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话，好像还挺期待这事儿发生似的。”伊恩冷冷地啐了一口，展开裹着肉干的布。
——绝无可能。
约格立刻回应，吐了吐舌头。
——当然，要是真发生了，倒也挺逗乐。但我没盼着这事儿，朋友。
伊恩撕下一条肉干，嗤笑一声。
“我们通常把这叫做盼着这事儿发生。”他边说边小心地把布重新包好，放回盒子里，然后递给露西娅一块肉干。
露西娅正伸手去拿，同时放下水袋，见状愣住了。她的目光没落在肉干上，而是盯着伊恩拿着肉干的手。他的皮肤有明显的烧伤痕迹，焦黑且脱皮。
伊恩察觉到她的注视，微微一笑，晃了晃肉干。“快好了，别担心。拿着，你得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好的。”露西娅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接过肉干吃了起来。即便如此，约格的低语仍在他们脑海中回荡。
——如果它不威胁到你的生存，我或许还真会盼着这事儿发生。但你绝不会让露西娅崩溃，对吧？所以，我没盼着这事儿。
它话太多了。
伊恩想着，合上储物箱的盖子，拿出芬德尔的烟盒。
“那好，你想想办法。有没有办法阻止混乱残渣在露西娅体内积聚？”
——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完全不用魔法。
伊恩把烟放在箱子上，拿起一个瓶子，喃喃自语：“这确实是最简单、最可靠的方法。”
只要让她的魔力储备尽可能保持满溢，就能最大程度减少外部被污染魔力的流入。当然，她无法完全避开空气中被腐蚀的魔力，也无法避开天空中翻涌的混乱。
然而，只要他们还待在恶魔领域，这就是无法避免的风险。伊恩是唯一不受此威胁的人，因为他体内有混乱碎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穿越黑墙后没有出现任何后遗症，以及对魔法毒性的抵抗力。
这大概就是游戏中成为被腐蚀者的好处吧。
伊恩对此深信不疑。
黑墙之外，肯定有无数的限制。相反，在这个地方，却没有惩罚。尤其是随着众神对大陆的影响力持续减弱，未来或许依然如此。
“真遗憾。”伊恩放下瓶子，露西娅脱口而出。
见伊恩看向自己，她补充道：“我总算有机会真正施展法术了，你知道吗？”
原来她也会法术啊。
伊恩打开烟盒，问道：“你是跟大祭司学的？”
“对。她知道我感兴趣，就教了我一些最基本的理论和知识，还有几个低级法术。”
“她胆子可真大。要是红魔法塔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她只教了我一些能保密的小法术。而且，我从来没想过还会再用魔法……至少以前是这么想的。”露西娅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大概是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不管怎样，我都受益匪浅。”伊恩面无表情地说着，抽出一支烟。他觉得今晚得抽根烟才能睡个好觉。
精灵香烟不仅能在信息窗口中提升他的属性，还有镇静作用，能缓解身心痛苦。而且，他还有一包从其他精灵那里拿来的未开封的烟。
“要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
——要不是因为我，你连那个洞穴都出不来。
约格懒洋洋地补充道。伊恩顿了顿，咂了咂舌，把烟放进嘴里。他找不到反驳的话。
呼的一声。
烟头立刻燃起一小簇火焰。
“我们不是才说好不用魔法吗？”伊恩迅速点燃香烟，看着露西娅补充道。
她笑着驱散了火焰。“我可没这么说。但我会尽量少用。只在必要时才用。”
伊恩深吸一口烟，目光变得阴沉。
露西娅察觉到他的不安，补充道：“你也清楚——我们无法完全避免使用魔法。”
“我知道。”伊恩吐出一口烟，叹了口气。他们的处境不允许他们保留实力。
当然，他们可能不会再遇到像之前那么庞大的怪物，但继续前进，难免会遇到实力相当甚至更强的敌人。
“呃。”这时，露西娅转过头，又咳出一口黑血。虽然她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但这显然是她魔力完全恢复前必须忍受的症状。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除了不用魔法之外。”伊恩看着这一幕，随口问道。
约格似乎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发出一阵低笑——那笑声听起来慵懒而疲惫。
——看来我说到点子上了。我也正想着这事儿呢……
“所以，有办法。”
——一种方法是借用精炼的力量——神性。但可惜，现在不可能。
这混蛋总是故意这样。
伊恩咂了咂舌，又吸了一口烟，问道：“那另一种呢？”
——用更大的混乱将它吞噬。
伊恩正吐着烟，闻言愣住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缠在手指上的约格身上。
约格悠闲地吐了吐舌头。
——对……我就是说你体内那股混乱，朋友。
伊恩本能地眯起眼睛。“但到目前为止，我吸收的混乱之力，都是来自已经死了或者快死的对手。”
露西娅轻轻咳嗽着，转头看向他。即便身处这样的状态，她似乎也对第一次听到的事情感到好奇。
——难道不能是因为你强行夺取了他们的混乱之力？
约格低声笑着补充道。
——你体内的混乱种子和你一样粗暴。
“如果是自愿的呢？会有什么不同吗？”
——也许吧。这取决于你能多精细地操控混乱……嗯。
约格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紧紧盯着伊恩。
——有点变化了，朋友。你体内的混乱……有意思。我得仔细看看。
与此同时，约格一动不动。伊恩意识到它未经允许就潜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可能是去观察自己的内部状态。
看来，它已经说完了。
伊恩嗤笑一声，把香烟夹在手指间，伸手去拿旁边的瓶子。他没打算强行唤醒它。这条蛇或许能发现一些伊恩自己都不知道的意外信息。
伊恩喝了一口，再次思考起自己体内的混乱精华珠。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出它光滑、精致的形态。和之前不同，它现在非常稳定，没有丝毫的不稳定迹象。
照这样下去，我最终会变成恶魔吗？这就是被腐蚀者的最终阶段吗？
他对腐败游戏的无知突然让他感到沮丧。要培育混乱精华珠，肯定不仅仅是增加它的总容量这么简单。
毕竟，他已经多次与混乱融合。偶尔融合或许还能应付，但他可没打算完全变成恶魔。一丝一毫都没有。
“至少我们有办法了。”露西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不知何时，她已经停止咳嗽，继续嚼着肉干。
伊恩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放下瓶子。“不，这是个未经测试的方法。太危险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能比以前更精细、更准确地操控混乱，但他没有说出来。毕竟，这并不意味着他注入的混乱不会对露西娅的灵魂造成污染。
“这可能比死还糟糕。”
“那你能不能教我另一个法术——”
“绝对不行。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忍不住用。想都别想。”
露西娅看了伊恩一会儿，然后再次咬了一口肉干，似乎认命了。
伊恩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不仅没打算教她，而且也没办法教。他只是调用技能来使用魔法；他仍然不明白法术背后的原理或公式。
“但是伊恩大人。”
“不管是什么事，答案都是不行。”
“不，不是这事儿。”
伊恩把目光转向她，露西娅继续说道。
“你没吃东西，对吧？已经好几顿了，我都没见你好好吃过。”
“我吃得挺好的。”伊恩摇了摇酒瓶。
露西娅继续呆呆地盯着他，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最终，伊恩咂了咂舌，把香烟夹在手指间。“就算我想吃，现在也吃不了。”
他张开嘴，露出里面的惨状。现在，路上肯定又掉了几颗牙，情况更糟了。
“哦，天哪。”露西娅叹了口气。
看到她的目光变得更加严肃，伊恩微微一笑。“过几天就会长出来的——就像我的手一样。”
他张开右手掌心。烧焦的皮肤已经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新长的肉，还流着液体。疤痕是否会完全消失还不确定，但至少正在愈合。
“但你还是不能不吃东西。”
“我只需要吃最基本的食物。”
“这样就能恢复？怎么恢复？”
“嗯。”
露西娅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伊恩打开储物箱，递给她一条毯子。“所以，吃完就赶紧睡吧。我们已经离边境很远了，但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好的。”露西娅呆呆地接过毯子，继续嚼着肉干。
伊恩终于移开目光，吸了一口烟。他不吃东西不仅仅是因为嘴巴受伤。
物资并不充裕。就算他把所有的食物都给露西娅，也撑不了多久——尤其是水。所以，他必须尽量减少摄入量，尽可能用酒代替水。
当然，这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如果这是在游戏里，或许还行。但现在这是现实，不管他的耐力值有多高，他终究还是需要食物的。
不过，肉干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我必须尝试所有可能的选择。
他决定在这个地方寻找可食用的资源，哪怕是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伊恩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天空发生了变化。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之前还暗沉沉的天空，此刻却像油渍般向外扩散，泛着光。发光的涟漪变得更亮了，形成了同心圆图案。
“难道恶魔领域也有天气变化？”露西娅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喃喃自语。
——这是你们俩造成的变化。
约格的低语突然响起，语气比之前更加慵懒。
“你是说因为那东西之前喷出的混乱之力？”伊恩问道。
——就像往湖里扔石头一样。你们制造了新的涟漪。让停滞的混乱再次流动起来。目前，这只是个小扰动。
所以，在世界的另一端，这会变成一场海啸？
伊恩轻哼一声，语气冷淡地补充道：“那这就是个无意义的变化。”
——谁知道呢？扩散的涟漪最终会停在某个地方。有时甚至会溢出停滞的水域。
约格的低语越来越慢，语气模糊而困倦，仿佛在随口说着什么。
伊恩眯起眼睛，说道：“说简单点。别拐弯抹角。”
——它或许能成为你们的路标。
伊恩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随口得出的结论，但却说到了点子上。当伊恩引导混乱之力并抬头看向天空时，约格用微弱的声音补充道。
——当然，它也可能催生新的混乱，但这是不可避免的。
声音完全消失了。伊恩没理会它，紫罗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天空。过了一会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虽然不理想，但……”
显然，他现在能比肉眼更清晰地感知到混乱之力的流动。这感觉就像激活了魔法探测一样。
露西娅歪着头问道：“它怎么能成为我们的路标呢？”
“重物会吸引周围的东西，”伊恩回答道，运用了他的现代知识。
这个解释让露西娅更加困惑，表情更加迷茫。
伊恩把香烟放回嘴里，继续说道：“在这个恶魔领域里，肯定有几个这样的重物。比如恶魔。或者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种怪诞野兽。或者……”
伊恩吐出一口烟，转向露西娅。“恶魔领域的源头本身。”
露西娅恍然大悟，眼睛睁得大大的。
伊恩又吐出一口烟，补充道：“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但如果我们不断制造涟漪，并沿着它们前进——”
“——最终，我们可能会到达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目标，”露西娅接过了话茬。
这并不吸引人，但这是为了生存而必须做出的选择。伊恩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天空。“所以，现在，我们就顺着那些波浪前进吧。”
“好的。我很期待，”露西娅轻声说道，目光转向同一个方向。
巨大的恶魔领域笼罩在昏暗的黑暗和雾霭般的尘埃云中，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圣火神庙之夜——
微弱的闪电光芒照亮了这间简朴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小圣火和一个旧书架。
背对着窗户坐着的是大祭司，彻温。她面前站着一位神父，嘴唇犹豫地动着，闪烁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那不羁的胡须和脸上那道像爪子一样的疤痕格外显眼。
轰隆。
雷声响起，神父的嘴唇停了下来。
“那天……有那么一刻，圣火熊熊燃烧，炽热无比。”
彻温打破了沉默，她的绯红眼睛紧紧盯着神父，米格尔。他在入侵事件发生近三周后才独自回来。现在，北方的传言已经传到了彻温的耳朵里。而现在，米格尔刚刚证实了那些传言大多是真的。
“我感受到了女神的愤怒之火。那一刻，我本能地知道——我们神庙血流成河，一场巨大的动荡降临到了我们的圣火上。”
“这都是我的错。”米格尔一直挣扎着想说些什么，此刻终于低下头说道。黑暗笼罩在他的眼睛上，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我本应该代替露西娅被带走。如果那不可能，我也应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它——”
“米格尔神父，这不是你的错，”彻温打断了他，“活下来不是罪过。而且，你似乎已经承担了足够的责任。”
她的目光落在米格尔消瘦的脸颊上。这不仅仅是因为内疚——他的样子表明他在过去两周里吃了很多苦。
“那不是真的。完全不是……该死……”米格尔用右手捂住脸，喃喃自语。
无法掩饰的压倒性的悲伤和内疚沉重地压在他的整个身体上。就好像他一直在压抑和克制的所有情绪此刻都倾泻而出。
彻温默默地看着他，然后再次开口：“你之前说过，你相信露西娅还活着，而且她一定会回来，对吧？”
“当然。”米格尔慢慢把手从脸上滑下来，继续说道，“她一定已经安全地穿过了墙，还活着。而且她一定会回来，毫无疑问。在她身边的是……不，是北方的超人。但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说不准了——”
“那就别低头。”彻温再次打断了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他身上，“别表现得像个罪人。展现出符合你信仰的力量。让别人从你身上汲取希望和信念。作为这一切的唯一目击者和幸存者，你现在必须这么做，米格尔神父。”
米格尔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表情变得坚定起来。“我会记住的。”
“很好。那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彻温点了点头。
米格尔困惑地眨了眨眼，她平静地解释道：“你正在解释你延迟回来的主要原因——赤焰军团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