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你有吗？”刚刚还僵立不动的精灵，终于开口问道。
伊恩点了点头，精灵的眼睛因难以置信而瞪大：“你身上带着？我们精灵的香烟？”
“没错。”
精灵无言地瞪大眼睛眨了眨，伊恩则将右手背到身后，自然地探入自己的背包，取出一个约莫三四个手掌宽的金属盒子。
精灵困惑地盯着那盒子，只见它仿佛凭空出现在伊恩的手掌上。她原本紧绷的表情，就像吸入了毒烟一般，此刻却变得一片茫然。伊恩没有理会她，径直打开了盒子。
这是塞拉斯公主为补偿他完成一项任务而赠予他的东西——里面装着诸如魔法石、精华珠、金币、魔法卷轴和身份证明等体积相对较小的物品。
其中还有一个银色的烟盒，里面装着他从艾纳斯追踪者那里没收的香烟。他身上还剩下两根芬德雷的香烟，但这种大支的更适合分享。
看起来也更体面。
想到这里，伊恩抽出一支奢华、粗壮且卷制精良的香烟。
“疯了。”精灵喃喃自语，眼神迷离，嘴巴大张，盯着伊恩手中的香烟和银盒，仿佛它们是稀世珍宝。
伊恩将烟盒放回盒子后，把香烟叼在嘴里。指尖燃起一小簇火焰，点燃了烟头。手腕一抖，火焰熄灭，伊恩深吸一口烟雾，然后缓缓吐出。
精灵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僵立着，最后终于吸了一口气：“你……你怎么做到的？是那些黑耳朵的混蛋给你的吗？你在跟那些讨好兽人的家伙合作吗？”
啊，又一个阴谋论。
面对这新一轮的猜疑，伊恩吐出一口夹杂着烟雾的低笑。黑耳朵大概是对黑暗精灵的贬称。
嗯，光拿出一支香烟可没法这么容易消除误会。对于这个精灵来说，这样的猜测或许还挺合理的。
“那么，你跟谁勾结上了？埃尔布拉斯？塞尔吉斯？如果不是他们，那是……”
“那么。”伊恩吐出一口烟，打断她的话，手指转动着香烟，“你抽不抽？”
香烟顶端燃烧的火星吸引了精灵的目光。伊恩呼出的草药香气此刻大概已经撩拨着她的鼻子了。伊恩耸了耸肩，把香烟放回嘴边。
“随你便。”
“就吸一口。”精灵脱口而出，随后惊讶地眨了眨眼。
她尴尬地把目光移开，补充道：“就吸一口……仅此而已。”
“那你是愿意解开误会了？”
“如果真有误会的话。”精灵似乎很不情愿地承认，看起来她对自己屈服于诱惑感到有些羞愧。
然而，当伊恩把香烟凑近时，她紧闭的嘴唇再次张开。伊恩把香烟放进她嘴里，精灵紧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不到几秒钟，她脸上的紧张、焦虑、羞愧和愤怒便一扫而空。
“哦，卢索拉啊。”精灵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用慵懒、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是最好的香烟。我这辈子抽过的最好的香烟。没想到我还能再尝到这种味道……”她说话的语气，仿佛此刻死而无憾。
这草药香气确实宜人，但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伊恩看着精灵陶醉地吞吐烟雾，咂了咂舌。然后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离开军事训练营那天抽的那支烟。如果那种感觉跟现在差不多，那他倒也能理解精灵的过度反应。
最重要的是，她那张原本写满不信任和阴谋的脸，此刻却流露出平和的神情。
也许我早该给她一支，这样谈话就能更顺畅些。
甚至当伊恩把香烟拿回来时，精灵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闭着眼睛，缓缓吐出吸入肺中的烟雾。
伊恩把香烟放回嘴里，精灵仍然闭着眼睛问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她的声音明显平静了许多。不只是语气，这支香烟似乎真的让她的心绪稳定了下来。也许精灵们不停地抽烟，就是为了抑制自己过于敏感和持续的偏执。
“我问他们要的，他们就给我了。”
“这不可能。不管是在这儿还是别的地方，香烟都不是能随便给人的东西。不过，从你认出生命之树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很奇怪了。你肯定跟那些黑耳朵的混蛋关系匪浅。”
“如果你指的是黑暗精灵，那你就错了。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不过我确实跟一些高级精灵有联系。”伊恩的声音也平静了许多。
精灵又深吸一口烟，问道：“哪个家族的？”
“嗯，艾纳斯算一个。还有埃雷诺斯。”
“埃雷诺斯？”精灵的眼睛猛地睁开，直直地盯着伊恩，“你是说这里还有另一个埃雷诺斯家族的人？”
这次，伊恩挑了挑眉毛：“你，你是埃雷诺斯家族的？”
“不是你想要解开误会的吗？好好回答，你这个堕 落者。在这片黑暗之地，埃雷诺斯家族到底在哪儿……”
伊恩倾身向前，把香烟放回她唇间，她的话戛然而止。尽管她狠狠地瞪着伊恩，但精灵并没有拒绝，又深吸了一口香烟。
呵。至少你的嘴倒是挺老实的。
伊恩低笑一声，说道：“我说的不是这里。我是在墙外遇到的他们。我最近才过来。”
精灵原本慵懒下垂的眼睛又瞪大了。伊恩指了指插在身旁地上的黑剑，继续说道：
“我不是流浪者的走狗，也不是堕 落者。虽然这确实是一把被诅咒的剑，但它不会控制我。它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所以，你是从帝国那边穿过墙过来的？”精灵问道，嘴里还叼着香烟。
伊恩点了点头：“更准确地说，是从北境前线。在侵蚀现象发生的时候。这是无意的。”
“那肯定是有入侵事件。就算是在那种时候穿过墙，也不可能是偶然，没那么容易。”
“但确实发生了。我为了阻止入侵而战斗，结果就到了这里。我可以告诉你更多。”
伊恩把香烟拿回来放进嘴里，接着说：“但那样故事就太长了。而且我怀疑你也不会全信。”
精灵从鼻子里呼出烟雾，眯起眼睛，似乎想从伊恩的话里分辨出真假——或者根本就不相信他。
伊恩漫不经心地补充道：“除非那些无数的殉难远征都死了，否则我不可能是唯一一个穿过墙的人。”
“但从来没有人到过这边。我们连想都没想过有这种可能。”精灵用低沉的语气说道，然后看着伊恩的眼睛问道，“你刚穿过墙的时候，是在哪里？”
“一个全是黑色石头和泥土的山谷，天空中有石头漂浮着。”
“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来自虚空的东西。还有那些无法在边界外生存的怪物。”
“确实。要穿过那里可不容易。”
事实上，他当时差点丢了性命，一路上还杀了一些那种怪物。不过，要是他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精灵大概会认为他在说谎。她才刚刚开始认真听他说话。
“也许是因为边界在扩张，所以才有可能。”精灵喃喃自语，吐出最后一口烟，“最近检测到一些奇怪的扰动。甚至有人说在郊外看到一颗紫色流星坠落。如果那跟你有关……啊，该死。”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然后低声说道：“你能证明你刚才说的话吗？”
“我能证明我的身份。”伊恩打开金属盒子。
里面有几份身份证明文件。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抽出一张由圣火圣殿签发的证书。其他的似乎影响太大，没必要在这个精灵面前亮出所有底牌。
“伊恩·霍普。”精灵大声念出伊恩举在她面前的证书上的名字。
伊恩耸了耸肩：“对，这就是我的名字。”
“圣火圣殿。我明白了。你在北方肯定很有名。看这圣女的签名，她现在好像已经升任大祭司了。”
没想到她居然认得。
伊恩微笑着合上证书：“没错。这是火焰圣女亲自签发的。就凭这个，就足以证明我不是什么堕 落者，也不是恶魔的走狗。”
精灵默默地看着伊恩收回证书。然后，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再吸一口吗？”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猜疑明显减轻。
伊恩爽快地伸出手：“请便。”
精灵深吸一口。仔细想想，她的气色明显好多了。她原本蜡黄的皮肤现在泛起了一丝红晕。
香烟已经烧掉了将近三分之一。
精灵故意享受地吐出烟雾，喃喃自语道：“要是人们知道能抽到这种烟，所有人都会拜倒在你脚下，伊恩·霍普。你一个凡人，永远无法理解这有多珍贵。”
“这么说，除了你，还有其他高级精灵了。”伊恩随口说道。
精灵微微点了点头：“剩下的不多了，但确实还有，他们没有屈服于诱惑或疯狂，还保留着自己的尊严。而且不只是在这里。”
精灵沉默下来，嘴唇紧紧抿着。很明显，她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伊恩把香烟放回嘴边，漫不经心地补充道：“那人类呢？肯定有没有堕 落而存活下来的人类吧。”
“有。比我们多得多。”
“我该去哪儿才能见到他们？”
该死。
当精灵再次紧闭嘴巴时，伊恩咂了咂舌，深吸一口烟。
唯一能让这个固执的精灵开口的办法就是严刑拷打，但那没必要。他们已经解开了最大的误会。
再说，剑现在在他手里。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这个满脑子阴谋论的精灵最终会把一切都吐露出来的。
“那么，你认识埃雷诺斯家族的谁？”最后，精灵问道。
伊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如果你真的是埃雷诺斯家族的，最好对我尊敬点。我让你们家族的一个人成了长老。”
精灵的眼睛又瞪大了。她眨了眨眼，结结巴巴地说，嘴唇颤抖着：“长老？在埃雷诺斯家族？那是不是意味着……家族拥有了一棵生命之树？”
她的信息有多落后啊？
伊恩短促地笑了一声。他再次意识到，这个精灵与外界隔绝的时间太长了。回想起来，从一开始他们的对话就有点不同步。
也许他一开始没注意到这种脱节，是因为她年轻的外表没有暴露出她的年龄。毕竟，精灵的寿命比人类长得多，而且能更长久地保持青春容颜。
“不管你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和这里完全不一样。你听说过魔法的黄昏吗？”
“听说过。他们说施法者的时代正在消逝。”
“没错。生命之树也受到了影响。它们不再生长，也不再结果。拥有一棵生命之树也不再意味着你能从上面收获种子了。”
“啊？”精灵的嘴巴张开了。
很明显，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这里的精灵似乎完全不知道墙外他们同类的状况。嗯，伊恩从来没听说过有精灵参加殉难远征。
可能一个都没有。
考虑到他对精灵的了解，这并不奇怪。同样，人类也不可能对精灵社会有任何准确的认识，所以根本不可能得到正确的信息。
伊恩弹了弹香烟上的烟灰，接着说：“所以你们埃雷诺斯家族的长老现在是年纪最小的了。如果黑墙不倒，她甚至可能是最后一位长老。”
“我听说你们家族差点毁了。也许现在情况有所好转了。”
“埃雷诺斯家族的长老……”精灵终于喃喃自语道。
她那双黯淡如沼泽般的眼睛里，涌动着一场情感的风暴——有骄傲和喜悦，还夹杂着莫名的仇恨、痛苦和渴望。
伊恩嘴里叼着香烟，默默地看着她。
也许这个精灵斥候被困在黑墙里面，是因为她的家族没有势力。毕竟，黑墙内部一直是前线。在这个世界上，就像在任何其他世界里一样，那些没有财富和关系的人会被送到最危险的地方。考虑到精灵是多么自私，这种情况就更有可能了。
另一方面，她也可能是自愿的，想寻找一个恢复家族地位的机会。这也是一个精灵会做出的合理选择。
不过，这对伊恩来说并不重要。他既不需要确认真相，也不关心。
伊恩吐出一口烟，把思绪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移开，转而想起了露西娅，她可能正在等他。他离开的时间已经比预想的长得多了。
“还有一件事。”
就在这时，精灵突然开口说道，“你能告诉我埃雷诺斯家族成为长老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嗯。”伊恩简短地咂了咂舌。
他脑海中闪过一段与白金龙的对话。她看起来像埃雷诺斯，但也可能不是，它是这么说的。
当然，这种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间。他也没指望这个精灵能认出这个名字。
“忒萨娅。”伊恩最终直截了当地说道。
“忒萨……娅？”
精灵重复完这个名字后，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那个瘦得像竹竿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