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此景的并非只有露西娅一人感到震惊。
那具化身的胸膛中央，竟浮现出一只形态怪异的眼睛。它疯狂地转动着，最终死死锁定了在金色残影交织中不断逼近的伊恩。
呼——
就在同一时刻，化身周身爆发出紫罗兰色的纹路，如跳动的血管般蔓延开来。那只怪异的眼睛骤然亮起，喷射出一道威力惊人的魔法能量弧光。
轰隆！嘭！
紫芒能量弧在即将击中伊恩的前一刻，突然以锐角向上偏转，随后轰然炸开，光芒耀眼夺目。刹那间，光芒照亮了伊恩——他正用左臂高高举起白金屏障。
这么近的距离，他是怎么挡住的？
露西娅惊愕地张大了嘴，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伊恩不仅拦截了那道能量弧，还精准地用屏障将其击偏，改变了它的轨迹。
更让她震惊的，并非屏障具备偏转攻击的能力，而是伊恩面对如此近距离突袭时的反应速度。
噼啪——
与此同时，化身那两条细长的手臂向前伸展，末端化作了单刃利刃。刀刃凝结成岩石般坚硬的形态，泛着淡淡的冰冷紫光。
呼——
伊恩没有丝毫迟疑。他蹬地跃起，持着光剑冲锋向前，迅速拉近与化身的距离。化身蠕动的触手猛地一抽，随即转动其中一条刃臂，正面迎向伊恩的攻击。
当！
两刃相撞，火花四溅。金色光剑斩断了紫色刃臂，能量碎片四散飞溅。被斩断的手臂无力地飞向空中，伊恩则如风车般旋转着，进一步缩短距离，冲入了化身的攻击范围之内。
噼啪！
金色的剑光在化身的侧面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刀刃划过之处，伤口泛着熔岩般的紫光。
然而，仅此而已。这一次，化身的躯体并未崩解。
短暂停顿后，它举起了仅剩的那条刃臂。与此同时，伊恩变异的右臂紧绷，紧紧握住了光剑。
嘭——
伊恩的光剑以惊人的速度旋风般横扫过化身的躯体。在露西娅眼中，他的动作快得模糊不清，根本无法捕捉。
刹那间，十几道金色残影划过化身的全身。若是换作人类，这般攻击早已使其碎尸万段。
但化身残破的躯体依旧完好，唯有那些泛着紫光的伤痕在体表熊熊燃烧。
它已经适应了攻击，避免被肢解了吗？
露西娅眯起双眼。她想，这也不足为奇。化身早已展现出能随意改变自身密度与形态的能力。
嗡——
然而，这生物似乎并非对疼痛或愤怒毫无感知。体表那些如伤痕般燃烧的光芒突然扩散开来，耀眼的紫罗兰色光辉瞬间吞噬了它的整个身躯。
嘭！
伊恩纵身向后跃开，同时举起白金屏障。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柱从化身全身爆发而出。冲击波的威力足以掀翻地面，让周遭区域如地震般剧烈震颤。
原本停在原地的露西娅立刻向前扑去，用斗篷裹住米格尔，蹲下身子护住他。
呼——
裹挟着尘土与碎石的冲击波从她背后呼啸而过。尽管在冲击下浑身颤抖，露西娅仍稳稳撑住，没有倒下。
“呃……”就在这时，米格尔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露西娅心中一惊，睁大双眼，颤抖着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米格尔？你醒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米格尔的眼皮微微颤动，又呻吟了一声，却无法完全睁开眼睛。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露西？”
“哦，神圣的卢恩特，感谢您。”露西娅松了口气，声音仍带着颤抖，她跪坐在地，将米格尔的头轻轻抱在膝上。
很快，米格尔茫然的神情被混杂着恐惧与困惑的混乱情绪取代。
“露西？我的身体……动不了……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无力的四肢不停颤抖。
看到他的手指微微抽搐，露西娅凑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你的灵魂受到了冲击，所以身体暂时无法动弹，但这只是暂时的。好好休息就能恢复，别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冲击？什么样的——啊……啊啊啊！”米格尔猛地睁开眼睛。他那双失神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天空中翻滚的黑红色风暴云。
“我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露西！在宇宙之外……在无尽的深渊里……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目光疯狂地扫过天空。
他的声音因恐慌而沙哑：“它巨大又恐怖，可……可又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庄严——”
“别再说了，米格尔！”露西娅厉声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语。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脸，将他用力拥入怀中。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哽咽着说道：“别去想它！别去记起它！那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放在我们共同的回忆上。求你了，米格尔。”
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声音因抽泣而断断续续：“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尤其是你，米格尔……”
米格尔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缓，恐慌的喘息变成了微弱而浅促的气息。露西娅紧紧闭上眼睛，将他抱得更紧，仿佛生怕他会消失一般。
“喘……喘不过气了……你这小……笨蛋……”一阵模糊而吃力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露西娅惊讶地睁开眼睛，急忙松开手臂，向后退了退，低头看向米格尔。
“米格尔？”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哭了吗？”米格尔的眼神虽然虚弱，却很平稳，他勉强挤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容。
看到他这副模样，露西娅的嘴角微微抽动：“你现在还有力气说这个吗，米格尔？”
“或许没有吧……呵呵。”米格尔低声轻笑了一声，随后问道，“那些祭司们……都牺牲了吗？”
露西娅嘴角残留的一丝笑意瞬间消失：“他们是为了保护我。”
“副祭司也……”米格尔又问。
露西娅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米格尔的笑容变得更加苦涩：“果然又变成这样了，是吧？该死的……不过……”
一声震得人骨头都发麻的咆哮响彻天际，在战场上回荡。米格尔短暂地将目光投向天空——黑红色的云层正剧烈地搏动着，回应着那声咆哮。
咆哮渐渐平息，他再次开口：“看来事情还没结束……除非我刚才听错了。”
“不，你没听错。那是虚空的……算了，不说这个了。”露西娅话语一顿，避开了他的目光，“你自己亲眼看看，会更清楚。”
不远处的地面上凸起一块岩石——那是露西娅原本打算带米格尔去的地方。她走到米格尔身后，双臂穿过他的腋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上半身扶起。
“真丢人。”米格尔重重地靠在她身上，喃喃自语道。可话音未落，他便愣住了，嘴巴张得老大，再也说不出话来。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混乱不堪的战场。军团士兵们正与体型庞大、形态扭曲到难以辨认的怪异生物激烈厮杀。
“愿兄弟们安息！”
“为了卡哈！”
空气中回荡着模糊不清的呐喊与战吼，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在战场边缘，几名受伤的军团士兵瘫倒在地，尽管伤势严重，却仍在为战友们呐喊助威。
噼啪——噗嗤——
战场上不断有新的怪物出现。倒下的野兽与军团士兵的残破血肉、内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些怪异的生物。
有些怪物甚至还没完全成型，就已经冲了上去。
“刚才唤醒你的那道冲击波，我想它也触发了战场上的某些东西。”露西娅转向那块岩石，调整了一下托着米格尔的姿势。
直到这时，米格尔扫过战场的目光才转向左前方。“神圣的卢恩特啊，发发慈悲吧。”
更准确地说，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上——那身影泛着不祥的深紫色光芒，正挥拳猛击地面。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耀眼的紫色裂纹如蛛网般从拳头击中的地方蔓延开来。
嘭！
爆炸声撕裂空气，仿佛要将现实都扯碎。
米格尔惊愕地张大了嘴：“那到底是……”
“那是混沌能量的凝聚体，由一位古老神祇直接造就。它是违背这个世界法则的存在，是本不该出现的生物。”露西娅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米格尔向岩石走去。
米格尔依旧有些恍惚，他结结巴巴地补充道：“不，我不是说那个怪物……是另一个……”
他的目光追随着另一个从爆炸中冲出来的身影。那身影的一条手臂和一条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异，熟悉的白色鳞甲勉强附着在肿胀的上半身。左臂保持着清晰的人类形态，手持一面金色盾牌；右手则握着一把长长的光剑。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团燃烧的圣能包裹着他的全身。
露西娅的动作顿住了，米格尔继续说道：“……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他。可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这不仅仅是被腐化了……他看起来简直像个恶魔。”
“我不知道，我也无法理解。或许，或许他觉得没有别的办法能对抗那个怪物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露西娅将米格尔扶到岩石旁，让他靠坐着，自己则在他身边坐下，“这种变化只停留在表面。他的内心，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伊恩大人。你仔细看——卡哈也认可他。”
“……嗯，这一点倒是看得出来。可真是……”米格尔皱起眉头，看向露西娅，“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以前确实创造过不少奇迹，但被混沌触碰后，还能得到神明的庇佑？这太不可思议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灵魂始终没有被玷污吧。即便是混沌，也无法腐化伊恩大人的灵魂。但即便如此，他无疑也在过度逼迫自己了。”
露西娅将手伸进米格尔的靴子里，继续说道：“身体和灵魂是不同的。他天生拥有超越常人的体魄，所以现在还能支撑得住。但同时承受两种相互对立的力量，那种痛苦肯定难以想象。”
她从米格尔靴子的缝隙里，摸出了一张刻有古老符文的护身符。迎着米格尔的目光，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所以，我必须帮他，哪怕只能帮一点点。现在你也醒了，米格尔。”
“你打算怎么做？”米格尔担忧地皱起眉头。
露西娅将护身符塞进他无力的手中，然后望向远方的天空。
周围浓密的黑雾遮蔽了城墙的身影。但随着天空中的黑暗逐渐退去，城墙的轮廓变得清晰可见。
露西娅开口说道：“我会做我现在能做的事：祈祷。”
“别这样。你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而且我们连圣火都没有。”
“你忘了吗？我是使徒。只要我愿意，我自己就能成为圣火。”
米格尔的眼睛猛地睁大。他深吸一口气，急切地说道：“不行！你忘了圣女说过的话吗？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作为燃料，会燃烧你的生命！而且……而且让那位烈焰女神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这简直是——”
“我会为伊恩大人和军团祈祷。女神自会做出判断。如果女神认可伊恩大人的灵魂没有堕入腐化，她就会像卡哈一样，赐予我们援助。”露西娅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温柔却坚定地迎上米格尔的视线，“况且，有人为了救我牺牲了生命。如果只是为了替他们复仇，牺牲我几年的寿命，根本不算什么。”
“别担心。我不会比你先去天国的，米格尔。”露西娅语气中带着一丝俏皮，补充了一句，然后站起身，“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用这张护身符。别让我为你白白担心，好吗？你陷入危险，比任何事情都更消耗我的寿命。”
“你非要这么说吗？”米格尔嘟囔着，咂了咂嘴，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在岩石上，“好吧。但你现在就往地上吐口唾沫。你刚才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太多了。”
露西娅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还用靴子碾了碾。米格尔终于露出了笑容，肩膀也微微放松下来。露西娅耸耸肩，转身离开。
露西娅走着，目光扫过战场。她看到军团士兵们尽管疲惫不堪，却仍在英勇作战；也看到伊恩在轰炸留下的灰烬与废墟中，与那具化身激战正酣。
将伤员转移到战场边缘，使得伊恩与化身的战斗区域相对独立。两人战斗的强度极大，根本没人能靠近。
嘭！噼啪！
那具化身通体泛着深紫色，看起来比露西娅记忆中要小一些。但与之交换的是，它变得更坚固、速度更快、破坏力也更强，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毁灭性的混沌能量爆发。若非它身上的紫光，人们或许会把它误认为一尊熔岩巨人。
嘭！当！
伊恩手持光剑与白金屏障，在攻击间隙还不断释放法术。看样子，他已经不再在意暴露自己能操控多种魔法的能力了。
也罢，反正现在这也不重要了——他被混沌玷污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况且，那些蛮族战士或许本来就对魔法知之甚少。
更何况，他现在恐怕根本没精力去在意这些细节。
并非她的错觉——伊恩的动作中透着明显的急迫。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否则他绝不会轻易亮出所有底牌。
她正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战场边缘。露西娅停下脚步，将左手按在胸前的铠甲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开始祈祷，虔诚地期盼着那枚已然失去光芒的神圣印记，能重新燃起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