伊恩总算及时抬起了白金护盾。
哐当——轰隆！
骷髅撞在护盾上，顺着方才掠过的魔法力轨迹狠狠砸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伊恩向后滑去，身体甚至短暂离地。一阵沉重的震感顺着护盾传遍全身。
即便如此，伊恩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护盾另一侧。
那骷髅是头部先撞上护盾的，身体扭曲的幅度足以让任何活物当场丧命。然而，裹挟着混沌能量的青绿色魔力却从它的颅骨中涌出，死死黏在护盾表面。
后坐力袭来时，伊恩本能前伸的右臂再次绷紧。他紧握着剑柄，将剑尖的配重球狠狠砸向骷髅的颅骨。
咔嚓！
颅骨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内部青绿色光芒骤然闪烁。骨片无力地四散飞溅。
伊恩咬紧牙关，猛地扭转身体。此刻牵引他注意力的不祥寒意，并非来自身前的骷髅，而是源于身后。
砰——刺啦！
伊恩用尽全力将白金护盾的边缘扎进地面，仿佛要将其牢牢钉在原地。身体的冲势瞬间减缓，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如同耕地的犁头划过泥土。他压低身体，几乎贴地。
不知不觉间，脚下的地面已像陡坡般向后倾斜。若非有护盾固定身形，伊恩恐怕早已滚向更深处。
裹挟着魔力与混沌能量的雾气愈发狂暴，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
咔嗒，咔嗒。
骨片从他身旁飞过，顺着斜坡滚落时四散开来。伊恩本能地回头望去。
——原来它是这样将东西吸进去的。
被扭曲空间影响而异常倾斜的地面，形成了一个漩涡，仿佛要将所有事物拖向那漆黑的巨口。翻滚的灰白雾气仿佛拥有生命，如同蛰伏的掠食者，正等待着吞噬猎物。
要是再陷得深一点——
伊恩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将黑色长剑收回储物空间，转而看向坡上。右手撑地，拖拽着身体向前挪动；左臂再次发力，一寸一寸地向前攀爬。他小心翼翼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缓慢向前爬行。
这姿势虽笨拙，却是最安全的方式。直立站立随时可能彻底失去平衡。
我发誓，我这是遭的什么罪……该死。
好在斜坡很快便趋于平缓。
即便在爬行途中，伊恩的大脑也在分析眼前的现象：空间扭曲导致重力方向异常，感知错乱交织成巨大的视觉幻象。
直到脚下的地面终于恢复稳固，伊恩又向前爬了一小段，才谨慎地站起身。
——刚才可真是太险了，我的朋友。
约格的低语中带着几分戏谑。
然而伊恩的神情依旧凝重：“这场灾难早就开始了。”
无论他如何仔细扫视周围翻滚的雾气，都看不到黛安娜的踪迹。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何时与她失去联系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必须独自闯出这片裂隙区域。
我可没指望第一次真正面对这种情况会是这样。
伊恩收起白金护盾，闭上双眼。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黛安娜之前会叮嘱他不要停留，为何她重新出发时神色会那般凝重。
他的方向感已彻底消失。即便站在原地不动，也感觉世界在旋转。那股眩晕感如同醉酒一般令人作呕——周遭一切似乎在顺时针旋转，而他自己却在逆时针转动。
魔力同样混乱不堪，如同暴风雪般狂舞，完全没有可辨识的流动方向。但伊恩依旧平静地调整呼吸，仔细观察这些错乱的感知。
得益于极高的精神韧性与智力，再加上被强化的直觉与专注力，他开始梳理那些杂乱的感知丝线。一点一点地，他能区分出哪些感知需要忽略，哪些感知必须优先关注。
砰。
伊恩闭着眼睛，向前迈出一步。他不确定这个方向是否正确，但他有种预感——只有继续前进，局势才会逐渐清晰。
而他的直觉果然没错——魔力流中混乱的湍流，重新显现出可识别的规律。
我刚才在往中心走。
伊恩缓慢调整方向，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魔力流动上。脚下地面的起伏、身体与意识的脱节——这些令人不安的感觉，都无法干扰他的专注。
——很好，看来你已经掌握窍门了。
约格的话音刚落，伊恩便睁开了眼睛。灰色雾气依旧在他周身浓密翻滚，但他的步伐却愈发稳健、迅速。即便约格那烦人的声音，此刻也像是在确认他已暂时脱离险境。
——但你确定自己在跟着那个精灵走吗？你可能会和露西娅走散的，朋友。
伊恩没有回应，但他完全清楚这种可能性。
黛安娜此前曾警告过，裂隙边缘有时会通往意想不到的地方。此刻显而易见的是，引领人们走出裂隙的魔力流会分支成多条路径，每条路径都在牵引着人向不同方向前进。
——别太担心。要是跟丢了那个精灵，我们再找别的路去要塞就好。毕竟，办法总比困难多。
约格的话看似在安慰，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戏谑，仿佛觉得“走散”这件事很有趣。确实存在这样的可能：黛安娜或许会丢下露西娅，或是露西娅为了找他而把黛安娜抛在身后。
若是前者，黛安娜欠他的债就更重了；若是后者，伊恩必须在露西娅被裂隙吞噬前找到她。
不过，说真的，要是我们最终能抵达同一个地方，这些问题就都不算问题了。
伊恩继续前进，却始终无法感知到黛安娜——或是露西娅的踪迹。就连血液终端，在这片空间里也无法正常运作。伊恩确信，这是局势化为现实后，又一个发生变化的环节。
在游戏里，一切都会简单得多。或许他甚至能直接选择目的地。像刚才那样的埋伏，或是误入错误区域，大概率只会是罕见、低概率的特殊事件。
虽然早该料到，但这情况还是糟得——
伊恩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因为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躺在地上的轮廓。那是一柄连枷，带配重的一端沉重地压在泥土上。他的嘴角几乎立刻勾起一抹浅笑。毫无疑问，那是露西娅的连枷。
——看来她是故意丢下的。
伊恩自然而然地朝连枷走去。很明显，露西娅知道他会注意到，所以才留下这个标记。她一定是意识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想办法为他指引方向。
要是我没发现这个标记，她打算怎么办？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伊恩捡起连枷，继续向前。走近后，他立刻明白了露西娅放置连枷的原因。
此前如同逆风般压迫着他的魔力威压，明显减弱了。与此同时，伊恩察觉到另一股微弱的魔力流动。他本能地专注于这股魔力，继续前进。大约走了二十步后，他更加确定自己选对了方向。
地面上又出现了一样东西——这次是一只覆盖到手腕的钢制护手。护手的搭扣松松垮垮地垂着，像是被匆忙解下来的。
这是在玩“韩塞尔与葛雷特”吗？（注：出自《格林童话》，兄妹俩通过留下面包屑寻找回家的路）
伊恩干笑一声，依旧弯腰捡起了护手。越往前走，那股魔力流动就越清晰，此刻几乎是在推着他前进。
——唉，这可就没意思了。
约格失望的低语让伊恩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加快了脚步。
***
“呼……呼……”
黛安娜将露西娅从肩上放下，又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才瘫倒在地。他们终于逃出了裂隙的领域。
冷汗浸透了她的全身。一阵眩晕与疲惫袭来，让她不住地颤抖。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便身处这般境地，她的脑海中依旧充斥着无数疑问与残留的震惊——为了专心求生，她方才暂时将这些情绪压了下去。但她的思绪很快被打断。
“呃……咳，咳咳……”露西娅剧烈的咳嗽声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黛安娜转头望去。露西娅趴在地上干呕，嘴角渗出鲜血，身前还有淡淡的黑烟缭绕。她想起曾听说过“排出杂质”的说法——眼前这一幕想必就是如此。
露西娅完全暴露在外的手臂引起了黛安娜的注意。她的护腕与手套都不见了，露出了内衬着锁链的夹层衣袖。
难道她刚才光是解开这些就费了不少劲？
但此刻并非追问的时机。黛安娜将目光重新投向雾气。虽然已经看不到青绿色光芒，但谁也无法保证它不会在任何时刻再次出现。
“我们得走了，露西娅。”她说着，爬到露西娅身后，伸手想去扶她。
即便咳嗽不止，露西娅还是挥开了她的手，摇了摇头：“不……还不行……”
露西娅喘息着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看向黛安娜：“伊恩大人还没出来。”
“伊恩·霍普他或许——”黛安娜没能说完这句话。她意识到，说他可能出不来，根本无法说服露西娅离开。
“那里面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就算他能出来，也很可能要在里面摸索很久。而且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黛安娜选择了更理性的解释。
“刚才那些亡灵——它们是死灵法师卡蜜艾尔率领的‘游荡者’的手下。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在裂隙里埋伏的，但它们的主力很可能就在附近。至少现在，我们得先离开这个地方。”
“那黛安娜你先走吧。”露西娅用手臂擦了擦嘴，说道。看到黛安娜迟疑地看着自己，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绝不会丢下伊恩大人。就算独自留在这里，我也会等他。要是等得太久，我就绕着外围找他。他肯定会从别的地方出来的。”
“你这是——”黛安娜眉头紧锁。
诚然，伊恩·霍普确实身怀许多难以解释的本领，但他能脱险的概率实在太低了。然而露西娅的眼中却闪烁着不可动摇的笃定，那股信念强烈得近乎信仰。片刻后，她沾着血迹的嘴唇再次动了起来：
“谢谢你把我送到这里，黛安娜。我会亲自向伊恩大人解释一切的。”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黛安娜沉默许久，才勉强站起身，低声说道。
她一点也不想在没有合适装备和掩护的情况下，与“游荡者”正面对峙。更何况，她不是已经完成伊恩·霍普的请求了吗？
“别再踏进裂隙的领域了。”黛安娜转身准备离开时，补充了一句。
但走了没几步，她的步伐就渐渐慢了下来。刚走了不到二十步，她便停住了，神色愈发凝重。
“呃……”黛安娜呻吟一声，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的剑和面具——那些都在伊恩手里。尤其是那面具，对她而言几乎和生命一样重要。
露西娅那坚定的眼神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而且，万一……万一伊恩·霍普真的能奇迹般地从裂隙里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呢？
“该死。”黛安娜最终还是低声咒骂着，转身往回走。
刚勉强撑着起身的露西娅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你没走？”
黛安娜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我把话说清楚。要是我察觉到‘游荡者’或者其他魔物的踪迹，会立刻转身就跑，绝不会回头。”
露西娅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明白。你按自己的想法做就好。不过——”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我觉得不会发生那种事。”
黛安娜的目光顺着露西娅的视线向下移去。在露西娅的手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间，有一道鲜艳而不祥的印记，仿佛是用鲜血刻上去的。
“我想他已经找到回来的路了。”露西娅抬起头，望向身后，微笑着补充道。
黛安娜的目光自然也随之望去。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能。”
一道身影从翻滚的雾气中走了出来。那显然不是“游荡者”的一员——身上没有丝毫青绿色能量的光芒。
“怎么会……”当那道身影愈发清晰时，黛安娜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是伊恩。他竟然独自闯出了裂隙边缘，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动作精准得不可思议。
“伊恩大人！”露西娅朝着刚踏出裂隙边界的伊恩跑去。伊恩抬起手，示意她停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留下的痕迹很明显。”
“你看到了？太好了。”
“嗯，看到了。帮了大忙。”
听着两人的对话，黛安娜终于明白露西娅为何会光着手臂。这个漂亮的姑娘，即便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也早已想好对策。
“还好你找到了。要是你没发现，我可能就得靠拳头自保了。”
“下次至少把连枷留到最后再丢。”伊恩说着，抬手轻轻按在她的头顶。随后，他的目光转向黛安娜，黛安娜瞬间僵在原地。伊恩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令人不安的冰冷。
“露西娅安全了，所以你算是逃过一劫。”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低沉。
黛安娜的神色微微一动：“一劫？”
“要是想逃过第二劫，最好老实回答我。”他在她面前停下，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裂隙边缘可能会遭遇埋伏，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