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的眼睛眯得更细了。这个方法比他预想的更加复杂和不祥。
这个东西真的值得信任吗？
这不是状态窗口中提到的技术。虽然伊恩很清楚状态窗口并非无所不知，但他仍然犹豫了。
—如此深刻的不信任。我从不骗你，我的朋友。我只是有时选择不说而已。
碎片懒洋洋地低语着，它的话充满了典型骗子的逻辑。
伊恩的脑海中闪过梦中那个生物的影像——那个"恰好"没有提到它打算附着在他灵魂上的家伙。
他哼了一声，吐出一口烟雾。"如果你有什么选择不分享的副作用，现在还有机会坦白。"
碎片吐了吐信子。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们离得太远，印记会失效，而且你的情绪可能会对它有轻微影响。哦，还有那位小使徒的血——只需要几滴，不能多——一旦印记形成，就可以维持它。
这么多"小"问题。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他脑海时，露西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碎片先生在说什么？"
"先生？真的吗？"伊恩又哼了一声，然后把碎片的话转述给她。
听完后，露西娅毫不犹豫地摘下了左手的手套。
"没关系。请开始吧。"露西娅说。
伊恩看着她伸出的手，皱起了眉头。"你想把印记留在手上？"
"是的，就在正中央。"即使在黑暗中，伊恩也能清楚地看到她掌心那一道道交错的疤痕。
她太鲁莽了。这是受了米格尔的影响吗？
伊恩咂了下舌，释放出一丝微弱的魔力，凝视着面前的碎片。仿佛一直在等待，它张大嘴巴，咬在了露西娅掌心的中央。一股缓慢的血流在它周围扩散开来。
—比预期的好。没想到味道这么好。
伊恩一言不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到现在，这样的反应已经不会让他感到惊讶了。那条蛇的小眼睛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它一松口，伊恩就开口了。"会有点疼。"
与此同时，他将悬在露西娅掌心上方的手微微倾斜。那条略微变粗的黑色小蛇像流动的墨水一样沿着他的手臂滑下。一条深红色的血线从他的手延伸到露西娅的手。
—能请你把手保持不动一会儿吗？
碎片低语着，再次张大嘴巴，咬进了露西娅掌心的中央。伊恩感觉到一股邪恶的魔力在蛇的体内脉动，它红色的眼睛发出微弱的光芒，魔力正钻入露西娅的掌心。
呼...
与此同时，连接两人手掌的细细血线蒸发在空气中。几乎在同一瞬间，露西娅掌心中央像墨水一样扩散的血液凝聚成了一个小小的符号。
伊恩意识到，他的意识和露西娅的意识之间现在存在着一条微弱的魔力链接。当闪烁的魔力平息下来时，露西娅眨了眨眼，似乎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
碎片那双微微发光的红眼睛现在已经暗淡下来，它转过头，说道。
—现在满意了吗，我的朋友？
在喝了伊恩的血后恢复了活力的蛇，声音又变回了慵懒的语调。
伊恩收回手，回答道："我告诉过你——我不是你的朋友。"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主人？伊恩？
这一次，伊恩犹豫了。两个选项都不太合他心意，但他也想不出更合适的替代词。
"干脆别叫我任何称呼。"
—这真是个困难的要求。
碎片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伊恩不耐烦地咂了下舌，但还没等他回应，露西娅就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真有趣。我没想到它会说通用语。"
蛇的目光转向了她。
—那只是你感知到的方式，小使徒。
露西娅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会得到回应。也许她正在思考如何应对这样一个亵渎神明的存在。
好吧，看来早睡的计划泡汤了。
伊恩熄灭了那根几乎燃尽的香烟，说道："好吧，你们慢慢聊。"
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
他对这个碎片生物抱有任何关键答案不抱期望。而且，他反正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他打算完成之前没做完的整理工作。
"我是露西娅・艾斯・瑞尔。烈焰女神的使徒，圣火之焰。"
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还自我介绍，哈？
—哦，出乎意料。有趣。
碎片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似乎同样感到惊讶。它发光的红眼睛转向隐藏在阴影中的露西娅。
—我是...约格。一个我刚刚创造的名字，是那位不可名状者的最小碎片。
所以它现在有了名字。伊恩一边在箱子里翻找，一边拉过一件毛皮内衬的衣服，对这个空洞的自我介绍不予理会。他忍不住怀念起自己留在那边的魔法灯——它正是为这样的时刻准备的。
"很高兴认识你，约格。"露西娅平静地回答。
约格轻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吐了吐信子。
—我也很高兴。我有种预感我们会相处得很好。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叫你露西吗？
"随你的便。听说你在帮助伊恩大人。这是真的吗？"
—确实如此。我的职责——也是我的枷锁——是确保他活下去。
"具体怎么做？"
—嗯，这正是我还在摸索的事情。
露西娅眨了眨眼。"还在摸索？"
约格像觉得有趣似的笑了起来。
—是的。我的知识和记忆都是碎片化的。它们极其狭隘和不完整——以至于我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而这必须如此。
刚刚放下盔甲的伊恩甚至懒得去嗤笑。他早就知道这个生物缺乏记忆，也早就厌倦了这种叙事性的戏剧化表演。
他稍微挪到一边，开始脱下护腿，这时露西娅轻声说道："因为这是你能够存在的唯一方式。"
—聪明。没错。记忆本质上就是存在本身。如果我保留了本体的记忆，仅凭它们我就能拥有神性。这其中也包括知识——尤其是那些接近根本起源的真理。但如果我拥有神性，我就无法以现在这种方式存在。
约格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不过，不幸的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很可能是因为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露西娅平静地回答，约格的目光转向了她。
她继续说道："要获得神性，必须稳步建立适当的基础，或者付出代价。它可以被偏离或扭曲，但不能被推翻。看来你也不例外。"
—你知道得不少，露西。是的，我想你是对的。
他们出乎意料地相处得很好。
伊恩漠然地咂了下舌，穿上了衬衫、裤子，最后是那件白色的磷光盔甲。
这两个人似乎聊得很投机。从现代人的角度看，这听起来就像一堆废话而已。
"但真可惜，"露西娅轻声低语，"我有太多想问的，但似乎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约格完全盘绕在她的手掌中，懒洋洋地吐了吐信子。
—尽管问吧。你没什么可失去的。谁知道呢？我也许会想起些什么。
"好吧。约格，你知道我们怎样才能关闭这个魔域吗？"
—嗯。
沉默片刻后，约格低语道。
—要么实现它被创造出来的目的，要么消除混沌的源头。
刚调整好盔甲细节、正要系上护腿的伊恩僵住了。他既没期望得到一个能理解的回答，也没期望得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几乎同时，露西娅睁大眼睛，脱口而出："它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你是说黑墙的出现并非偶然？"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脑海中闪过的想法。
约格的低语变得更加慵懒。
露西娅咽了口唾沫，又问道："而混沌的源头，你是指魔域的核心吗？"
—大概吧。也许。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仅仅知道存在一种方法，就已经非常有意义了。"露西娅一边说一边点头，她的表情中没有任何失望，这表明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约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张开了嘴。
—好吧，不幸的是，我们得下次再继续了。奇怪的是，仅仅回答你的问题就让我筋疲力尽。
露西娅点了点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好吧。我很高兴能和你交谈，约格。"
伊恩重新系好护腿，轻轻弹了下手指。就在那一刻，约格化作一团黑雾，被伊恩一把抓住。
一个低沉的低语随之而来。
—哦，我不知道我还能这样做。
这东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伊恩哼了一声，回答道："这是我的使魔拥有的能力。"
—我明白了。
约格盘绕在伊恩的手指上，陷入了沉默。伊恩很快意识到它睡着了。
仅仅这样就完全耗尽了？
伊恩咂了下舌，把手从护腿上移开，拍了拍鞋底，补充道："别太相信它说的话。"
露西娅双臂交叉，似乎陷入了沉思。
"它可能随时会扭曲言辞或隐瞒信息。欺骗是它的本性。"伊恩说。
"是的，我会记住的。"露西娅点头回答，然后继续说道，"但我认为约格还不完整。它的知识碎片还没有完全拼凑起来。"
她在想这个？
伊恩一边把脚伸进毛皮靴里，一边微微勾了勾嘴角，说道："它才刚刚'出生'。它的意识可能需要时间才能稳定下来。"
或者它需要的不是时间，而是经验值，伊恩想到，短暂地回忆起与它相关的那些带问号的技能。
"也许需要的不只是时间，而是...嗯。"露西娅又点了点头，重新陷入了沉思。
放松点，好好休息吧。
虽然这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但伊恩选择了不发表评论。相反，他把手伸进了背包。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尽最大努力，没有必要去打击她的积极性。
他从背包里取出两把剑，放在身边——一把雪白的剑和一把漆黑的剑。
第一把是秘银钢长剑，第二把是第三使徒的黑剑。
由于一直把秘银钢长剑存放在空间里，它的真言回路已经完全耗尽。不过这没关系——他不打算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使用它。在上次战斗中，它的耐久度消耗得比预期要严重得多。在没有办法修复的情况下，鲁莽地浪费他最好的武器是不可取的。
所以现在...
伊恩用一块布开始擦拭秘银钢长剑的剑刃，同时瞥了一眼旁边躺着的黑剑。
那现在是他的主要武器，不再发出它曾经的那种诡异哭声。至少目前来看，它是一个可靠的选择。不清楚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但在这个地方，他不用担心会因此吸引不必要的注意。
对付怪物和魔兽，它的效果和圣剑一样好——如果不是更好的话。而且它就算被用坏了也没关系。不过，更紧迫的问题是它没有剑鞘。两把剑现在都处于出鞘状态。
他得先用皮带做些简陋的剑鞘来应付，但像这样一直提着它们也不是长久之计。
伊恩的头突然转向一边。附近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撞击声。
他看向露西娅，轻轻笑了一声。她已经向前倾倒，头垂了下来。他听到的声音是她的手落在毯子上发出的。
伊恩放下剑，小心翼翼地走到露西娅身边。他轻轻地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把她放平躺下。
平稳而柔和的呼吸随之而来——这轻松是他一整天听到的最平和的声音。
是的。好好休息一下，她应该就能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伊恩给她盖上了一件狼皮斗篷，想着露西娅的身体，即使没有神的干预，也仍然会像重建后的形态那样运作。这和被剥夺了神恩的纳瑟是一样的。
在昏暗的光线中，露西娅睡着的侧脸一瞬间与他曾经认识的一位红发骑士的脸庞重叠了。然而，那张脸很快又变成了他认识的其他人的脸，一个接一个。
反正我现在也无能为力。
伊恩猛地回过神来，坐了下来，激活了冥想技能，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尽快清理自己的思绪。
—醒醒。
一个低沉的低语搅动了伊恩的意识。
他猛地睁开眼睛，立刻扫视着露西娅。在他对面，她也在动，似乎也听到了同样的低语。
—该走了。
约格的低语继续着。无需多问原因。
轰隆。
一阵微弱的震动从洞穴中传来，席卷过他们。
伊恩的双手本能地抓住了身边的两把剑，他瞬间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