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娜默默爬上事先标记好的树，不一会儿便背着个皮袋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下斜坡，身子压得很低。
她没发出一点声音，连最轻微的脚步声都没有，可她脸上还是带着一丝紧张。
该死。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没带武器一样。伊恩·霍普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把她身上的东西搜刮得一干二净，让她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当然，他并没有把她所有的武器都拿走，还有一把藏在不起眼地方的匕首，没被发现。
不过，这并没有让她感到安心。狼一般都是四到五只结伴而行，要是被哪怕一只狼发现并向她冲来，光靠这把匕首，她就得拼命求生了。而且事后，那个可恶的人类肯定会把她最后这把武器也夺走。
黛安娜走到那半倒塌的栅栏旁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按理说，她现在应该能听到狼的嚎叫声了，可这里却安静得诡异。
就算浓雾掩盖了声音，战斗也发生在要塞的另一边，可这安静还是让人心里发毛。
别告诉我……
黛安娜小心翼翼地走进要塞。一股刺鼻、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在那些棚屋之间，她看到了几具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灰色尸体。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戴面罩走在这个地方，感觉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没过多久，一阵轻微又潮湿的脚步声传入她耳中，原本预期的狼嚎声或呼喊声并没有出现。黛安娜本能地躲到一间棚屋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张望。
果然如此。
她眯起眼睛，目光落在眼前的场景上。两个人类正从要塞那堆满尸体的门口走进来。
一个是手持漆黑长剑的黑发骑士，那剑在他手中松松垮垮地垂着。另一个是红发女战牧，拿着一根看起来很沉的连枷。
他们身上溅满了黑色的液体。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但动作依然沉稳。
“清理完了吗？”黛安娜强装镇定，漫不经心地走出来，朝他们走去。
伊恩用手背抹了抹嘴，朝她点了点头。“嗯。”
“就算有其他野兽出现，它们也不会立刻冲进来。外面有的是吃的。”露西娅补充道，一边甩动连枷，把上面的黑色黏液甩掉。和伊恩一样，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也显得很镇定。
“很好。”黛安娜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他们这么快、这么安静地就把狼解决了，她可没理由要回自己的武器。伊恩不仅有超人的力量和敏捷，连那个可爱的女孩在战斗方面也相当厉害。
黛安娜的目光落在露西娅的装备上。虽然她的装备有些凹痕和污渍，但无疑都是重型的。不过，更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伊恩手中的那把黑剑。那漆黑的剑刃上，一滴血都没沾，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下一刻，那把被诅咒的剑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看起来挺结实的。是用野兽的皮做的吗？”伊恩一边问，一边把手伸向她。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肩上的皮袋，显然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武器。
黛安娜不情愿地把袋子递过去，嘴里嘟囔着：“没错，是用有角牛的皮做的。”
“这背包挺实用的。”伊恩一边漫不经心地嘀咕着，一边打开了袋子。
他检查了各种装备维护工具，还有一个皮袋子，最后拿起了一个密封得很紧的皮袋子。他手法熟练得像个老练的小偷，轻轻就把袋口松开了。
“肉干，还有，这个圆圆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土豆泥和香草混在一起，然后搓成球的。”黛安娜回答道。
“你们在这儿种地？”伊恩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黛安娜点了点头，伊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种？在这种地方可种不了庄稼——”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慢慢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们在种变异植物。或者就是种些还能吃的东西。”
“没错，就是这样。而且我得告诉你，在这儿，没人会用变异或者怪物这样的词。事情本来就是这样。”黛安娜说道，心里对伊恩的敏锐暗暗不满。
伊恩闻了闻其中一个土豆球，显然在考虑要不要吃，黛安娜则警惕地看着他。就连拿了一个土豆球的露西娅，也先闻了闻，才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
这一幕让黛安娜很困惑。这和她听说过的外来者完全不一样。一般来说，他们只有到了快饿死的时候，才会吃这个地方的东西。
“感觉就像在嚼鱼饵糊。”伊恩嚼着，把装食物的袋子放回袋子里。
“鱼饵糊？”
“钓鱼用的东西。别在意了，忘了吧。”伊恩一边说，一边把袋子递回给她。“咱们赶紧去搜查一下要塞吧。”
“好的。”
黛安娜正要去拿袋子，露西娅开口了。“其实，我一个人等的时候，进去简单看了一下。”
伊恩和黛安娜都转向她。
露西娅继续漫不经心地说：“只有两个地方看起来值得调查一下。不过我没仔细看，味道太大了。”
她指了指黛安娜身后，指向酋长的房子，然后又指向附近另一间差不多大的大屋。
“你还真会利用时间啊。不过这可能挺危险的。”伊恩轻轻责备道，露西娅只是耸了耸肩。
“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
“在这儿等着。说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你，跟我来。”伊恩咂了咂嘴，用下巴指了指黛安娜，然后转身走了。一缕青烟从他指尖冒出，一条蛇出现在了露西娅的肩上。
“不，约格。要是我们再乱跑，咱俩都会有麻烦的。”露西娅自言自语道，一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那条蛇。
黛安娜跟在伊恩身后，皱起了眉头。“没戴面罩，我可什么都不会碰的，伊恩·霍普。”
“知道了，知道了。看着就行。”伊恩头也不回，走进了那间小屋。
黛安娜走到那扇歪歪扭扭打开着的门前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那股腐烂的尸体味浓烈得让人感觉要被熏晕过去。
黛安娜皱着鼻子，走到那扇歪歪扭扭的门前。她从外面就已经闻到了那股恶臭，可等她走近，那股腐烂的尸体味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身上。
“见鬼。”
小屋里面乱得像个猪圈，四周挂着骷髅头做装饰。那些用体液画出来的怪异符号，布满了用粗糙木板拼凑起来的墙上。光是看着，就让人胃里直翻腾。
“看起来这儿以前住过一个萨满祭司。不过没看到尸体。”伊恩一边说，一边环顾着房间。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就连他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酋长的尸体也不见了。他们可能把它做成了傀儡，带走了。这营地里，这可能算是为数不多的值钱东西之一了。”黛安娜一边说，一边捏住了鼻子。
与此同时，伊恩正在角落里那一堆骨头里翻找着。虽然现在这堆骨头已经乱成一团，但很可能曾经是个祭坛。
很快，伊恩就拿起了一个东西，转过身来。“这个行吗？”
他把东西扔向黛安娜，黛安娜本能地接住了。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是个深色的木雕，斜着分成了两半。就算只有一半，也能清楚地看出，雕的是一只两只翅膀垂下来的鸟。
“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就是感觉。”伊恩漫不经心地回答，还在骨头堆里翻找着。然后，他走上前，把另一半递了过来。
“还要我找别的什么吗？”
“不用了。这个就够了。”黛安娜一边说，一边接过另一半。
她把两半拼在一起。虽然拼得不是很完美，但很容易就能看出它原来的样子——一个被极度简化的、有四只翅膀的东西。
“现在，我大概知道咱们对付的是谁的爪牙了。”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袋子，把木雕放了进去。
伊恩耸了耸肩，走了出去。“这比我想的容易多了。”
黛安娜二话不说，跟了上去。小屋里面的恶臭太难闻了，现在外面这股难闻的空气，反而让人觉得清新。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找到什么了吗？”他们一出来，露西娅就迎了上来。
伊恩一边朝她走去，一边点了点头。“嗯，找到了一些诡异的木雕。”
“木雕？”露西娅的目光转向黛安娜。
和那双美丽的绿眼睛对视上，黛安娜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把目光移开了。“我们找到需要的东西了。咱们走吧。”
“从这儿出发，咱们还得走多远？”伊恩问道。
黛安娜调整了一下袋子上的背带，让它贴得更紧，然后回答道：“要是沿着裂缝边缘走两圈，咱们只需要停下来休息一次。”
露西娅好奇地歪了歪头。“裂缝？那是什么？”
“你们可能见过——那些被浓雾笼罩，让人感觉心里发毛的地方。”
“啊，原来你们管那些地方叫裂缝啊。我们一直管它们叫灰色地带。”露西娅说道。
“为什么要叫裂缝？”伊恩插嘴问道。
难道我得把每件事都解释清楚吗？黛安娜心里暗暗咂了咂嘴，但还是继续说道：“这是这个世界被扭曲、拼凑在一起后留下的伤疤。曾经有一些魔法师研究过它。他们觉得这是一个连接两边世界的缺口。”
“世界上的伤疤。”露西娅轻声说道，她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
黛安娜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他们觉得这可能是一条逃生的路。最后，他们中的一些人走了进去。”
“我猜，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了。挺典型的。”伊恩干巴巴地回答道。
黛安娜耸了耸肩。“到现在为止，走进裂缝的东西，没有一个再出来过。不过那些被疯狂吞噬的人，确实常常像被催眠了一样，被它吸引——就像那些朝着边界阴影处走去的生物一样。”
“也许那些魔法师说得对。”露西娅轻声说道。
黛安娜转向她，露西娅被她的反应吸引，继续说道：“我们和无数从墙上翻过来的怪物战斗过。太多了。里面甚至还有恶魔。我猜其他防线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露西娅看了一眼伊恩，然后继续说道：“所以我一直以为，墙那边有数不清的怪物在不断繁殖。不过来了这儿之后，我才发现不是这样。”
“没错。它们就在这边和另一边之间的裂缝里。墙就是个通道。”伊恩用他那副一贯冷漠的语气说道。
黛安娜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而且从伊恩的语气来看，这并不是他刚刚才想到的——他早就怀疑这一点了。
黛安娜转向他，结结巴巴地说：“那……要是有人走进裂缝……他们最后能走出来吗——”
伊恩不屑地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和她对视着。“就算你进去的时候还清醒着，等你出来的时候，也不可能还保持清醒。我看到的所有从里面出来的东西，都彻底崩溃了。裂缝可不是一个能让人的心智保持完整的地方。”
伊恩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亲眼见过世界裂缝的人才会有的沉重。黛安娜干咽了一下。她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毫无目的地在那片迷雾中徘徊的画面——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慢慢地失去理智。
“不管怎么说，我猜沿着裂缝边缘走，就意味着要走进裂缝里面吧？”伊恩问道。
黛安娜回过神来，回答道：“也不完全是。我们走在最外面的边缘，那里裂缝的影响最弱。这样做，我们就能在短时间内走很长的路。”
伊恩皱起了眉头。“那听起来还是非常危险。”
“那当然了。沿着边缘走的时候，消失的人可不少。”黛安娜微微一笑，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好笑。“而且有时候，你可能会被送到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
“要是我们不沿着边缘走，得花多长时间？”
“至少得露营十晚。”
伊恩咂了咂嘴，显然很不满意。
黛安娜的笑容更灿烂了，她接着说：“沿着裂缝走可是我的专长之一。我从来不会出错。只要你紧紧跟着我，就没事。”
“为什么不试试呢，伊恩爵士？”露西娅插嘴道。
她和他对视着，继续说道：“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也得自己沿着裂缝边缘走。现在有向导带着，体验一下也挺好。”
她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很引人注目，尤其是配上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黛安娜觉得她挺可爱的。她刚这么想，伊恩就转向了她。
“沿着边缘走两圈——那就是说要走两个不同的裂缝吗？”
“没错。我们会在中间露营。除非你像我一样有经验，不然连续走两个裂缝是不可能的。”
“到第一个裂缝得走多长时间？”
“大概半天。”
伊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然后咂了咂嘴，侧身让开。“带路去裂缝吧，向导。”
黛安娜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要是我戴着面罩，会更安全些。”
伊恩不屑地哼了一声。“别想了。”
“我没说谎——”
“我知道。”
该死的人类。
黛安娜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好朝着要塞的入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