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刀尖斜插进熔岩地面，刻着的咒文闪烁片刻后，便彻底没了光芒。
伊恩落地时蹲得很低，随后猛地向后一掷，就地翻滚，刚好及时避开。
砰。轰——
那巨兽被斩断的脖颈重重砸落在地，与头部彻底分离。又黑又稠、状如油脂的黑色黏液从那参差不齐的断口处汩汩涌出，在尸体周围积成一滩。
伊恩一跃而起，目光迅速扫向天空。敌人还多着呢——那些龙形怪兽。
然而，当他抬头望去，眉头紧锁，握剑的手也不由松了几分。
那些怪物悬停在半空，皮质的翅膀迟疑地扇动着。伊恩也说不准，是那巨兽的死让它们心生不安，还是它们察觉到了自己的实力。
呼——
一道紫色光芒从那瘫倒的巨兽尸体上涌出。如热浪般闪烁着，缓缓升向空中。伊恩在巨兽身上留下的伤口处，也流淌出一股缥缈的雾气。那是巨兽体内蕴含的所有魔法与混沌能量。
紫色的雾气甚至从那被斩断的头部与脖颈处喷涌而出，但与其他部分不同的是，这雾气并未升向天空。而是向内盘旋，在伊恩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嗡，嗡——
一股深沉的震颤，从那混沌碎片中传遍他的全身。尽管脸上露出不适的神情，但伊恩并未抵抗。他别无选择。他所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若那碎片变得过于贪婪，便凝聚魔力将其压制。
这玩意儿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那逼近的紫色雾气并非纯粹的混沌能量。碎片高效地从逼近的紫色雾气中，筛选出掺杂着混沌的腐化魔法，只像淘金一样吸收混沌能量。
伊恩的眼皮猛地一跳，一阵惊雷般的爆裂声在他体内回荡。
声音来自那碎片。混沌能量从中爆发，猛然向外喷涌而出。
一阵剧痛如闪电般划过他的头骨，他的视线瞬间一片漆黑，随即又迅速恢复。紫色的烟雾从他身上袅袅升起，消散在空气中。原本缠绕着他的雾气，此刻又再次升向天空。
接着，一个新的任务完成窗口出现了：“混沌之种”。和之前一样，这也是一个伊恩从未接受过的任务。
描述很简短——只是说碎片已经完整成型。
当然，事情从来都不会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伊恩下意识地内视自身，检查起来。
那碎片，此刻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已发生了变化。它的形状变得更加均匀，甚至还变小了些。然而，其中的混沌能量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定。它不再是一块碎片——而是凝聚成了一颗完整的混沌精华珠。
这标志着他作为腐化者又迈进了一步。
目前还不清楚这碎片的完整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完成。或许这只是个巧合。也许这里的环境满足了某些必要条件。不管怎样，这都是个目前无法解答的问题——而且也没必要现在就去解答。
不管怎样，没有其他完成窗口弹出来了。
他的各项属性也没有变化。
确认完状态窗口后，伊恩放下了白金屏障，睁开了眼睛。所有显示数值都保持不变。如果真有变化却没显示出来，那他也无从查证。
不过，他的经验值倒是大幅增加了，还额外获得了一点能力值。这很可能是最近完成任务和斩杀怪兽的结果。尽管如此，还是没有额外的任务，或是问题完成提示——就连斩杀那巨兽都没有。
果然，这怪物在游戏里并不是设计用来被杀的。实际上，整个这种情况可能游戏里根本就不存在。
嘶！
片刻之后，天空传来一阵喧闹。伊恩抬头望去。那些龙形怪兽的翅膀拍打得明显迟缓了许多，引起了他的注意。
它们被那雾气卷进去了？
伊恩的目光越过它们，看向那升起的紫色雾气。那如极光般波动的光芒，很快就被盘旋的怪兽们遮挡住了。等伊恩注意到它们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紫色时，那些怪兽已经像一群鸟一样改变了方向，飞走了。
伊恩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它们。他意识到这些怪兽正沿着山谷逆流而上。山谷的那头，除了一片如阴影般闪烁的深邃黑暗外，别无他物。
——它们一定是被深渊的低语迷住了。
伊恩的脑海中，约格在他肩头重新现形，轻声低语。
“深渊的低语？”
——对……看来你听不到。那黑暗中传来的呼唤声。
伊恩凝视着那翻腾的黑暗。他什么也没听到，但仅凭这景象，就让他想起了跨越黑墙而来的怪物与野兽。
它们个个都畸形怪状，完全被疯狂所吞噬——就连身为恶魔一族的祭司也未能幸免。
所以它们并不是在跨越黑墙时被腐化的。
相反，它们是在被疯狂完全吞噬之后，被那呼唤吸引而来的。
伊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为何如此多样的怪物、野兽，甚至其他种族会被混杂在一起。
——它们越弱，就越容易被诱捕。除非是像我这样由混沌诞生的存在。没错，所以你也听不到。
那些被疯狂诱捕的生物，在黑暗中徘徊，直到被驱逐的时刻来临——就像废物一样，一旦无用便被丢弃。
或许那就是所有存在其中的生物的最终命运。
——还有那匹小马驹似的家伙也安全了。
那低语声吸引了伊恩的注意力，他低头看去。远处，露西娅正朝他跑来，双眼隐隐泛着红光。
——这事儿可不像我想的那么容易。跟平常完全不一样，你知道的。
那是自然。
伊恩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露西娅没有理会约格的低语，眼睛一直盯着伊恩，跑到他面前停了下来。“你太厉害了！那个法术，还有你斩杀那巨兽的方式！而且还没靠卡哈的帮助——伊恩爵士！”她的兴奋转为惊恐，因为伊恩晃了晃，差点向后倒下。她急忙上前，在他踉跄时扶住了他。她用身体撑住他的重量，让他靠在自己身旁站稳。
“我没事，”伊恩咕哝着，抓住她的肩膀。“就是有点头晕，一会儿就好。”
那头晕和头痛，不过是身体紧张感消散后的反应罢了。他并不担心会昏倒；全身蔓延的抽痛，让他想昏都昏不了。
要是他身体完全垮了，那可能就不一样了，但这次还没到那地步。
伊恩低头看向露西娅担忧的眼神，又说道：“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该先冷静下来，法师。”
“啊。好的，当然。”她回答道，深吸了一口气。她眼中那淡淡的魔法光芒黯淡了下去，又恢复了往日那冷静的表情。“很抱歉没提前警告你。事情……太混乱了。”
“没必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重叠的魔法感觉比我记忆中要强烈得多。现在更锐利、更精准，也更容易控制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伊恩对她的解释耸了耸肩。“嗯，成为神的使徒，大概跟这有点关系吧。”
不太可能是那污点本身起了作用。更可能是她的身体和灵魂在神赐的祝福下得到了强化和重构。伊恩深知这对他施展魔法的能力有多大的提升。
“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聊吧，”伊恩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后退一步。他将秘银钢剑收回背包，然后转身。
“要是咱们在这儿待太久，可能会碰到更多潜伏在边境之地的怪物。”他的目光在那巨兽的尸体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好的，”露西娅应道。她把连枷系在腰间，抬头望了望天上那隐隐发光的多彩天空。然后，她一言不发地跟在了他身后。
边境之地那漩涡翻滚、五彩斑斓的天空下，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山谷，到处是破坏的痕迹，还有那巨兽的庞大尸体。
伊恩一瘸一拐地在山谷中走了好几个小时，一刻也没停。直到他走到曾经分隔山谷的那堵墙的废墟前，才停了下来。
这堵墙，曾经是一道防护屏障，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部分墙体倒塌倾斜，破败不堪。然而，尽管这里一片荒凉，却连一只怪物或恶魔野兽的影子都没看到。或许，这也是先前那些巨兽之间冲突的结果。
不管怎样，这里似乎是个过夜的好地方——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然而，伊恩选择这里作为营地，其实另有原因。
“呃……咳咳……啊……”露西娅的脸色在我们赶路时变得越来越苍白，此刻终于踉跄了一下。
她跟着伊恩的脚步，好不容易才走到墙后的避难所，然后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呕吐起来。她又一次吐出了黑血。
她喘着粗气，抬起头来。“对不起，伊恩爵士。我给您添麻烦了——呃。”话未说完，又一阵恶心袭来，她再次呕吐起来。
伊恩靠在一大块墙的废墟上，回头看了她一眼。“反正我们也快到谷底了。我也快到极限了。”他的话听起来或许像是空洞的安慰，但却并非如此。
当伊恩发现那堵破墙时，他心中既紧张又松了口气——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他手按着疼痛的侧腹，向旁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中混着一颗脱落的牙齿，在地上滚了几圈。战斗中被打落的牙齿，现在一颗接一颗地掉了出来。要过几天才能完全长回来。
至少有三四处骨折，但没完全断。情况本可能更糟。
他瞥了一眼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袖子和磨损的靴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移开视线，不再去想那些遗憾。
呼……
山谷快要走到尽头了。
伊恩背靠着残破的墙壁，透过山谷外翻腾的黑暗与迷雾，勉强能看到远处隐约的身影。扭曲而参差不齐的轮廓在远处拔地而起——那是一片恶魔之域的森林。那里居住着什么样的生物，简直不言而喻。
当然，那并不是唯一的选择。走到山谷边缘，还可以爬上一座突兀地伸出来的山脊，通往一座他望不到尽头的山峰。
说来奇怪，那条路似乎更危险。
想到这里，伊恩在背包里摸索了一番，拿出了第三使徒的黑剑和秘银光剑，将它们插在地上。
接着，他在面前放了一个金属储物箱。他用力打开箱盖，伸手去拿一瓶酒。
“哈啊……哈啊……呼……”露西娅终于用胳膊擦了擦嘴，转向伊恩。她苍白的脸色十分醒目，她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努力不让自己因疲惫而倒下。”
“那不是疲惫，”伊恩回答道，他喝了一口酒，因嘴里的剧痛而皱起了眉头。
露西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脸困惑地歪着头。“不是疲惫？”
“恰恰相反。这里的魔法比外界要多，但也受到了污染。”
对伊恩来说，她的症状就像是魔法中毒。与游戏中不同，这里的污染魔法并不会引发混乱、恐惧或迷失方向等状态效果——那些可能只是法师独有的症状。
即便没有神的干预，露西娅也还是神的使徒。她没有对腐化的魔法上瘾，反而身体似乎在排斥它，产生了不良反应。
——挺聪明的嘛，我的朋友。
伊恩的脑海中响起一个慵懒的低语声，让他在翻找储物箱时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我是睡着了——直到你开始从那里拿东西。
伊恩觉得它指的是自己打开背包的动作。
这么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
他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
“你一定是怕我又把你塞回去吧。”
——只能说我不喜欢那样。毕竟，我可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伊恩心想，鬼才信呢，他强忍着没笑出声。
与此同时，露西娅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打破了沉默。“这是不是意味着，每次我用魔法都会这样？”
“谁知道呢？可能吧。”伊恩边说边递给她一个水袋。露西娅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接了过去。
她喝了一口，约格的低语声又响了起来。
——总有一天，你会觉得这种痛苦是一种福气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露西娅微微皱起眉头，拧开了水袋的盖子。
伊恩仍在翻找储物箱，他停了下来，低头看了她一眼。
——你的身体在排斥杂质。这意味着你正在自己净化污染。但如果这种情况停止了……
“你就会开始积累被腐化的魔法，”露西娅平静而坚定地接过了话茬。
约格轻笑一声，露西娅低声表示理解。那生物懒洋洋地吐了吐舌头。
——没错。而且或许，即便现在，你也已经无法完全净化了。可能已经有微小的残留物附着在你的灵魂和身体上，小到你根本察觉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