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托微微侧身让开道路。
“遵命，圣女使者。”他应答得干脆利落。
米格尔也随之侧身让路，伊恩迈步走在两人中间。坎托自然地跟上，边走边开口说道：
“第一个请求，是尽可能扩充祭司团的规模。”
“你们同意了？”伊恩问道。
“当然。若前线局势已如此危急，此刻绝非保存实力之时。不过，圣火本身将由神殿直接送往各个要塞。”坎托解释道。
伊恩瞥了一眼跟在身后一步远的米格尔，说道：“这么说，你们有直接运送圣火的办法。”
“是的。我们找到了几座早年打造的小型圣圣火，在矮人工匠的协助下，专门制造了运输马车。这些马车应该已随祭司团一同上路了。”坎托回答。
有点意思。
伊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圣火神殿本就兴盛于战乱时代，藏着些应对之策也合情合理。
“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露西不用跟着去前线奔波了。”伊恩说。
“确实如此，若让她随军前行，未免太过残酷。圣女殿下得知这里要新建圣圣火时，就已十分担忧了。”坎托补充道，目光转向前方——那里已能望见白色的火焰。
“祝圣仪式本就复杂，即便下一任圣女再次以鲜血作为祭品，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她更担心的是这件事，而非仪式失败？”伊恩问道。
“自然如此。侍奉火焰女神之人，必须始终在燃烧的热忱与毁灭的疯狂之间保持平衡。”坎托平静地说，语气沉稳，同时将目光转回伊恩身上。
“以生命为代价燃烧，本身就是对这种平衡的破坏。起初或许只是微小的越界，但次数越多，‘可接受’与‘不可接受’的界限就会越发模糊。”
可即便明白这一点，他们还是……
伊恩在心中嗤笑一声。他再清楚不过，在游戏时间线里，这些人最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他们的行为虽源于绝望，却无法让那些决定变得不那么棘手。
“所以我看到圣火时，本以为界限又一次被突破了。但……”坎托的声音渐弱，微微回头瞥了一眼。
“他们两人对此都只字未提。”他补充道。
伊恩的目光本能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在米格尔身上。后者立刻闭上嘴，耸耸肩，仿佛在说自己完全不知道坎托在指什么。他的眼神四处游移，唯独不敢看向坎托，显然是在装傻。
原来他们在假装不知情。伊恩心中想着，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随即开口说道：
“当时确实用了鲜血。”
米格尔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溜圆，而坎托只是点了点头，仿佛早已有所怀疑。
伊恩继续说道：“但那是我的血。”
“……您说什么？”这次轮到坎托眯起眼睛。他转向伊恩，声音中带着一丝谨慎。
坎托微微侧身，保持着镇定的神情。
“确实，代理圣女。我知道您并非火焰女神的信徒，但下一任圣女竟允许这种行为？”
他的语气暗示着，这是一个比仪式失败更严重的问题。
难怪大家都如此小心翼翼。
伊恩心中了然，面上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允许？谈不上。是我自己决定的，这里我说了算。”
“既然如此，此事便轮不到我置喙。”坎托承认道，同时眯起眼睛，更仔细地打量着伊恩。
“不过，圣女使者，”他继续说道，声音平静却坚定，“还请确保圣火不会习惯吞噬鲜血。若没有恰当的仪式，鲜血无法进一步点燃圣火的核心，反而会污染圣火，使其可能化为失控的烈焰，吞噬沿途的一切。”
“火焰女神的诸多称号，我还是清楚的。”伊恩语气平稳地回应，“我已经提醒过他们这一点，不必担心。”
“感谢您的保证。”坎托微微点头，又回头瞥了一眼，“我本打算汇报，他们向我隐瞒了血祭之事……”
他将锐利的目光投向米格尔，补充道：“但我会暂且不提此事。”
“呃……不……您该不会想用眼神杀死我吧？天啊……”米格尔结结巴巴地说着，避开坎托的目光。随后，他夸张地清了清嗓子，迅速看向前方。
“啊，对了，露西的祈祷现在应该快结束了吧？我去那边等着，把她带过来。你们俩……呃，就在这儿安心聊，对，慢慢聊！”
不等两人回应，米格尔便脚步匆匆地离开，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他就这么溜了？这家伙真的是祭司吗？
伊恩忍住一声苦笑，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圣圣火。
此前看到的白色火焰在盆中静静跳动，光芒稳定而柔和。圣圣火旁，一段阶梯被部分拆除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祭坛。
露西娅跪在祭坛上，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脸庞，正全神贯注地祈祷。路过的居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几乎没人多看一眼，仿佛这样的景象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第二个请求与闪电有关。”坎托方才一直在注视米格尔离去的背影，此刻目光丝毫不差地转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想必是请求净化吧。”伊恩说着，自然而然地转向通往自己住所的主干道。
“眼下‘侵蚀’在即，立刻处理此事并不现实。我们已通知了大公与圣教团，受影响区域将被划为禁区。相关程序此刻或许已完成。”
“又是禁区。”伊恩低声咕哝，轻轻咂了下舌。
他在诺林多巡查期间，黑墙又爆发了两次，其中一次还引发了更多闪电。一道击中了山脉附近，另外两道落在了自治领地。假以时日，这些地方终将化为魔域，核心被混沌吞噬。
“与请求相关的情况汇报完毕。”坎托的声音略微压低，“接下来，有一则圣女殿下亲自交代的消息，专门传达给您。”
伊恩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她请求，待前线局势稳定后，您能前往神殿一趟。”
“现在提这种请求，是不是太早了点？”伊恩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坎托平静地微微欠身：
“我们相信，圣女使者您定能成功击退入侵。届时，您的剑想必也已打造完成。”
伊恩的笑意更深了些：“这么说，她是想让我握着那把剑，净化北方被污染的土地，对吗？”
“大概率如此。即便前线稳定，短期内也没有足够资源派遣人员前往污染区域。这种情况并非北方独有，我们也无法指望大陆提供支援。”
“嗯，倒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前提是报酬足够丰厚。”
面对伊恩直白的要求，坎托微微垂下目光，神色依旧平静：“自然，圣女使者。圣教团将全力支持。”
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想必露西娅或米格尔早已向他交代过伊恩直率的性子——或许梅芙和纳瑟也提过。
“那就这么定了。”伊恩坚定地点点头。
任务提示框尚未出现，可能是因为需要与圣火圣女当面会面。这或许是专属圣骑士或圣职者的支线任务。
无论如何，没有理由拒绝。
“另外……她还嘱托我，将下一任圣女托付给您照料，圣女使者。”
“……露西？”伊恩的笑容僵住了。
坎托点头：“是的。下一任圣女将随您前往卡林吉翁。”
“这次战斗，我恐怕没精力保护露西。”
“下一任圣女不会前往前线，她将留在要塞内，照看圣火，为战场上的士兵提供支援。”
伊恩皱着的眉头并未舒展。但坎托的话还没说完。
“此外，下一任圣女与米格尔祭司都将配备以圣火锻造的武器。我已亲自确保这些武器送达。”
看来他们既为露西配备了自卫武器，又将她安排在了支援位置。
伊恩思索着，坎托继续说道：“整个祭司团都将开赴前线。新圣火虽珍贵，但也不应过分偏袒。不过，我们能确保将她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一座由北方超凡者及其麾下战士守护的要塞。当然……”
坎托稍作停顿，直视伊恩的眼睛：“我会随她一同前往。若万一发生不测，我会不惜性命保护下一任圣女。”
坎托的语气依旧平静，神情也如往常般冷漠严肃。但正因为如此，他的话语才更显真诚。
我之前还觉得他不像火焰女神的祭司……是我看走眼了。
伊恩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回应道：“务必遵守你的承诺。”
“我以生命起誓，圣女使者。”坎托的嘴角也微微上扬，随即躬身行礼。
“伊恩大人！”身后传来露西娅的声音，清晰响亮，仿佛是边跑边喊。
……方才的沉稳劲儿全没了。
伊恩忍住笑意，而坎托则像从未笑过一般，迅速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转身望去。
人群中，露西娅正快步穿梭，朝他们走来。
坎托看向伊恩：“您与下一任圣女有紧急事务要谈吗？”
“没有，没什么急事。”
“那我可否先带他们两人离开？我需向神殿撰写报告……或许还得就‘平衡’问题，与某人深入探讨一番。”
听起来可不像是“探讨”啊。
伊恩在心中暗忖，表面上却随意地耸耸肩：“随你便。”
“多谢。那我先行告退。祝您休息愉快。”坎托恭敬地颔首，转身离开。
露西娅与米格尔几乎同时停下脚步。
米格尔转向伊恩，脸上满是无奈与认命。当伊恩朝坎托的方向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时，米格尔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情愿之情溢于言表。
而露西娅则维持着惯有的平静神色，只是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难以完全掩饰情绪。
现在看来，反倒像是他们俩缺乏纪律性。
伊恩低笑一声，将目光转回前方。他的住所已近在眼前，空气中飘来一股不算诱人的食物气味。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感觉才刚喘了口气……
伊恩机械地将年轻仆人里格准备的早餐塞进嘴里，每咬一口都伴随着一声叹息，仿佛吞咽动作能驱散对未来的恐惧——一想到前方的战局，这种恐惧就不断逼近。
即便他拥有极高的精神韧性，也无法抹去未来日子的沉重感。记忆中那些简单的时光——因工作日而烦恼、周末沉迷游戏的平凡日常——虽已遥远，却清晰得令人心痛。
这感觉，就像回到了第二年游侠训练的前一晚……
伊恩陷入沉思，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恭敬地站在桌旁的里格身上。男孩的脸庞异常干净明亮，与初见时满是污垢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最近洗澡变勤了？”伊恩突然问道。
里格眨了眨眼，随即露出腼腆的笑容：“是的，伟大的战士。看到您每天都洗澡，我也想试试。”
显然，他不好意思承认是在模仿伊恩。伊恩忍住笑意，抬了抬下巴：
“感觉怎么样？”
“皮肤不那么痒了。而且……我能闻到以前没注意过的味道了。”
“你也用岩盐清洁牙齿了？”
里格用力点头。
伊恩正微微生出一丝欣慰，男孩却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像是随口提起：“不过我的一些朋友说，每天洗澡不够男子汉。”
伊恩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谁说的？”
“我的朋友们。他们觉得……战士不该这样做。”
“告诉他们，他们错了。战士辛苦劳作一天后，清洗干净自己，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事了。”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
里格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完全信服了伊恩的话。伊恩继续用餐，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刚刚为北方埋下了新习俗的种子。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伊恩大人？您在吗？”是露西娅的声音。
这么忙的时候，她找我有什么事？伊恩心中疑惑，开口应道：
“进来吧。”
房门几乎立刻被推开。
“嗯。”伊恩转头看向走进来的露西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她的斗篷下，穿戴着一身完整的铠甲。这套装备大多是伊恩从未见过的样式，做工极为精良。分层皮革内衬外覆盖着细密的锁子甲，胸前、肩部与关节等要害部位则加装了轻便却坚固的护板。胸甲上雕刻着复杂的三角形纹路与祷文，“卢恩特”的徽章醒目地嵌在中央。
毫无疑问，这正是坎托带来的装备——以圣火锻造淬炼而成。
“你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我很快要登上祭坛，进行最后一次祈祷。祈祷结束后，恐怕就没时间耽搁了。”她解释道。
露西娅的脸色略显苍白疲惫，想必是过去两天太过忙碌所致。这两天里，伊恩与她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三十分钟。
“所以，仪式需要我帮忙？”伊恩边说边用水漱口。
露西娅摇了摇头：“不需要。我是来借您的剑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