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会不惜牺牲生命，召唤出那样的存在吗？
伊恩的脑海里充斥着疑问。
古神有可能降临到非恶魔领域的地方吗？更何况还是通过如此狭窄的通道？
这些汹涌的疑虑，与其说是理性思考，不如说是在疯狂面前下意识想要维系理智的挣扎。但在混乱的思绪中，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出来——露西、米格尔，还有他的军团。
伊恩被漩涡那愈发深邃的紫色所吸引，此刻强行移开了目光。他那锤炼到超人水准的“精神韧性”与“抗性”，让他得以抵御这股吸引力。
换作旁人，恐怕早已被漩涡的引力捕获，陷入昏迷或疯狂。但伊恩将感官集中在迷雾之外的军团身上。万幸的是，他仍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晕倒或失去意识。
圣火的防护屏障一定还在起效。这就好。
“战斗祝福”并不能增强“精神韧性”或“抗性”，所以他们能存活下来，很可能要归功于圣火的庇护。这意味着露西和其他祭司或许也安然无恙——不过米格尔可能是个例外。
无论如何，伊恩必须立刻回到他们身边，下令撤退。此刻正在逼近的存在，即便是受神明祝福的军团，也绝无可能抗衡。然而，伊恩的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刚向前迈出一步，便感觉到一道目光从上空沉沉压下。
这道目光的重量，仿佛要将他的全身碾碎。无数难以理解的不祥符号与纹路，伴随着紫色杂音在他的视野中炸开。
世界仿佛在颠倒翻转。无法捉摸的低语如利爪般抓挠着他的脑海，伊恩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感知已完全消失。一股无法遏制的疯狂，正包裹着他的意识。
咚咚……咚咚……
一道微弱的脉动将他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他立刻认出了这股波动——正是他随身携带的混沌碎片发出的共鸣。
在这道脉动稳定的节奏下，原本撕裂他脑海的邪恶杂音渐渐消散。伊恩那濒临瓦解的意识骤然回笼，仿佛从一场噩梦中猛然惊醒。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噩梦并未结束，它仍在继续，且深深植根于现实之中。
该死。
在满是静电干扰的视野里，伊恩看到了原始符文与超凡存在的轮廓。虚空与宇宙的片段在他眼前不停闪现，其形态过于庞大，根本无法理解。
伴随着无休止坠落的感觉，还有那些他明知必须忽略的低语。
这个世界的法则，真的会允许拥有如此压倒性力量的存在穿越而来吗？
之前在他脑海中肆虐的无数疑问，此刻有一个重新浮现。而这一次，他的潜意识立刻给出了答案。
不，不会允许。
这个世界的法则，绝不会容忍这种僭越。即便那存在强行突破，扭曲现实规则，也只能短暂显现。即便它真的完全降临，天界诸神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一旦发生那种情况，他们会直接干预，而非像之前那样间接行动。
如果这是游戏中原本就存在的事件，伊恩的推理似乎是合理的。毕竟，他们甚至还没进入第三章的剧情。
现在就面对超凡存在，实在太早了。诚然，在第三章结尾，曾有过与“逆神者”的战斗，但那是一场可选的首领战——是他当时主动选择参与的。
除此之外，伊恩从未与超凡存在发生过直接对抗。一次也没有——哪怕是在游戏剧情突然中断、他无法继续推进的那个节点之前，也从未有过。就连“腐化之龙”，也是在这个世界成为现实后，他才首次遭遇。
说到底，伊恩甚至怀疑游戏开发者是否真的打算完整设计出与古神的战斗。这类存在无疑是不可战胜的——就像再强壮的蚂蚁，也绝不可能打败人类一样。
在充斥脑海的混乱杂音中，伊恩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穿透而来。恐惧尚未涌上心头，一道低语便绕过碎片的共鸣，钻入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段意念。但伊恩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那存在在命令他臣服。这并非请求，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施舍，仿佛侍奉它是唯一的生路。就在这时，一件事物格外醒目地出现在他眼前——一个系统窗口。一个选择任务窗口占据了他的视野。
【贪婪深渊的仆人】
接受任务，便意味着完成。列表中的奖励是“沉沦深渊之种”，以及两个神秘的问号。
深渊之种？
这似乎与混沌碎片有关。念头刚起，伊恩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任务。
或许接受任务能结束这场磨难，但达成这样的契约绝不是一个选择。成为天界诸神的使徒已经够糟了，与虚空神祇结盟，更是最糟糕的选择。
随着提示窗口消失，那道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再次沉沉压下。但这一次，伊恩没有失去意识。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在崩溃边缘徘徊过一次，再也无法坠落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这道目光怎么有点熟悉？我以前遇到过吗？
仿佛读懂了他的想法，那股存在的气息渐渐退去，目光也收了回去，似乎接受了他的拒绝。坠落的感觉消失了，身体的感知开始微弱地恢复。
呼——
脑海中的低语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风暴般的呼啸声，震耳欲聋。这并非幻觉。伊恩能感觉到狂风的巨大压力正碾压着自己，周身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所笼罩。
视野中混乱的杂音渐渐消散，伊恩意识到自己又在抬头望向天空。
搞什么鬼……
上空那道旋转的深红色漩涡正剧烈搅动，中心如同活物般沸腾翻滚。
嗡——
一道道长长的紫色触须从漩涡边缘扭动着伸出，散发着恶意的能量，不停脉动。
伊恩的视野不由自主地变得清晰，触须的细节映入眼帘。它们的表面光滑而黏腻，几乎像是在渗出液体。这些并非强行穿过紫色帷幕的触须——它们本身就是帷幕的一部分，被塑造成了怪异的肢体形状。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怪物，正试图从羊膜囊中挣脱出来。
这层帷幕，或许是某个无形存在塑造自身形态的媒介。
这难道有点像灵媒的“以太体”？
这个念头来得荒唐又突兀，但伊恩的目光仍死死锁定着那翻滚的漩涡、扭动的触须，以及漩涡中心那只“眼睛”般的结构。倒不是他想这么做——而是他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那道从沸腾帷幕后传来的压倒性气息，仍将他牢牢禁锢着。
“贪婪深渊”——这位虚空古神的真名无人知晓，此刻它仍在注视着他。
嗡——嘭！
伊恩视野中的静电干扰时隐时现，与低语和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尽管那存在的目光仍束缚着他的身体，但伊恩意识到自己的理智并未失守。
这么说，它确实无法直接降临，对吧？
尽管原始的恐惧仍在啃噬着他的感官，但伊恩的内心却异常平静。即便面对如此压倒性的恐怖，他的思维依然清晰。
这份清醒让他注意到两件至关重要的事：古神无法突破当前形态，进一步显现；而且漩涡中心的“眼睛”正一刻不停地在缩小。
这场压倒性的展示，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是这位神明绝望的挣扎。
嗡——
那些摇曳缠绕的触须突然汇聚在一起，像一朵怪异花朵的花瓣般折叠起来。触须散发的紫色光芒愈发强烈。在它们的中心，一团浓稠的能量体凝聚成形。
这团能量体迅速膨胀，形态混乱而诡异，既像一个畸形的生物，又像是混沌本身的浓缩体现。
蠕动——
能量体的中央出现了一道纵向的裂痕，随后缓缓张开。一只紫色的眼睛显露出来。它转动着，扫视着下方的大地，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这团巨大的blob（指无定形的团块状物体）上，那只不眨眼的独眼与环绕周围的尖刺状触须，构成了一幅极其丑陋却又诡异协调的画面。
那东西看起来真是又恶心又不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漩涡的“眼睛”正在快速闭合。此刻它的大小，伊恩只需一只手就能完全捂住。“眼睛”边缘那些触须的根部，正越来越近地靠拢在一起。
锁定在伊恩身上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就在漩涡的“眼睛”即将闭合之前。伊恩的视野开始模糊，身体再次陷入麻木。但这一次，驱动这一切的并非敌意。从那道目光中散发的情绪，奇怪地没有任何恶意——事实上，甚至感觉恰恰相反。
咕噜——
当那存在巨大的形态在大地上空赫然显现时，一条粗壮的长臂突然从中央的blob中伸了出来。它的质地如同黏腻的软泥，但很快便凝固成稳定的形态。下方，长长的触须像怪异的根须般向外蔓延，以不自然的方式缠绕扭动。
它是在根据周围看到的形态，塑造自己的身体吗？
就在漩涡的“眼睛”彻底闭合的瞬间，触须的变形也宣告完成。古神的气息骤然消失，仿佛被瞬间掐灭。环绕在能量体周围的触须像被扎破的水囊般瘫软下来，溅成紫色的液滴，四散飞溅。
嗡——
然而，那股碾压性的压力与呼啸的狂风却丝毫未减。这团此刻悬浮在空中、触须张开的能量体，终于将目光直接投向了伊恩。
第一只眼睛旁边，又睁开了一只眼睛，转动着朝向他。片刻间，它的目光变得锐利，随后眼周的轮廓微微弯曲，几乎像是在嘲讽。混沌碎片发出雷鸣般的脉动，震得伊恩全身都在颤抖。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个任务窗口便出现在他眼前。
【未完成的化身】
伊恩根本没时间查看任务详情。这具“化身”张开它那怪异的双臂，巨大的手掌摊开。
呼——
那些四散飞溅的紫色液滴突然逆转方向，仿佛时间倒流一般，在它的手掌周围汇聚成发光的球体。片刻之间，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紫色球体在空气中悬浮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化身”的目光越过伊恩，落在了他身后的方向。它的眼睛下方出现了一条细线——那是一张嘴。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抹狞笑，随后它伸出的右臂随意地甩了一下手腕。
呼——
原本漂浮在它右侧的十几颗紫色球体，沿着陡峭的斜线轨迹飞射而出。根本不用多想，这些球体的目标是什么——是军团。
该死！
自从任务窗口出现后，伊恩就一直在挣扎着想要动弹，此刻他终于打开了技能面板。
嘭嘭嘭！
就在他下意识地将“原始抗性”提升到最大值的瞬间，身后的空气与大地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击波将伊恩掀得一个趔趄。他的眼底血管爆裂，甚至连动动指尖都异常艰难。
唰！
那具“化身”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伊恩身后的某个点，如箭矢般猛然冲了过来。剩下的那些紫色球体如雨点般朝着下方的伊恩落下，根本不给任何躲避的空间。
呼——
就在一道微弱的“光之屏障”在他周身升起的同时，伊恩睁大的双眼中，充斥着汹涌而来的紫色光芒。
露西猛地睁开了眼睛。
粗糙的泥土触感贴着她的脸颊。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咳——”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血。
眨眼间，片刻前的零碎记忆在她脑海中闪现：风暴般的狂风撕裂战场的迷雾，那股支配一切的压倒性气息，天空中扭动的触须。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一个邪恶的存在正在成形，如流星雨般倾泻着致命的光束。即便圣火屏障，也未能完全挡住随之而来的连环爆炸。
“米格尔。”短暂的回忆结束，露西用颤抖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眩晕与耳鸣感席卷而来，几乎让她再次倒下。耳朵里的嗡鸣声迟迟不散。
就在爆炸与冲击波突破屏障的前一刻，她扑到了米格尔身上，将他按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她现在的状态，就是用后背承受爆炸冲击所付出的代价。这是她当时唯一的选择。米格尔无法承受漩涡那头传来的气息，已经失去了意识。
若非圣火屏障的保护，他恐怕根本活不下来。即便如此，露西当时也感觉视野模糊，眩晕感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噢，卢恩特。”露西强忍着眩晕，环顾四周，呼吸骤然停滞。
透过弥漫的尘土，她看到士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微弱的红色神力闪烁不定。
只有少数人还站着。
“——！”
那些站立的士兵正大声呼喊着什么，但声音被她耳中的嗡鸣声淹没。他们正拖着倒下的同伴，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许多人骨折或身体被压伤。那些身上红色神力完全消失的人，已经死了。他们被虚空的气息所压制，反应太慢，没能躲过一劫。
即便有圣火的保护，也无法完全抵消超凡存在的影响。
眼前的景象，让露西心中充满了愧疚。如果当时她能让圣火燃烧得更旺，如果她能献上自己的鲜血作为祭品，如果她能做好必死的准备，坚持到最后一刻，或许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道受伤的身影上时，这些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米、米格尔。米格尔？”露西踉跄着爬向前，抱住了一动不动的米格尔。
他虽然昏迷，但还有呼吸，并没有死。她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并没有松多久。她将米格尔放下，转身时，一道闪烁的圣火屏障立刻笼罩了她的身体。
唰——嘭！
物体撕裂空气的声音与冲击波几乎同时传来。笼罩着露西和米格尔的圣火，在这股力量下剧烈摇晃，几乎要熄灭。
冲击波将那些抬着伤员的士兵掀飞。露西顶着耳中的嗡鸣与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感，将目光投向冲击波的中心。
在翻倒的圣火与死马的尸体旁，一个巨大的生物正落在从破损的圣火马车中泼洒出的火焰里。
随着它的降临，一股压倒性的气息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碾碎。它那长长的、触须般的腿扭曲地伸展着，支撑着一个像是用黏腻软泥随意捏成的粗糙躯干。两条不成比例的粗壮手臂从躯干两侧伸出。
在这怪异的躯体顶端，一个瘤状的凸起物突兀地伸出，以不自然的方式蠕动着。无数诡异的紫色眼睛与一张边缘参差不齐的大张的嘴巴在凸起物表面扭动、变换位置。
即便在如此混乱的扭动中，它的目光仍直接锁定了露西。四目相对的瞬间，它的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嘿嘿。”
笑声穿透了她耳中的嗡鸣，清晰而尖锐。它的嘴巴大张，露出一排排锯齿状的黑色牙齿，闪烁着寒光。与此同时，一股紫色能量从它的全身散发出来，将混乱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