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就像我之前说的，他们已经回到自己的领地了。”米格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
彻温双手交叠放在书桌上，开口说道：“我觉得我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北方依旧一片混乱。卡林吉昂防线是唯一成功抵挡住入侵的防线。海林斯要塞已被摧毁一半，克萨尼德也已沦陷。许多较小的防线也都被突破。随着这些防线被突破，潮水般的怪物涌了进来。
当然，并非所有怪物都存活了下来。大多数被黑墙的疯狂气息侵蚀的生物，在阳光下没多久就死去了。然而，仍有一些在夜晚的荒野中游荡，还有一些则退到了由血红色闪电创造出的恶魔领域之外。
要完全平息这场混乱，仍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而赤红军团的撤离，本身又是一个重大问题。
米格尔犹豫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当我们意识到我们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每个人都疯狂地冲向黑墙，拼命想要突破它。当他们发现自己无法穿过那堵墙时，甚至还试图把它拆掉。”
他的目光变得呆滞，眉头紧锁，仿佛在强迫自己回忆那些艰难的往事。“没人能被阻止。说实话，根本没人去阻止。我自己当时也差不多快疯了。”
“一旦他们明白无法穿过那堵墙，他们肯定就不肯离开前线了。”彻温平静地补充道。
米格尔立刻点头：“对。他们决定驻守在墙边，直到局势稳定下来……哪怕要等上好几年。当时，我也同意了他们的决定。”
这肯定完全是出于想要救回露西娅的渴望。
彻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大公不会允许的，对吧？”
“在驻军报告情况几天后，命令就来了。军团要转移到其他前线。但这还不是唯一的麻烦。命令里额外写的内容，才真正激起了众怒。”
彻温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米格尔咂了咂嘴，皱起眉头，继续说道：“兄弟——不，大战士——被宣布死亡。他们表达了最深切的哀悼和遗憾。还说等北方的混乱平息后，会为他举行盛大的葬礼和纪念仪式，而且圣殿会将他封为圣徒。”
“这……”彻温紧紧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大公这一步走得太糟了。他的意图很明显，但操之过急了。”
奥拉夫大公的决定倒也能理解。从他的角度来看，任何消失在黑墙那边的人都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他大概觉得这是个掌控屠龙军团的好机会。但为时过早。
就连站在这里的米格尔，也坚信大战士还活在墙的另一边。
如果是彻温，她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她会把卡林吉昂的重建和监控工作交给野蛮人军团，然后把剩下的部队转移到其他前线。毕竟，黑墙还要好几年才能稳定下来。
“军团拒绝服从这些命令。事实上，甚至有人提议采取更激烈的行动。有些人认为这是对大战士的严重侮辱……不管怎样。”
米格尔清了清嗓子，用他的钢铁义肢摸了摸脑袋，似乎不愿再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我们不能再在前线待下去了，所以我不得不劝说他们返回雪原。唯一合理的违抗命令的理由，就是肃清雪原里的恶魔领域和怪物。前线指挥官卢卡斯爵士也提供了帮助。”
米格尔没有详细说明过程，但那无疑是个艰难的过程。
彻温没有追问，而是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听说有不少怪物涌入了雪原地区。那么，所有人都穿过屏障了吗？”
“对。他们甚至带上了定居者。我确认他们都穿过了屏障后，才回到这里。”
“我明白了。至少北方会稳定下来。他们会拼上性命保护它。”
“当然。但是……”米格尔的声音低了下来，“到时候，没什么能阻止他们穿过那堵墙，除非死了。”
尽管他语气担忧，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决心。很明显，他不仅仅是在支持军团的行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们一起穿过那堵墙。
彻温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没有表现出来：“看来我得亲自给圣殿写报告，还有给大公写封信。”
“也给大公写？”
米格尔微微歪了歪头，彻温则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必须表达我们的遗憾。把圣使视为已死，就等于认为圣殿的新希望破灭了。
米格尔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们俩都还活着，不是吗？所以，雪原的治理权和赤红军团的指挥权，仍然理应属于边境伯爵。”
他立刻意识到，圣火圣女正在公开维护屠龙军团。这也意味着圣火神庙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
米格尔还没来得及回应，彻温就拿起一张羊皮纸：“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米格尔摇了摇头，但犹豫了一下，眨了几下眼睛后说道：“这不是补充，但我能提个私人请求吗？”
“说来听听。”
“我骑来的那匹马……我想从现在开始亲自照顾它。可以吗？”
彻温放下羊皮纸，歪了歪头：“这不难做到，但有点不寻常。你有什么理由吗？”
“嗯，它是北方超人的坐骑。”
彻温愣住了，抬起头看向米格尔。
他继续平静地说道：“它也是被炽焰女神赐福的骏马。”
“没有拒绝的理由。去吧。如果可能的话，安排它繁衍后代。如果它得到了女神的眷顾，它的后代也会很出色的。”
彻温一边说着，一边把注意力转向旁边的羽毛笔，拿起笔时又补充道：“很晚了。你应该告辞去休息几天。神庙人手不足，所以请你留下来处理积压的事务。”
“明白。”米格尔把钢铁义肢放在胸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咔嗒。
门关上后，彻温盯着羊皮纸看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放下羽毛笔。她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脸。从指缝间，她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一声深深的叹息终于泄了出来。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低声、无奈地喃喃自语，声音几乎像叹息一样：“哦，炽焰女神啊……请保护那团火花。别让它在黑暗和寒冷中熄灭……求求您……”
米格尔也不例外，当他走进昏暗的走廊时，终于让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爆发了出来。至少在这里，他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由于大多数神父都留在了北方，神庙里几乎空无一人。
“该死……”
他走在走廊里，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露西娅被怪物的爪子抓住，举到空中的画面，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也忘不了伊恩，他冲向前方，与混沌融合，抓住了那只怪物。那道通往黑墙的耀眼紫色轨迹，仍然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中。
北方超人体内蕴含着混沌之力，这是只有米格尔和军团士兵才知道的秘密。这也是他们坚信伊恩和露西娅还活着的最有力理由之一。
虽然野蛮人军团曾吹嘘大战士甚至驯服了混沌本身，但在米格尔的恳切请求下，他们最终同意保持沉默。
当然，就算谣言传开，也没人会相信。不过，最好还是确保这些谣言根本不会出现。
我知道你不会希望这样的，兄弟。但到时候，我会跟上去的。
米格尔陷入沉思，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个狭小、简陋的空间，只有一张简单的书桌和一张床。墙上高处有一扇小窗户，是唯一的光源，房间里笼罩在黑暗之中。
尽管他疲惫不堪，但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坐在书桌前。还有一些人需要通知。那个向北方超人宣誓效忠的红发骑士和圣骑士——至少，他们需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犹豫着要不要点燃蜡烛。他下不了手，不确定收到他信件的人会有什么反应。送信的方式也是个问题。菲利普可能还在首都，但梅芙已经消失在边境地区了。
等他们听到谣言，来到这里，时间会拖得太久。该死，难道我得亲自去追踪他们吗？
他真的不想去，但如果必要的话，他必须这么做。他无法忽视那种压在他身上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大概也是他内心愧疚的另一种说法。
最后，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咬紧牙关，伸手去拿蜡烛。
唰。
突然，毫无预兆地，房间里亮了起来。不是打雷；光线直接从他身后扩散开来。
米格尔僵在原地，伸手去拿蜡烛，他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请原谅我如此突然地到来。”
那声音既不分明是男性，也不分明是女性。它柔和而优美，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暗流，让他脊背发凉。
“什么——该死！”米格尔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本能地背靠着墙转过身。
他的床上坐着一个身披白色薄纱斗篷的身影，姿态优雅得令人不安。
从斗篷袖子里伸出来的双手，苍白而修长，和斗篷一样洁白。露出到鼻子下方的脸庞，完美无瑕，美得几乎不似凡人。
那纤薄的嘴唇微微张开：“米格尔，我有件事想听你说。”
“你……你是谁？你怎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完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墙上高处的小窗户就闪过一道光。这次是闪电。
房间短暂地亮了一下，然后又暗了下来，阴影在斗篷的兜帽下加深又变浅。
但在那短暂的瞬间，米格尔瞥见了黑暗中闪烁着的明亮的黄色眼睛。
“别害怕。我是你朋友的朋友。”
兜帽下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称我为白金。”
这足以让米格尔变成一尊冻僵的雕像。
“以卢恩特之名，怜悯我吧。”米格尔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叹了口气，单膝跪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伟——伟大的白金大人——”
“我们就免去那些繁琐的礼节吧，好吗？毕竟，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白金龙轻声打断了他。
米格尔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龙用温和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相信你已经知道我想听什么了。所以，站起来吧。我有很多事想知道，而且那个姿势可不适合长谈，对吧？”
“我——我该从哪儿说起……”米格尔结结巴巴地说着，犹豫地抬起头，“我该从哪里开始？”
但当他抬头看向白金龙的脸时，他又屏住了呼吸。
尽管龙的声音轻柔，但兜帽下那双明亮的黄色眼睛并没有在微笑。相反，它们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寒意，仿佛要冻结米格尔的灵魂。
龙那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嘴唇再次张开：
“从头到尾。如果这件事和那个孩子有关，那就一个字都别落下。把一切都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