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差点就在自己的灵魂里养了一只寄生虫。梦里那个生物的影像在他脑海中闪过。
它可真会装作在帮忙。
倒不是说他有义务去向那东西好好解释。毕竟，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主动抓住了那几根手指，并且清楚地知道那可能是个陷阱。尽管如此，它竟然试图篡改他的灵魂，这依然令人震惊。
无论它表现得多么友好，它作为古老神明的本性——永远不可信任——在他心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但这不可能。
那低语没有因他冰冷的目光而停顿，依旧继续着。
——我无法钻进你的灵魂。有东西挡住了我。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附着在它上面，就像你携带的那颗混沌之种一样。
伊恩认为，挡住它的一定是状态窗口。毕竟，他以前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状态窗口似乎拥有某种绝对的防护机制，可以抵御神性的入侵和混沌的腐蚀。虽然并不完美——每次发生这种事，他的五脏六腑还是会感觉像被搅成了一团。
——我那样无法生存。我需要一个容器。而且，你体内的那股混沌也试图吞噬我。
伊恩任由那些低语在耳边掠过，只分出一半的注意力去听，同时打开了信息窗口。这是弄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最简单、最可靠的方法。
——我总不能刚"出生"就失去自我吧？所以，别无选择。我只能进到这里来。
当伊恩看到接下来的景象时，眉头微微皱起。状态窗口的表现有些反常。文本中散布着一些奇怪的、无法理解的符号和字符。
模式冲突错误？
这种现象他在游戏里经常遇到，但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那时，通常会紧接着出现错误提示然后游戏重启。
——我不能冒险征求你的许可，我的朋友。我别无选择，只能溜进来。
这一次，没有崩溃，也没有重启——只有一瞬间的闪烁，窗口像是被打乱了，随后又重新组合起来。当它稳定下来后，那些符号消失了，状态窗口恢复了正常。
骗人的帮手。
他眯起眼睛，注意到在"沼泽的怨恨"旁边出现了新的文字。在它下方，多了一个新技能："帮手的低语"。
这是一个伊恩无法查看详情或使用的技能。它就在那里，被锁定着。在它下面还有两个技能，只用问号标记着。
物品选项里的问号，不是任务？难道是因为它是个模组物品？
过去的记忆在伊恩脑海中交织。与游戏不同，模组是由用户创建的自定义、非官方内容。他下载的那个游戏版本包含了所有的游戏和模组，打包在一起。不过，虽然游戏很容易区分，但要确定每个模组的具体作用却是不可能的。
伊恩甚至从未玩过游戏的原版。他对模组的了解仅限于攻略中提到的只言片语，内容很少。那些指南主要推荐安装一些必要的模组，比如用于外观改变的，但除此之外，几乎没有提供更多细节。
这个世界到底应用了什么样的模组？
伊恩开始思考一个他以前从未多想过的问题。
——啊，我看你不只是生气。是什么让你这么好奇，我的朋友？如果你愿意分享，也许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一个轻柔的低语挠着他的脑海。
尽管语气温和，那生物却已经从伊恩的手指上滑落，仿佛随时准备逃跑。看起来它也跑不远，但它似乎在试图藏到伊恩够不着的地方。
"没必要这样。"伊恩终于低声开口，"我已经确认了我需要确认的一切。"
——所以你是在核实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我是在确认你是否仍然是我的使魔，我的财产。"伊恩回答，目光追随着那生物从他的指尖滑到手背上。
——这话可真是意味深长啊...
那条蛇吐了吐信子，继续沿着他的手向手腕爬去。
——别忘了，我的建议对你是有帮助的，我的朋友。而且我想，将来我还会有更多机会帮助你。
然而，那生物的动作正在迅速减慢，仿佛有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它的身体。
"走着瞧吧。我不确定我能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那些枷锁，不过是伊恩的目光和意志而已。就像"沼泽的怨恨"在他的掌控之下一样，这个生物也是如此。
"尤其是考虑到你是什么样的碎片。"
——啊...我明白了。我忘了提一件重要的事。
那生物停下了，几乎不动地转动着头，抬起头看向伊恩。
——我的本体给我留下了一个绝对的指令：帮助你活下去。这正是我存在的目的。而且，我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容器了。所以...
那生物看着伊恩伸过来的左手，补充道。
——如果我们之间还有任何误会，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对话来解决？
伊恩轻而易举地用手指捏住了那条黑色的小蛇，把它提起来，与自己的眼睛平视。
"那我问你一件事。"
——任何事，我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刚才那个怪物来了？"
——是气味...或者说，是味道。
那生物在他指间晃荡着，伸出它细长的紫色舌头。
——这具容器在这方面的感官特别敏锐。视力也很好。当然，两者都不算特别精确，但像那种生物的...味道，那么独特，我不可能错过。
所以，它真的只是一条蛇，哈？伊恩在心里嗤之以鼻。
"那再试着感知一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在向我们靠近？"
——嗯...
那碎片在空气中吐了几次信子，最后低声说道。
——附近没有。那个瞎眼的已经走远了。它的味道很淡。
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嚎叫声隐约传来，仿佛在证实它的话。
伊恩的眼睛微微弯起。"嗯，听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当然不是。我们之间的又一个误会解决了，我的朋友。
"趁现在，我们再澄清一个。"
——那会是什么呢？
"我不是你的朋友。"
与此同时，伊恩手腕一甩，将那生物扔进了他的背包。
——这是什么？等等，别这样，朋...
在伊恩松手并关闭背包的那一刻，他脑海中的低语声像被刀切断一样，戛然而止。
终于，安静了。
伊恩轻轻哼了一声。
"你的使魔怎么了？"一直默默观察着情况的露西娅终于低声问道。
她的目光中虽有困惑，但也带着担忧。这很自然——她听不到那个碎片的低语。
"没什么。"伊恩随意地耸了耸肩。
他瞥了一眼山谷，补充道："只是有个古老神明的碎片住进了我的使魔里。"
"什么？"果然，这足以让露西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等等，这到底...别告诉我，是我们战斗过的那个化身的碎片？"
"不是。是别的东西。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伊恩一边含糊地回答，一边扫视着空荡荡的山谷。之前笼罩着这里的浓雾已经完全散去。
"这事我们以后再说。"他转过身，看向依旧震惊的露西娅，朝外面偏了偏头。
"现在，我们需要找个别的地方躲起来。这里太挤了，很适合被压死。如果你走不动，就直说。我会背你。"伊恩随意地补充道，同时爬出了他们现在的藏身之处。
露西娅眨了眨眼，消化着他的话，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伊恩和露西娅沿着山谷边缘小心翼翼地移动。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都保持着高度警惕，谨慎前行。
不久之后，伊恩在悬崖侧壁上发现了一道裂缝。宽度足够容纳两到三个成年人。这条参差不齐的裂缝看起来像是由地壳的一次变动形成的。
裂缝向内延伸后会稍微变窄，幸运的是，伊恩没有感知到里面有任何存在。他带头走进黑暗之中，直到来到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这里不算宽敞，但足够躺下来休息。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伊恩停下脚步说道。
"好。"露西娅一边回答，一边摸索着向前挪动，双手扶着岩壁来引导自己。
不像伊恩能辨认出周围微弱的轮廓，对她来说，这里似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等一下。"伊恩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金属盒子，放了下来。
他完全无视了脑海中抓挠着的低语，跪下身来。
叮——
金属盒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被打开了。
这是他最大的一个储物箱，是从六角同盟的费尔那里得到的，现在被他用来替代那个被封印的箱子。里面装着必需品：毯子、毛皮衣物、狼皮斗篷、毛靴等有用的东西。还有食物——两个皮水袋，几包干肉，最引人注目的是，三瓶北方烈酒。
伊恩拿出一条毯子铺在地上，然后走向露西娅。他轻轻抱起她，低声说："我们不能生火。"
"没关系，我能应付。"她平静地回答。
伊恩把她放在毯子上，又回到箱子旁，取出一个水袋和一些干肉。
"现在什么都别想。先吃点东西。以后会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好。"她拧开水袋，喝了一小口。然后她把水袋举到面前，完全偏离了目标，似乎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就好。"伊恩低声咕哝着，晃了晃他刚拿出来的酒瓶，里面的液体发出哗啦的声响。
露西娅这才转向声音的来源，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的微笑，将水袋送到唇边。随后传来她轻轻吞咽水的声音。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口渴显而易见。
在确认她开始吃手中的干肉后，伊恩终于把一直夹在指间的精灵香烟叼进了嘴里。
那是他的晚餐——也是他的零食。
呼——
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弥漫开来。它立刻为他的头脑带来了清明，随之而来的，还有所有他一直压在心底的思绪。
虽然他告诉露西娅不要去想，但同样的建议对他自己来说却没那么容易做到。他吐出一口烟，注意到露西娅正在看着他。
他晃了晃手中的烈酒，说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我的答案是两个都不行。别想了，把你手里的干肉吃完。"
"现在，大家肯定都已经发现我们失踪了。"露西娅的声音很轻，也很压抑。她的话证实了伊恩的猜测——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咂了下舌。"也许我真该给你抿一口。"他低声说道。
她没有说错。时间已经足够军团完成搜索了。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意识到，黑墙吞噬了伟大的战士和圣火的未来圣女。
如果他们是伊恩所认为的那种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扑到墙边，去寻找那位伟大的战士。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立刻跨越过去。黑墙在完成侵蚀之后，会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沉寂和不可穿透，直到再次稳定下来。
当然，这也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们会疯掉的。军团、米格尔、女祭司、其他的祭司们...如果她听到这个消息，甚至我的妹妹...也许，所有认识我们的人。"
他们失踪的消息会迅速传开，更多的人会准备跨越黑墙来找他们。这很可能会形成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殉道远征。
但这正是伊恩最不希望看到的。
没有人能保证那些跨越黑墙的人能安全地与他重逢。魔域太广阔，也太危险了。大多数人很可能在见到他之前就已经丢掉了性命。
就像在游戏里，那次和他一起跨越黑墙的殉道远征一样。
"即使不是为了我，也应该有更多的人相信伊恩大人还活着。也许每个人都相信。无论过去多久。"
香烟的微光映在露西娅的眼中，她看着伊恩，那光芒闪烁不定。
伊恩看了她一会儿，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比如太子殿下？"
"是的，比如他。"
所以，我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伊恩轻轻叹了口气，瞥了一眼露西娅，她的表情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他把酒瓶举到唇边。
与此同时，露西娅也得出了和伊恩相同的结论。
"这意味着，当黑墙再次稳定下来后，也许在几年后，会有很多人跨越到这边来。但到那时，也许——"
"等一下。"伊恩猛地将酒瓶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她。他迎上露西娅惊讶的目光，补充道："再说一遍。黑墙稳定下来——你是说需要几年？"
不是几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