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德里德淡淡一笑：“我可不想剥夺您亲眼见证的乐趣。毕竟，这里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这话跟直接告诉我答案也没什么区别嘛。”伊恩轻笑一声，目光短暂扫过妮拉——它已经慢悠悠走到墙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么说，你现在是城门守卫队长了？”
“是的，大人。”
“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被派去前线呢。”
米尔德里德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
“……军令如山，我只能服从。”
他的语气和神情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愧，或许是为自己没能奔赴前线而感到难堪。
伊恩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将目光投向城门另一侧的两名守卫，问道：“看起来你们这儿兵力不多啊，驻守的士兵有多少？”
“只剩十名士兵了。刚好够应付日常检查，真遇到情况也只能勉强防守。”
确实少得可怜。
伊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此刻，城门已经完全打开，后方蛮族军团的先头部队映入眼帘——骑兵在前开路，后面跟着护送补给车的战士。
米尔德里德轻声发出一声惊叹：“您真的组建了一支新部队。不，说它是军团也毫不夸张。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太了不起了……不过，”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伊恩身上，“听说您被任命为雪原边境伯时，我也同样惊讶。”
“只是临时任命而已，我没打算长期留在那儿治理。”
“这话恐怕会让很多人失望，尤其是那些战士们。”米尔德里德瞥了一眼正从城门进入的骑兵。城门足够宽敞，三名骑手并排通过都绰绰有余。
“你认识的人？”米格尔正和百夫长们并肩走着，他快速打量了米尔德里德一眼，向伊恩问道。
“算是老熟人吧。”伊恩耸耸肩回答。
“老熟人……？啊，我懂了，是以前在这儿跟您并肩作战过的人吧。”
“别管这个了，继续往前走。你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对吧？”
“当然知道。”
米格尔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伊恩补充道：“让其中一个百夫长留下来。”
话音未落，一名百夫长便从队伍中脱离出来——是红岩村的奥尔德。其他百夫长都懊恼地咂了咂嘴，显然是遗憾自己慢了一步，随后便继续前进。蛮族战士们紧随其后，列着队围绕在补给车周围行进。
米尔德里德看着队伍经过，转头对伊恩说：“天已经黑了，您真的打算直接赶路吗？我们可以为您安排营地。”
“不用了。”伊恩摇摇头，“如果连夜行军，明天早上就能到聚居地，到时候再休息也不迟。”
“连夜行军啊……您的部队状态一定很好吧。从出发到现在，你们走了多少天？”
“到明天就满一周了。”伊恩答道。
“……从雪原一路走到这儿？”
伊恩点点头，米尔德里德的嘴微微张开，显然是惊呆了。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路过的战士们，低声感叹道：“天啊……你们比亡灵军团还快。”
“我们时间紧迫。”伊恩平静地回应。
米尔德里德扫视着战士们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蛮族战士的耐力真是惊人。”
尽管战士们的神情难掩在严寒中长途行军的疲惫，但经历了如此艰苦的行程，他们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
当然，米尔德里德不可能知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火焰女神的祝福。无论是战士还是马匹，都能抵御严寒，疲劳感也大大减轻，所需的休息时间只需平时的一半。
虽然这意味着祝福的持续时间会消耗得更快，但伊恩有信心，它足够支撑到部队抵达前线。他更担心的是留在后方的圣火能维持多久。
“只要配备合适的装备，他们无疑会成为一支强大的新军。”米尔德里德补充道。
伊恩微微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以他们的实力，目前的装备确实跟不上。所以我们才会在行军途中寻求支援。”
“支援？具体是哪方面的？”
“我们路过了边境要塞。”伊恩解释道，“从那儿借了些多余的武器和马匹。即便兵力减少，这类地方通常也会储备一些额外物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米尔德里德一眼：“我想贝利姆应该也不例外吧。”
米尔德里德眨了眨眼，立刻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伊恩的笑意更深了——他本来就打算提这件事，没想到米尔德里德自己的话刚好给了个契机。
“天啊，您还真是一点没变，大人。”米尔德里德叹了口气，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他大概是想起了以前和伊恩协商协议的日子。
“不过您真的还需要额外支援吗？您不可能给所有士兵都配备装备，而且大公殿下肯定会提供充足的物资。”
伊恩耸耸肩：“战场上的物资，再多也不嫌多。”
……而且我可不想只依赖大公。
他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虽然伊恩不认为奥拉夫大公会在军需上克扣——尤其是有卡林吉翁的军械库做后盾——但他无法完全信任这个人。毕竟，大公曾毫不犹豫地把士兵当作棋子牺牲。
另外，卡林吉翁的储备也可能不如预期的充足。前线部队重组时，大部分可用装备或许已经被征用，这也并非不可能。
作为指挥官，伊恩明白优先保障自己部队的重要性。他打算抓住每一个机会，为战士们配齐装备，至少要让他们能用上帝国钢铁打造的武器，这样才有机会对抗黑墙滋生的污染怪物。
“您说得太对了。大人，您真的很关心他们。”米尔德里德低声说道，目光转向已经走过的队伍。
伊恩再次耸耸肩，补充道：“这么说，军械库可以对我们开放了？”
“当然可以，乐意之至。”米尔德里德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瘦削的下巴，“不过恐怕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我们用不上的，您都可以拿走。另外我们还有五匹战马，也一并送给您吧。”
“太好了，谢谢你。”伊恩张开手，朝着远处等候的奥尔德示意了一下。
奥尔德咧嘴一笑，立刻调转马头。他追上正在前进的队伍，从中分出一辆补给车和五名蛮族战士。
“士兵们会带他们过去的。”米尔德里德已经快速对守卫下达了几道命令，对伊恩说道。伊恩看了看那两名守卫，又朝正在走近的蛮族战士点了点头。
“那就交给你了。”
“是，大人！”守卫们立刻立正敬礼，然后快步离开——显然，他们都在尽力向这位北方英雄表达敬意。
伊恩轻轻耸耸肩：“运输的事就交给他们吧，我只需要最后检查和清点一下就行。”
“明白，大人。您还真是一点没变。”米尔德里德看着伊恩，眼神中既有敬佩，又带着一丝更复杂的情绪，“您要去前线了，却一点都不害怕——就像当年一样。”
“无畏？我可算不上。”伊恩看着蛮族战士和守卫们朝城墙的楼梯走去，淡淡一笑，“我也会害怕，一直都怕。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所以我才要做好万全准备。”
“……连您也会害怕吗，大人？”
“为什么不会？”伊恩苦笑着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我不怕。”
和伊恩轻松的语气不同，米尔德里德没有笑。他凝视了伊恩的侧脸片刻，然后垂下了目光。
“我很惭愧。”他轻声承认，“您明明也害怕，却还是要返回前线，而我却只能待在安全的后方。”
伊恩的嘴角微微上扬：“别太自责了。骑士服从命令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我接到命令留守贝利姆时，我……其实没有失望。”米尔德里德顿了顿，坦白道，“反而松了口气。”
伊恩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他注意到米尔德里德不敢与自己对视，继续说道：
“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像上次那样的战斗。或许我的庆幸表现得太明显了，所以才会被调派到这里。”
他的语气像是在忏悔，仿佛在寻求宽恕。伊恩这才明白，米尔德里德的情绪不仅仅是因留守后方而沮丧，更是为自己感到庆幸而羞愧。他日渐憔悴的模样，或许正是这种羞愧感带来的负担所致。
伊恩看着眼前的骑士，最终打破了沉默：
“这很正常。”
米尔德里德抬起头，显然对这个回答感到惊讶。
“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战斗。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必须去做，而不是因为我想做。大家都误会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米尔德里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似乎预料到伊恩会斥责他——或许他甚至希望得到斥责。但伊恩完全没有这个打算。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易摆脱过去的恐惧，或是战胜那些可怕的回忆。因恐惧而退缩，并不该受到谴责。
“总得有人守住后方，米尔德里德爵士。别再想那些没必要的事，专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如果你还是觉得愧疚……”
伊恩朝那些快要走到楼梯顶端的士兵努了努嘴。
“就挑选最好的物资，公平分配给大家。另外，把你掌握的所有前线情报都告诉我们。”
米尔德里德眨了眨眼，嘴角随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明白，大人。”
“伟大的战士回来了！”
“有新补给了……！”
“没清点完之前谁都不许碰！所有东西都会公平分配！”
随着呼喊声，百夫长们一窝蜂地冲到队伍后方，急切地想要瓜分补给车上刚运来的物资。毫不意外，在为自己手下的战士配备装备这件事上，他们谁都不愿让步。
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米格尔望着走到队伍前方的伊恩，笑了笑：
“比我预想的要早啊。”
“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追上队伍，这算哪门子早。”伊恩干笑一声。
正如他所命令的，军团并没有停下行军的脚步。事实上，随着离聚居地越来越近，队伍的行进速度反而加快了。
“你说他是老熟人，我还以为你们会聊更久，哪怕在领取物资之后。”
回想起和米尔德里德的对话，伊恩嘴角微微上扬：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那就好……对了，拿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那军械库看起来空荡荡的。”
“也不是完全没收获。”
当然，即便往最乐观的方向想，能找到的东西也不多。和之前的要塞一样，贝利姆的军械库里也只有几件帝国钢铁打造的装备——显然大部分都被送到前线去了。即便如此，伊恩还是把能拿到的都收下了。
他的目光投向队伍后方——百夫长们正在那里争论不休。这时，露西娅开口问道：
“你有前线的消息了吗？”
伊恩点点头，迎上她的目光：“有了。看来你的预测是对的。”
“……！真的吗？”
“嗯。最近有一群施法者经过特拉维加，正往东边去，身边还跟着士兵。”
露西娅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红袍法师。殿下肯定成功召集到红塔的人了。”
“很有可能。”
虽然这背后肯定付出了代价，但那已经不是伊恩需要操心的事了。
露西娅点点头，继续说道：“他们中应该也有人去了卡林吉翁。我们这边连一个法师都没有。”
和露西娅不同，米格尔一直沉默着，目光紧紧盯着伊恩。他的意思很明显：其实他们之中是有法师的，只是没有公开身份而已。伊恩察觉到米格尔的目光，朝他飞快地瞪了一眼。这时，露西娅继续说道：
“根据文献记载，第一次侵蚀时之所以会陷入混乱，是因为当时还没有建立起稳固的前线。后来我们重建了要塞，清除了残余的怪物，才勉强稳住了局势。当然，有些区域还是彻底变成了永久魔域。”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跟着的战士们：“殿下恐怕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赶来支援。他在调配兵力时，最多可能只预估了一半的人数。有我们加入，卡林吉翁或许会成为北方最坚固的要塞。”
“……希望它足够坚固，能抵挡住入侵吧。”伊恩淡淡地说道。
露西娅回过头，压低声音问：“这么说，你还是觉得不够？”
“历史终究只是历史。”伊恩迎上她的目光，“没人能保证这次侵蚀会和上次一样。”
露西娅愣住了，一时语塞。与此同时，米格尔重重地叹了口气：
“该死……每次遇到这种事，你的直觉就从来没错过。”
“那么，圣女使者，您认为要塞会被攻破吗？”一直皱着眉沉默倾听的坎托终于开口问道。
伊恩只是耸耸肩，没有回答。
但他的思绪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游戏中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那时候，北方前线彻底崩溃了。诚然，当时亡灵军团造成了毁灭性的损失，局势也比现在糟糕得多。
即便如此，或许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差别。伊恩并不知道侵蚀开始时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游戏体验是从混乱已经蔓延开来之后才开始的。
那时的人们肯定也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这一次，他不会留下任何侥幸。
突然，头顶的乌云闪过一道深红色的光芒，整个区域瞬间被照亮。
轰隆——
但伊恩和其他人都没有丝毫反应。
“该死，又来这一套。”米格尔皱着眉头，捂住耳朵嘟囔道。就连最胆小的人，也已经习惯了黑墙周期性的震动。
很准时——又是间隔四天。
伊恩默默点头。虽然震动的频率比他预期的要高，但间隔时间没有缩短，这倒不是坏消息——说明侵蚀还没有开始。
震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行人继续沉默地前进。
“终于……该死。”当天边泛起黎明的微光时，米格尔低声咒骂了一句。前方蜿蜒的道路尽头，一个村庄映入眼帘——它的外围没有石墙，只用木栅栏围了起来。
这是一个蛮族聚居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