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预想中到得早了点。看样子大家大概还在睡觉吧。”米格尔抬头望了眼昏暗的天色，开口说道。伊恩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百夫长们察觉到他的目光，纷纷走上前来。
“抵达后先放下装备休息，物资的清点和整理等睡醒了再说。”
“是，伟大的战士！”百夫长们齐声应道，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
即便他们的脸上，也难掩一丝疲惫。尽管有祝福加持，部分人还骑了马，但高强度的行程还是让众人精力透支。对于那些全程徒步的战士而言，想必更加难熬。虽然没人当面抱怨，但他们恐怕一沾到地面就会立刻瘫倒。
唯有伊恩看似毫无影响——不过说实话，他也并非完全毫发无损。过去这几天，他对好好洗个澡、尤其是洗个头的渴望，已经强烈到难以忽视。
“你们慢慢跟上。”伊恩在百夫长们散开时，对米格尔和露西娅补充了一句，随后轻轻一抖缰绳。
嗒嗒，嗒嗒。
妮拉稳步向前，以从容的步调渐渐走在了队伍前方。伊恩的目光锁定在那座赫然矗立的木栅栏城门，以及城门后方高耸的瞭望塔上。
“以卡哈的名义……”
瞭望塔顶端站着两名蛮族守卫，原本睡意惺忪的脸庞此刻因下方的景象而瞬间清醒，眼睛瞪得溜圆。
“他真的带了一支军团回来……”其中一人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逼近的军队，最终落在了越走越近的伊恩身上。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面面相觑，满脸困惑。伊恩在一段合适的距离停下妮拉，轻轻拽了拽缰绳，马匹微微转身，稳稳停住。他摘下兜帽，抬头望向塔顶的守卫。
“你们认得出我吗？”
“当然认得，伟大的战士……！”守卫们立刻回应，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近乎过分热烈的光芒，紧紧注视着伊恩。
这简直……跟当名人没两样。
伊恩压下心中的叹息，朝他们扬了扬下巴。
“大家都还在睡觉吗？”
“……！您放心，伟大的战士！”一名守卫立刻答道，眼神中透着急切。两人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接着补充道，“我们这就叫醒所有人，好好迎接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伊恩皱起眉头，话还没说完，那两名守卫就已经从瞭望塔后方跳了下去。
“我只是想说……安静点就好……”
伊恩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又无力地垂落身侧。反正就算悄悄进去，也未必能有多大差别，倒不如让这场骚动快点结束，说不定还能省去后续的麻烦。
至少也该先把城门打开啊。
沉重的木门依旧紧闭，透过门缝能隐约看到一根粗大的门闩。伊恩咂了下嘴，转头看向正在爬坡的战士们，他们的脸上都刻满了倦意。
……看来只能我自己动手了。
伊恩不再犹豫，从腰间抽出长剑，动作流畅地翻身下马。
他迈步向前时，远处传来的呼喊声越来越响。
“伟大的战士回来了！”
伊恩握紧手中秘银钢剑的剑柄，剑身上瞬间泛起一层金色光晕。
“伟大的战士回来了！”
“所有人到广场集合！快去迎接伟大的战士和他的军团！”
特鲁德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这响亮的呼喊声吵得皱起眉头，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
“伟大的战士？”
当然，下一秒他的眼睛就猛地睁大了。
“……伟大的战士？”
他噌地一下坐起身，床铺在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下发出吱呀的声响。
“已经回来了？”
伊恩承诺的“一个月内返回”，明明还有两天才到期。
“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特鲁德慌忙从床上滚下来，一脚踢开散落在地板上的佣兵——那些是他手下的军官，昨晚喝到深夜才睡。
“起来！没听见吗？首领回来了！”
“哈？怎么回事啊……什、什么！？”
军官们的反应和特鲁德相差无几，只是脸色看起来更加茫然。特鲁德对着这些还没完全清醒、正慌忙起身的人，又大喊了一声。
“赶紧给我滚出去！告诉所有人立刻到广场集合！”
“是、是！”
军官们甚至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直到这时，特鲁德才灌下桌上剩下的冷水，匆匆套上衣服。
穿好厚实的皮毛斗篷后，他走出了房门。街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还没睡醒的雇佣兵，一个个面露困惑。
“到底怎么回事啊……大清早的搞这么大动静？”
“他难道一路上都没睡觉吗？”
特鲁德大步走上前，在他们面前停下，毫不含糊地开口：“所有人！闭嘴。”
议论声瞬间消失。迟到的人慌忙跑过来加入人群，特鲁德扫了一眼聚集起来的雇佣兵，接着下达了下一道命令。
“整理好你们的仪容，闭上嘴。在首领面前，注意你们的言辞。谁敢出洋相，就别想有下次了。”
雇佣兵们立刻开始整理着装——他们大多是随便套上衣服就跑了出来，有些人甚至连外套都没穿。
人群中，有几人面露不悦——大多是新来的佣兵。但他们都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毕竟特鲁德的可怕名声早已深入人心。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逃兵的额头上烙了印，留下永久的疤痕作为警示。相比之下，少几根手指都算是轻罚了。
“……这么说，他是真的回来了。”特鲁德的一名军官跟在他身后走向广场，喃喃自语道。
聚居地的蛮族居民已经全部聚集到了广场上，有些人甚至是光着脚跑出来的。
“哦……哦哦……”
“是伟大的战士……”
广场上回荡着惊叹的低语。刚走进广场的特鲁德，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大，满脸难以置信。
嗒嗒，嗒嗒——
伊恩骑着一匹身披厚实黑毛的高大白马，走进了广场。他的斗篷迎风飘扬，马匹高贵的步伐更衬托出他威严的气场。
“我的……天呐……”
但让特鲁德惊得说不出话的，并非伊恩那令人震撼的身姿，而是跟在他身后的队伍——那规模实在太庞大了。
光是骑马的战士就有几十人，而在他们身后，更是延伸出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队列。
“原来传言是真的。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召集了所有蛮族战士……”特鲁德敬畏地喃喃道，眼前的景象让他心潮澎湃。
这一幕足以让任何北方人热血沸腾。要知道，就连自治领地的大公，都从未做到过团结所有蛮族战士。
嗒嗒，嗒嗒——
伊恩的白马在广场中央的卡哈雕像前停下。他翻身下马，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神情，转身面对聚集的人群。
“很高兴再次见到大家。”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我们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就省去那些正式的欢迎仪式吧。”
原本正要鞠躬的蛮族居民，听到这话都愣在了原地。伊恩的目光转向跟他一同前来、此刻正列队站好的士兵们。
“大家做得很好。尽快收尾，然后去休息。”
“是，伟大的战士！”
士兵们齐声呐喊，动作有条不紊地散开——这般高效，正是严格训练的成果。
伊恩没有再多说什么，这并不奇怪。他们从雪原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脸上的疲惫早已显而易见。
当伊恩的目光锁定在特鲁德身上时，特鲁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伊恩刚下马，他就急忙跑了过去，慌乱中差点绊倒。
“首、首领您辛苦了！我没想到您会比约定时间早回来，而且……更没想到您会带这么多人回来。”
“发生了很多事，一路不容易。”伊恩干笑一声，目光扫过特鲁德身后的人群，“看来你的任务也提前完成了。”
被伊恩目光扫到的几名雇佣兵，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特鲁德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嗨，我也没做什么，就是传达了召集的命令，然后在这里等着而已。”
“那我们现在总共有多少人？”
伊恩轻轻拍了拍妮拉的脖子，迈步走向聚集的雇佣兵。这匹马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自行转身走向正在安置其他马匹的骑兵队伍。
“三百二十二个。”特鲁德跟在伊恩身边，答道，“其中有一百五十多人主动要求跟您走，真是一群疯子。”
“比我预想的要多。”伊恩点头说道。
伊恩走近时，雇佣兵们纷纷向后退去，自然而然地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半圆。
伊恩扫了他们一眼，终于开口：“从我们离开这里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再是‘屠龙者战士’了。”他的语气坚定有力。
“……？”
“你们将是‘屠龙者军团’的一员。”
雇佣兵们起初还一脸困惑，下一秒便恍然大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伊恩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你们都清楚，接下来要去的是最危险的战场。对于主动报名的人，我给你们两天时间考虑。如果害怕，就趁这两天离开。但有一点例外——那些曾借我之名谋取私利的人，必须跟我走。”
几名原“屠龙者战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有些人像是感到寒冷般微微发抖，也有些人眼中透着坚定的决心。
伊恩补充道：“两天后，你们所有人都将正式加入我的军团。从那时起，谁要是再想离开，就得留下自己的脑袋。你们都要遵守军法。”
“……！”
“前往前线的行军会很艰苦。你们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其余时间都要赶路。要是觉得吃不消，就自己找匹马骑——我不会阻止你们在马背上打盹。”
伊恩语气平静地陈述着，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一个雇佣兵敢举手提问。他们只是用敬畏、恐惧或是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伊恩。
伊恩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照顾好自己，别着凉了。就算生病了，也一样会被拖着走。从今天起，禁止饮酒。要是好奇违反规定的后果，尽管试试。”
伊恩的目光短暂停留在身上还带着酒气的特鲁德身上，接着补充道：“解散。只留下军官。”
“……啊，对。没听见吗？其他人都回去，把衣服穿好！”特鲁德额头上冒出冷汗，转身对雇佣兵们喊道。
终于，雇佣兵们尴尬地散开了。有几人径直走向伊恩——他们是最初“屠龙者战士”中的老兵，也是在贝利姆战役中幸存下来的人。
伊恩对他们下令：“分成三个百人队。人数不用完全均等，尽量平均就行。你们自己选出百夫长和副官。”
伊恩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的队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特鲁德身上时，补充道：“从现在起，直到这次任务结束，你不再是雇佣兵首领，而是一名百夫长。”
“是、是，首领！”特鲁德答道，随即又问道，“不过，您刚才说的‘军团’……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现在正式归我指挥了。”
“我就知道！”特鲁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兴奋。
其他军官也交换着好奇的眼神——这意味着他们如今成了北方边境伯麾下的正式军人，这份体面的身份，远比他们现在的地位尊贵得多。
伊恩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现在做美梦还太早。”
“啊、啊，是，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会注意的！”特鲁德慌忙收起笑容，结结巴巴地说道。
伊恩继续问道：“还有其他人在这里吗？帝国商人？或者什么特殊客人？”
“帝国商人……？没有。”特鲁德答道，但他的回答让伊恩的眼神微微一沉。
……看来援军迟到了。
伊恩正思索着，特鲁德又补充道：“不过确实有几位重要人物。具体来说，是大公殿下派来的使者。”
“……使者？”伊恩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特鲁德点点头，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解释道：“他说自己带来了大公殿下的消息，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了，但看这情况……”
特鲁德又扫了一眼周围，接着说：“他现在可能还在睡觉。毕竟昨晚他喝了不少酒。”
伊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又是那个该死的大公……
奥拉夫大公显然是想跳过正式会面，直接把他派往前线。
“那、那个……”特鲁德犹豫着开口，语气有些支支吾吾，“那使者仗着自己出身贵族，态度特别傲慢，所以……我可能让他多喝了点酒。是我太冲动了——我没想到您会提前回来，首领……”特鲁德似乎误以为伊恩的表情是在表示不满。
伊恩轻轻嗤笑一声，微微歪了歪头：“把他弄醒，就算泼冷水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