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商会领袖并未察觉，伊恩的嘴角正挂着一抹淡淡的苦笑。
我甚至没对他们进行过正式的军事训练……
可这些蛮族战士，却已渐渐有了正规军队的编制与纪律。或许是因为他们开始有了归属感，又或许是短短时日里，大家一同熬过了艰苦的行军历程。
当然，他们骨子里那股不羁的天性，并未完全消失。
“这都是些什么啊……？”
“我认识那个人，他以前来雪原收过皮毛。”
即便立正站着，战士们仍在低声交谈，还偷偷打量着伊恩带来的马车。由于伊恩此前并未说明去特拉维加的目的，大多数人看到这些运来的物资，都满脸困惑。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伟大的战士果然深谋远虑，总能提前一步为我们着想。”
“我都快感动哭了。他连休息都顾不上，还这么关心我们。”
百夫长和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很快便明白过来，纷纷称赞起伊恩。
……这下又要热闹起来了。伊恩轻轻扯了扯缰绳，心中暗想。他的马放慢脚步，最终停在战士们面前。
伊恩打量着眼前的队伍，他们如今的精神面貌比以往锐利了许多。经过训练和近期的战斗，这支队伍已俨然成为一支像模像样的作战力量。
片刻后，他开口说道：“这些是你们即将使用的武器。按需领取，不多拿，也不少取。毕竟，剩下的武器还要留给战友们用。”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噢——！”
“伟大的战士太了不起了！”
雷鸣般的欢呼声骤然响起，惊得费尔和乔伊斯身子一缩，惊讶地对视一眼。身旁的博尔和雷金虽未作声，眼中却难掩动容，泛红的眼眶暴露了他们压抑的情绪。
我的耳朵要被震聋了……
伊恩有些烦躁地想。但他总不能阻止战士们欢呼。无奈之下，他只得叹口气，翻身下马。
沃尔伯快步上前，急切地想要接过缰绳。伊恩将缰绳递给他，提高声音盖过喧闹：“这些人陪我连夜赶路，都已经累坏了。你和其他百夫长一起帮帮他们，维持好秩序，别让场面乱起来。”
“明白，伟大的战士。交给我吧，也辛苦您了。”沃尔伯恭敬地点头应道。即便穿着朴素的皮甲，他腰间的长剑仍在光线下闪着微光。剑柄上那三角形的配重块十分显眼——那正是“火种长剑”。
看来士兵们不仅平均分发了武器，还对这些装备爱护有加。沃尔伯目光锐利，此刻正注视着商会的人掀开物资马车上的油布。
随后，他转向聚集的士兵，用威严的语气大喝：“自认有力气的，出十个人来！现在就上前！”
他这股子架势是从哪儿学来的？伊恩在战士们中间穿行，嘴角微微上扬。
“感谢您，伟大的战士。”
“您辛苦了，快歇歇吧。”
伊恩走过时，士兵们本能地侧身让开，低头为他让出一条路。这份敬重仿佛带着魔力，让伊恩无需停顿，便能顺畅前行。
这简直跟施了魔法一样。伊恩在心里嘀咕。
身后，忙碌的声响渐渐大了起来。率先上前的士兵们开始帮商会的人从马车上卸物资，前排队伍中不时传来惊叹与赞赏的声音。
“天啊，卡哈（注：此处或为战士对同伴的称呼，也可能是对某位英雄的代称）……这里面不只有武器。”
“真不敢相信这些全是我们的。伟大的战士简直像创造了奇迹。”
“我们欠他太多了。他不仅带领我们前进，还无时无刻不在为我们操劳。”
“唯一的报答方式，就是拼死战斗。这毫无疑问。”
嗯，至少不用为分配物资争得面红耳赤了。伊恩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当他终于走过队伍末尾时，远远望见一群祭司聚在不远处。
祭司们察觉到伊恩的目光，纷纷将左手按在胸前，整齐地深深鞠躬。唯有米格尔只是笑了笑，像往常一样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你还是老样子，总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看来你终究还是去找大公要装备了？”米格尔眼中带着了然的神色，开口说道。
“不是要，是借。”伊恩耸耸肩，“剩下的物资最后会还回去的。”
米格尔笑得更开了：“你觉得最后能完好无损地还回去多少？”
“大概剩不了多少吧。不过总归会有一些能还回去的。”伊恩语气轻松地说。
这家伙还是这么尖锐。伊恩对米格尔淡淡一笑，又问道：“露西在哪儿？”
“她在圣火那边点圣火呢。这次她说想慢慢来，每添一块柴火，就为大家祈祷一次。”
这么说来，这次不会见血了。伊恩轻轻点头，心里想着。
就在这时，费尔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注意一下！能占用各位几分钟时间吗？”
伊恩转头望去，只见费尔和乔伊斯正站在一辆马车上。他们周围的空地上，已经摆放好了从军用马车上卸下来的物资。两人所站的马车车厢里，几个敞开盖子的大木箱格外显眼。
“北境的战士们，先上前一步。”费尔宣布道，“先选武器，没领到武器的人，选盔甲时可以优先。大家慢慢看，看中什么了，跟我们的人说一声就行。”
“不用操心费用的事，所有东西伟大的战士都已经付过钱了。”乔伊斯补充道。
这两位此前还一副快要累垮模样的商会领袖，此刻说话时却神采奕奕，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伟大的战士！”
“赞颂伟大的战士！”
士兵们高举双臂欢呼，声音震天动地。伊恩见他们没有一拥而上造成混乱，便放心地转过身，面向米格尔。
“带我去住处吧。”
“你不留下监督物资分配吗？”米格尔问道。
“没必要。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吃顿饭。两天了，只啃了几口干肉，根本不够填肚子。”
“什么？！”米格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卢恩特（注：伊恩的全名或别名），我的老天！你和露西真是一对，总能想出新花样吓我！别告诉我你这两天也没睡觉！”
“……”
“天啊，你简直不可理喻！快走，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就算你是超凡者，这么折腾也会垮掉的！”米格尔猛地转过身，嘴里还嘟囔着。
这家伙，总是这么爱唠叨。
伊恩鼻子里轻轻哼笑一声，却还是从容地跟了上去，脚步平稳，不慌不忙。
伊恩刚开始吃饭没多久，露西就回来了。
“可能是之前做过一次，这次感觉没那么难了。”她笑着说，“也可能是因为圣火变小了吧。”
露西坐在米格尔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精力充沛得仿佛不知疲倦。她脸上几乎看不到丝毫倦容，米格尔看着她，嘴角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学东西真快，是吧？看来已经渐渐上手了。”
伊恩嘴里嚼着食物，也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还是要小心。副祭司说过，你得学会抵制走捷径的诱惑。”
“……你和副祭司处得好像格外好，一直都是这样。”
“他说话在理。”伊恩平淡地回答。
露西一边嚼着食物，一边点头。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圣使大人，您还在吃饭吗？”门外传来费尔的声音。
伊恩已经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消灭了好几盘野猪肉，还喝了一大碗杂烩浓汤——说是浓汤，其实就是把各种食材混在一起煮了煮。味道虽然一般，但饥饿感让这顿饭变得格外满足。
“进来吧。”伊恩应道。
门开了，费尔走了进来，脚步沉稳地向前迈了几步。
“看来还在餐桌上啊。”
“快吃完了。”伊恩咽下嘴里的食物，转头看向他，“你们那边都处理完了？”
“差不多了。”费尔淡淡一笑。虽然明显能看出他很疲惫，但神情中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自豪。
“我们优先保证物资分配均匀，大部分物资已经分发下去了。剩下的由百夫长们主动提出帮忙监督，而且士兵们也很配合，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做得好。”伊恩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谢谢您。对了，关于我们之前聊到的那件事……”
费尔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他又往前凑了凑。他身后，博尔和雷金走了进来，两人各抬着一个大金属箱子的一端。伊恩一眼就认了出来，嘴角微微上扬。
“现在该轮到我了，是吧？”
“如果您累了，我们可以改天再说。”
“不用，趁热打铁比较好。”
伊恩指了指床，两名护卫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在了床上。箱子表面刻着类似魔法回路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伊恩用水漱了漱口，俯身拿起放在餐桌旁的一个密封木箱。
“况且，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们。”
他提着密封木箱，放在房间中央，打开了盖子。
“卢恩特，我的老天……”米格尔盯着箱子里的东西，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一阵温暖的金光从箱子里溢出，照亮了整个房间。米格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神情恍惚。就连平时沉着冷静的露西，也惊讶地眨了眨眼。箱子里装满了金币，几乎要溢出来。
“我知道你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枚金币啊？”米格尔的目光死死盯着箱子，声音都有些发颤。
伊恩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已经用了一些，不过应该还剩将近一千枚吧。”
“一千枚帝国金币……”
这家伙都快流口水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普通人而言，伊恩拿出的这笔金币，足够他们过一辈子了。
伊恩将目光转向费尔：“如果把风车贸易公司物资的款项也算进去，这些钱可能还不够。”
“没关系。”费尔露出一个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慷慨，倒不像是纯粹的商人，“剩下的可以记在公主殿下的账上。不过更重要的是……”
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您确定要把这么多钱都拿出来吗？这看起来像是您的全部家当了。”
说实话？可不是嘛。真没想到我会一次性把钱全花光。该死。
伊恩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只是点了点头：“不是全部，我还留了一点。”
他在赛拉斯给的魔法箱子里藏了几枚金币。费尔点点头，合上了密封木箱的盖子。他并没有清点金币——此刻，数量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床边。
费尔动作利落地走到放金属箱子的床边。
“好了，您请看吧。”他打开箱子的搭扣，掀开了盖子。
伊恩走上前，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原来这就是那件稀有的宝贝……”
箱子里是一套鳞甲，由无数片洁白无瑕的小金属片拼接而成，层层叠叠，宛如鱼鳞。每一片金属片都被精心打造成五边形。伊恩原本以为内衬会是锁子甲，没想到却是用薄金属板加固的。这套盔甲的设计堪称杰作——既轻便又坚固，既有韧性又贴合身形。
展现在伊恩眼前的，正是这样一套鳞甲。无数片洁白光亮的小金属片如同鱼鳞般交叠，每一片五边形的金属片都打造得极为精致，误差极小。
乍一看，伊恩以为内衬会是锁子甲，但令人意外的是，内衬竟是用薄金属板加固的。这套盔甲堪称工艺奇迹——质地轻薄，却异常坚固。交叠的鳞片既能保持形态，又不妨碍活动，看起来极具柔韧性。
他们到底是怎么把这些鳞片拼接得如此完美的？
伊恩用手指轻轻拂过盔甲表面，心中暗自思索。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之前见过的一件类似装备。认出这种风格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这看起来像是精灵装备。”
“您一眼就认出来了。据说这是古代高等精灵曾使用过的神器。虽然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但看起来就像昨天刚打造出来的一样，是吧？”
伊恩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鳞甲，费尔则在一旁自豪地继续介绍：“正如您所说，它既轻便，防护力又极强。而且，盔甲上还附着古老的魔法。”
“确实……”伊恩喃喃道，缓缓点了点头。
伊恩一边仔细检查盔甲，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已经调出了装备信息面板：“高贵精灵的白磷鳞甲”。这是一件遗迹级装备，其防御能力和耐用性，远比外观看起来要强得多。尽管如此，这套盔甲的使用要求却出奇地低，这或许要归功于它轻便的设计。
原来是套装件啊……
这套鳞甲是一套稀有套装的五件之一。每多装备一件套装部件，就能激活额外效果，还能获得一些稀有加成，比如降低被暴击的概率，甚至能在受到攻击时损坏或摧毁对方的武器。盔甲上还附带了一个魔法“白磷祝福”——受到攻击时会自动触发防护屏障。如果集齐五件套装，这个魔法还会进化成强大的防御技能“白磷守护”。
“据说打造这套盔甲时混入了秘银。您也看到了，它既轻便又异常坚固。就算有人用剑砍上去，鳞片也不会被直接劈碎。”费尔很会察言观色，见伊恩面露满意，便流畅地继续介绍。
“相反，剑刃会从鳞片表面滑开。如果从反方向劈砍，剑刃还会被鳞片卡住。事实上，武器被磕出缺口的可能性，远比盔甲被损坏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很厉害。”
“如果您再配上护胫，圣使大人，无论是刀剑，还是怪物的攻击，都很难在您身上留下划痕。”
“看来你们没能找到其他部件。”
听到伊恩的话，费尔的笑容微微一滞：“是的。我从肩膀和袖子上的凹槽能看出来，这不是完整的套装。我问过卖家，但他们也说不出其他部件的下落。”
犹豫片刻后，费尔悄悄瞥了露西和米格尔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
“其实……这件装备几乎算是赃物。”
米格尔察觉到气氛变化，笑着摆了摆手：“没必要这么小声。我们又不是那种死守规矩的人。”
露西也跟着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那神情竟有几分像伊恩平日里那副佣兵式的浅笑。
怎么一个个都这副模样？
伊恩心里暗自发笑，嘴上却问道：“你们是在黑市上找到的？”
“帝国境内有很多曾经显赫、如今却濒临衰败的贵族家族。”费尔压低声音，神情像是在分享商业机密，“这些家族大多是在内战或战乱时代发家的。他们的秘密地窖里，往往藏着不少战利品或掠夺来的珍宝。显然，他们不能公开出售这些东西……不过常言道，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办法。”
所以，他们每次缺钱的时候，就会偷偷卖掉一点家族传家宝……
伊恩低头看着“白磷鳞甲”，嘴角再次上扬。
“人脉倒是挺广。就用我现有的装备补上吧，不用操心。”
费尔松了口气：“您能满意就好。我虽然有信心，但总担心会达不到您的期望。”
“我当时的要求确实不低，不过这件装备超出了我的预期。你们做得很好。”
当然，要是能有一整套就更完美了。即便如此，单是这两件，也已经远超伊恩的预期。有了遗迹级装备，只要小心使用，将来总有机会找到剩下的部件。
要是能把它好好保存到下次见到特萨（注：可能是某位角色的昵称或简称）的时候……
伊恩暗自笑了笑，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
眼前的问题还没解决，怎么就开始想这么远的事了？
他不再多想，动手将盔甲放回箱子里。
“这个收纳箱我们也一起送给您。”费尔突然说道，还和博尔交换了个眼神。
“它虽然看起来不小，却很轻便，而且非常耐用。”费尔解释道，“箱子上还附了防生锈和防损坏的魔法。表面刻的魔法回路能确保它经久耐用。”
这么实用的东西，没有理由拒绝。伊恩点点头，用下巴指了指：“既然这样，那你们就把装金币的箱子拿走吧。”
虽然这个旧密封箱他用了很多年，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毕竟，这箱子曾被他用来关押忒萨娅。现在有了更坚固、更轻便的替代品，自然没必要再留着它了。
费尔深深鞠了一躬：“明白了。”
“你们也辛苦了，肯定累坏了。好好休息几天，恢复体力再回去吧。村民们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感谢您的好意，圣使大人。”费尔回答道，但停顿片刻后，他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问道，“不过……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伊恩看了看米格尔和露西，与他们短暂对视后，随意地合上了面前的箱子。他回答得很简单，声音平稳而冷静：
“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