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轰隆——
狂风猛烈地抽打在伊恩全身。即便在不断攀升的过程中，那具分身仍在进行着毫无规律的特技飞行，在空中混乱地扭曲、翻转。
它似乎打定主意要耗尽每一分力气，甩掉牢牢扒在自己背上的伊恩。
该死。早知道该想办法把它的翅膀也砍下来。
伊恩死死抓着不放。他脚尖伸出的锋利爪子，深深嵌入了分身的背部。那只不再握持白金屏障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攥住分身的皮肉。他将剑深深刺入，只剩剑柄露在外面。
“——！”
分身的尖叫穿透了狂风的呼啸声。
与此同时，赤红闪电骤然亮起，落在他们周围的闪电化作隆隆雷鸣。看来，分身已没有足够力量维持自身的权能了。
无论如何，他们正以惊人的速度离战场越来越远。军团的气息早已模糊难辨。
这混蛋也在往远处逃，这么说来……那些变异体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即便如此，伊恩也不能一直这样耗着。尽管全身剧痛阵阵袭来，他还是咬紧牙关，开始挪动身体。他像攀岩一般，手脚并用地缓缓向分身的头部爬去。
嘎吱，咔嚓——
分身似乎察觉到了伊恩的意图。它的整个身躯涌动着不稳定的紫色光芒，背部还冒出了一条条长长的触手。
它明明可以直接引发爆炸，难道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吗？
即便身处混乱之中，分身的想法也传递到了伊恩的脑海里。痛苦、困惑、恐惧——还有对自身力量正迅速流失的认知。这些情绪，伊恩都能清晰感知到。或许是因为他正与这生物直接接触，又或许是他体内携带的碎片已经吸收了大量混沌能量。
伊恩的左手几乎要抠进分身的背部，死死攥住它的皮肉，同时调整了对秘银钢剑的握持姿势。
呼——
在熊熊圣焰的加持下，剑身绽放出金色光芒。尽管伊恩咒文回路中的魔力所剩无几，但支撑接下来几分钟的战斗仍绰绰有余。
唰！
那些刚冒出来的触手几乎同时向他袭来。这些触手又粗又畸形，像是仓促间形成的。
唰！呼——
然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斩断。
即便分身的背部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伊恩扒在上面，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命中触手，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轰隆——
斩断最后一条触手时，雷鸣贯穿了他的全身。他的周围，浓密的赤红雾气盘旋着，微微闪烁。此刻，他已经身处云层之中。下方，浓密的赤红雾气将战场完全遮蔽。
分身的尖叫回荡着，混乱的思绪再次涌入伊恩的脑海。当然，伊恩没有停下动作。
把露西还回来，他在心中默念，继续向上挪动。
他的右手紧紧握住剑柄，锋利的爪子深深抠进分身的背部。他抓住一条扭动的断触手，将其当作支撑点。他暂时没理会那些翅膀，打算救出露西娅后再处理。
待会儿怎么下去才是真正的难题。
尽管心里这么想，伊恩最终还是将脚踩在了分身脖颈的凹陷处。
嘎吱。
他修长的爪子稳稳地刺入分身的皮肉。伊恩微微直起身，调整好平衡。
呼……
燃烧着圣焰的光剑在他手中微微闪烁。
分身的恐惧显而易见。它已经停止了那些毫无规律的特技飞行。它似乎已经断定无法甩掉伊恩，或许是因为它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再尝试了。
伊恩举剑的动作顿了顿。只见分身将右臂举过头顶，周围的光线稍稍亮了一些。
呼——
光芒的来源是露西娅。
她瘫软地被分身握在手中，周身仍环绕着圣焰。她失去了意识，但还活着。分身那沾满赤红印记的拳头，一边燃烧一边再生，某种程度上和伊恩此刻的状态有些相似。而那些不断消耗它力量的火焰，或许正是它迅速变弱的主要原因。
伊恩立刻明白了它的意图。
你是想说，把她还给我，我们就此作罢？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想法，分身的手缓缓向伊恩靠近。它那巨大的拳头，几乎有伊恩的上半身那么大。但此刻，它已毫无战意——只剩下恐惧。
一个古老神祇的分身，竟然在害怕我……我还真是成长了不少。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
伊恩伸出左手，抓住了露西娅斗篷的边缘。当分身松开手指时，伊恩立刻将她抱进怀里。
呼——
她斗篷上的圣焰依旧熊熊燃烧，甚至在伊恩抱住她时变得更加炽烈。剧痛难忍，但伊恩没有松开手臂。
她呼吸平稳，太好了。
确认自己的猜测没错，伊恩心中涌起一阵释然。与此同时，他那泛着紫色的右手，将剑握得更紧了。
嘎吱——
燃烧的剑刃向上划出一道弧线，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分身正收回的前臂。那生物剧烈地颤抖起来。
“——！”
它的尖叫刺破空气，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入伊恩的脑海。其中充满了困惑、震惊，还有一丝近乎被背叛的情绪。
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露出被圣焰灼烧过的锋利牙齿。
谁说我要停手了？
怀着一个法师特有的决绝念头，伊恩用尽全力，横向挥出光剑。
咔嚓——
伊恩一剑将分身的头颅斩落。当然，这还不足以杀死它，但至少让它那没完没了的尖叫停了下来。分身的翅膀痉挛般胡乱扇动着，被斩断的脖颈断面没有再生，只泛着微弱的紫色光芒。
呼——
与此同时，包裹着露西娅的圣焰燃烧得更旺了，热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伊恩的身体。火焰愈发炽烈，仿佛承载着卢恩特女神的怒火。
女神现在可能什么都看不清楚，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愤怒。
伊恩因疼痛微微皱起眉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咒文回路的光芒已经变暗，但剑身上的圣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灼烧着他周围的赤红雾气。此刻，这已不像是光剑，反倒更像一柄神圣火焰之剑。剑的神圣增幅效果已达到顶峰。
伊恩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具正斜着缓慢上升的分身。它被斩断的手臂和头颅都还没有再生，扇动翅膀的动作，似乎只是出于本能。
要是我一直待在它身上，它最终应该会慢慢坠落吧。
然而，伊恩既没打算让它继续飞行，也没打算给它这样一个“安详”的结局。他用左臂调整了一下抱着露西娅的姿势，随后将燃烧的剑高高举起。
嗒。
他轻轻从分身的脖颈处蹬脚跃起，在空中短暂悬停后，开始下落。伊恩挥动火焰之剑，向下劈去。
轰隆！
一道耀眼的剑弧撕裂了分身的身体，在伊恩下落的同时，将其劈成两半。由于那生物仍在上升，在伊恩看来，它几乎像是主动扑向剑刃一般。
轰隆——
燃烧的剑刃干净利落地划过，从分身的腿部穿出。伊恩在空中翻转身体时，抬头看到分身被劈成两半的躯体悬停在空中，上升的势头终于停了下来。
此前那种“距离越来越远”的感觉，不过是因为伊恩自己在下落而已。
呼——
耀眼的紫色光芒从分身被劈成两半的躯体中涌出。两道紫色光轨划过天空，分身的两半躯体就此分离。
轰隆，轰隆——
混沌碎片产生共鸣的同时，伊恩眼前弹出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在四散的光芒中，有一些东西以惊人的速度朝伊恩飞来——那是分身的精华珠，正朝着碎片飞去。伊恩没有抗拒，事实上，他也无法抗拒。
呼——
他体内的神圣能量燃烧得更旺了。尽管疼痛难忍，但伊恩能感觉到，混沌精华珠正在与碎片融合，而他的神圣能量则在灼烧着残余的混沌之力。
天空再次亮了起来。
那么现在……
伊恩将仍在燃烧的剑扔进储物空间，终于将身体调整回直立姿势。抱着露西娅的手臂本能地收得更紧了。
剩下的，就是安全落地了。
他仿佛悬浮在半空中，大气的阻力巨大。但伊恩没有闭上眼睛，他凝视着周围无边无际的浓密赤红雾气。
火焰射线？不行，旋风更稳定些。我有过相关经验。只要能减速到一定程度，应该就能成功……如果实在不行，至少露西能……
他连贯的思绪突然中断，因为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伊恩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此前被云层遮蔽的、无边无际的粘稠黑暗。
他的目光捕捉到了虚空中散落的点点微弱赤红光芒。不知不觉间，伊恩将露西娅抱得更紧了，让她贴近自己的胸口。
咖啡的香气萦绕鼻尖。一杯温热的美式咖啡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他伸手去拿，却中途顿住，目光转向别处。这家小咖啡馆里空无一人。
打量着这寂静的环境，他不禁轻轻笑了一声。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和所有梦境一样，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桌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伊恩转过头，看向前方。
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他对面，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你真没趣，太敏锐了，敏锐到对自己没好处。你总是一下子就能识破这不是现实。”
“托你们这种东西的福，我经历过太多次了。”伊恩终于拿起咖啡杯，语气平淡地回应。
他短暂地猜测这杯咖啡会不会突然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但还是抿了一口。味道恰到好处，苦中带甜——是他熟悉的味道。
桌对面的男人微微笑了笑：“那么，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至少我知道，把我拖进这个世界的人不是你。”伊恩放下咖啡杯，与男人对视，“所以，告诉我——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为什么？”
“嗯……这我可不知道。”男人回答道，脸上得意的笑容却暴露了他并非一无所知。他微微前倾身体，继续说道：“但我可以帮你找出答案。”
他伸出手：“前提是，你握住我的手。”
伊恩当然没有去握。
“如果你是我，你会握吗？”他轻嗤一声，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男人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或许如果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失去的，就会试一试。”
“你会失去的东西可多了。”伊恩反驳道。
男人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笑容渐渐消失。伊恩继续冷冷地说道：“你只是在找机会进入我的世界，所以才对我感兴趣。一旦达成目的，你就会离开。”
“你的戒备心真重。”男人轻轻笑了笑，收回了手，“不过，你也不算完全错。但事情并非全部如此。我是真的对你很感兴趣——你是一个极其有趣的混沌体。”
伊恩没有回应。
“不然，我何必费力气重复做这种乏味的事呢？”男人问道。
“或许是因为，你需要我的允许才能窥探我的灵魂。”
“这倒是也对。”男人咧嘴一笑，承认道。
果然如此，伊恩心想。
他默默又喝了一口咖啡，而男人则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也不好受。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你对我这么敌视。事实上，我还救过你呢。”
伊恩的动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放下咖啡杯：“你什么时候救过我？”
“就在刚才。”
伊恩眉头皱得更紧，男人则跷起一条腿，慢悠悠地说道：“而且看眼下的情况……似乎我还得再帮你一把。”
男人露出一抹令人怀疑的笑容，伸出右手，同时用左手捏住自己的小指。
啪嗒。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过后，他的小指被掰断了两节。断裂的断面没有流出一滴血。男人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那截断指就放在上面，还微微抽搐了一下。
“拿着吧，会用得上的，大概。”
“没想到你这么不长记性。”伊恩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一幕，回应道。
“你可真胆小。”他又嗤笑一声。男人将断指放在伊恩的杯子旁边，那断指像虫子一样扭动着。
“这一小片碎片，不会引发你担心的那种灾难，也不会吞噬你体内的混沌之力。信不信由你。”男人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但你最好在为时已晚之前拿走它。时间快到了。你的感谢我就当你已经说了。我们下次再见。说真的，我希望你能活到最后。”男人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了。
伊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中渐渐出现微弱的静电干扰。他瞪大了眼睛，终于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
那截断指静静地躺在那里，透着诡异。
静电干扰越来越强烈，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切。”
他没有犹豫太久。就在静电完全吞噬他的前一刻，伊恩伸手抓住了那截断指。断指在他手中最后抽搐了一下，随后所有知觉都沉入了寂静的黑暗之中。
伊恩猛地睁开眼睛。
粗糙的泥土触感贴着他的后脑勺。他的手中，能感觉到“沼泽之怨”微弱的蠕动。那只曾经融合了混沌的右臂，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伊恩没有费心去全面检查自己的状况，而是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眼前的景象。
头顶上方，是扭曲闪烁着不祥色彩的天空。天空之下，一块块巨大的岩石违背重力原理，悬浮在空中。
“这太离谱了……真的……”
伊恩发出一声空洞的笑。他想起在游戏中见过类似的景象——那是在黑墙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