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还不确定，但……至少净化小队看样子是要撤走的。至于十字军，我听说会留下一部分人，但具体留多少就不清楚了。”
特鲁德咂了下嘴，皱得紧紧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接着说道：“有件事是肯定的——大公气坏了。据特拉维加那边的消息说，他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还亲自冲进教堂，对着祭司们大喊大叫。”
“……嗯，听起来倒像是他会做的事。”伊恩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这肯定不是皇帝的主意。净化小队和十字军向来只遵从教团的意志。他们人数不多，但每个人的能力都十分出众，尤其是在对抗怪物的时候。大公的暴怒绝非反应过度。
“我听说他们要被调往南线。显然，这在教团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人说，教团是选择了非人种族，放弃了北方。”
……与其说他们放弃了北方，不如说他们是放弃了我。伊恩咬紧牙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里如是想着。
他不用多想也知道，教团里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谁——肯定是圆桌议会。他不仅站在了皇帝这边，甚至都没去过教皇国，这给了他们足够的理由抓住这个机会。他们没放过任何一个能同时削弱他和皇帝的机会，任由奥拉夫大公和北方陷入困境，却对真实情况一无所知。
我还以为他们没精力顾及其他事呢……看来他们还是没放弃要我的命。
伊恩放下酒杯，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特鲁德看着伊恩的神情变化，皱起了眉头：“您也不知道这件事，对吧，首领……该死的……难怪一切会变得这么糟糕，我之前还在纳闷呢。”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苦涩，仿佛嘴里含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砰”的一声把杯子砸在桌上，咬着牙继续说道：“现在总算清楚了。他们不是放弃了北方，而是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您。他们指望您这位北方的超人能像以前一样，再次守护这里。这群混蛋……”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需要所有能战斗的人手。”伊恩说道。
特鲁德猛地转头看向他，皱着眉问：“首领？”
“怎么，你想让我回去把一切都搅乱？让北方彻底垮掉吗？”
“……”特鲁德身体一僵。
伊恩又倒了一杯酒，声音低沉而平静：“没什么不一样的。你说卡林吉翁堡垒的兵力空虚了，那我就去那里。那里会是我的驻地……”
他把酒瓶递过去，也给特鲁德续上了酒：“也会是所有愿意和我并肩作战的人的驻地。”
“……”
“这会是一场生死之战。就像以前一样。”
“该死的……”特鲁德叹了口气，声音和眼神一样颤抖着，“我还以为我们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了。”
特鲁德看着伊恩，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混杂着恐惧和莫名的兴奋：“您知道吗？我至今还会梦到那天的场景。每次醒来，毯子都被汗水浸透了。那种恐惧感至今仍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但奇怪的是，那并不总是一场噩梦。有时候，我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了不起的一天。我想……”
特鲁德颤抖着伸手去拿酒杯，脸上露出一抹像是要哭出来的怪异笑容：“我大概是注定要死在战场上的吧。”
伊恩低低地嗤笑一声，却还是举起酒杯，伸了过去：“卡哈神会很高兴的。军团又多了些炮灰。”
“哈……该死的……”
特鲁德的酒杯和伊恩的轻轻一碰。伊恩将酒杯凑到唇边，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在他喝酒时，眼神却依旧深邃阴沉，像深渊一般吞噬着光线。
该死的……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他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出于对北方有什么特殊的眷恋或责任感。他一心只想连本带利地偿还欠皇帝和教团的“债”。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确保北方不沦陷。他已经做好准备，要成为皇室和教团都不希望看到的、强大的新军阀。至于这次能获得的宝贵经验和任务奖励，不过是额外的收获罢了。
“不过，至少不会像以前那么惨了。差得远呢。毕竟那是卡林吉翁，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防御部队也会拼尽全力和我们并肩作战。”特鲁德放下酒杯，喃喃自语道。这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而非真心相信。
不管怎样，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伊恩了。虽说他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但“被拖着走”和“心甘情愿跟随”之间，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尤其是考虑到伊恩期望他扮演的角色。
“熟悉的面孔没剩几个了。这里就只有这些人吗？”伊恩放下酒杯，准备把话题转向更实际的事情。
“当然不是。只是大家分散在不同城市的分支里而已。当然，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跟着蛮族走了，还有些人退出后在城镇里定居了。但剩下的人还是不少的。他们在佣兵团里都有职位，跟我一样，摆着大人物的架子。”
“那就好。要是所有人都走了，我还会失望呢。”
“毕竟我们是北方最大的佣兵团。怎么可能就这点人。”
特鲁德一边给伊恩倒酒，一边继续说道：“包括特拉维加在内，我们在四座城市设有分支。加上人员伤亡和新招募的人，具体人数很难确定，但应该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您能认出的，大概有十几个吧。”
“嗯……”伊恩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个规模远超他的预期。他原本以为人数不会超过一百。在战时，这个数字或许还算合理，但显然已经超出了常规规模。
“看来你把我的名字和你的人脉都用得很到位啊。”伊恩说道。
特鲁德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慌忙放下酒瓶：“您也知道，我们一直人手不足。但也不能什么人都招进来。雇佣兵的信誉是靠名声积累的。在平衡双方利益的过程中，规模就不知不觉变大了。就算是现在这个规模，也是经过筛选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辩解的意味。
伊恩勾了勾嘴角：“不过看起来大家过得都不错嘛。”
“这……嗯，只要不越界，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发誓，我们的规模扩大绝非没有理由。”特鲁德急忙辩解道，脸上的肌肉皱在一起，本想装出可怜的样子，结果反而显得有些凶狠。
特鲁德接着说：“要是我当时真下定决心，来者不拒，现在的规模可能还要翻一倍……”
“是啊……或许吧。”伊恩随意地耸了耸肩，抿了一口酒。
他提起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为了训斥特鲁德。要顺利管理这么大规模的佣兵团，难免需要一些灵活变通的手段。伊恩只是想确认，即便规模再扩大，这个团队是否还能掌控得住。
“你能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吗？”伊恩放下酒杯，问道。
特鲁德立刻给酒杯续上酒，点了点头：“其中大约一半人是可以信任的。他们都是北方人，就算再鲁莽，也不会拒绝伟大勇士的召唤。但另外一半……就不好说了。”
特鲁德顿了顿，皱紧眉头，“砰”的一声把酒瓶放在桌上。他直视着伊恩的眼睛，神情变得坚定起来。
“我会把他们都召集过来。任何试图逃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被抓回来严惩。那些毫无忠诚度的人，我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终生难忘的教训。”
很好。如果需要的话，他们还能容纳更多人加入。
伊恩勾了勾嘴角，说道：“想跑的就让他们跑吧。强行把他们拖过来也没什么用。你心里清楚，不是吗？”
“可是……要是那样的话，我们……”
“不如这样，你去散布消息，就说我回来了。”
特鲁德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以他对伊恩性格的了解，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消息迟早会传开的，不如趁此机会为我们所用。让大家都知道，我要去前线了，正等着勇士们加入。”
伊恩端着酒杯，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稳：“所有愿意和我并肩作战的人，都有资格被称为‘屠龙勇士’。告诉你的人，要是他们愿意去前线加入我，我不会追究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而且……如果他们愿意，战后可以自由来去，甚至可以在雪原定居。现在那里是我的领地了。那些和我一起战斗的蛮族，也会受到欢迎。”
“哈……”
伊恩微微举起酒杯，看着特鲁德的眼睛，笑了笑：“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但你会把他们管理好的。就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你能做到吗？”
“……当然能，首领。”特鲁德原本还在犹豫，此刻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重新焕发出坚定的光芒，就像过去跟随伊恩时那样。
“在此期间，我会越过城墙，去雪原一趟。我会尽可能多地召集蛮族勇士。”伊恩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特鲁德此刻给伊恩倒酒的动作已经变得十分自然，他咧开满是伤疤的嘴，笑了笑：“我早就猜到您会这么做了，不过亲耳听到还是很高兴。一个蛮族勇士，抵得上十个普通士兵。”
“你知道雪原那边的情况吗？我听说很多蛮族都回来了。”
“没错。我听说他们没有像以前那样分散到各个小村庄，而是聚集到了几个大的聚居点。据说他们下定决心要铲除那些该死的亡灵。您最好还是去问问楼下那些人，他们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特鲁德耸了耸宽阔的肩膀，补充道：“有几个人经常在那边来回跑。等您下去的时候，我马上让他们来见您。”
“好消息。”
那样的话，他们肯定很熟悉路线。
伊恩一边想着，一边举起了酒杯。这时他才意识到，楼下的喧闹声又响了起来。听起来不像是有东西被打碎，应该不是发生了打斗。很可能是米格尔和露西娅在和雇佣兵们商量什么事。他们之前说过有事情要处理。
……等下去了就知道了。
就在伊恩准备放下酒杯时，特鲁德突然开口了，他表情严肃地盯着伊恩的眼睛。
“但是，首领，至少让我们有机会向那些背叛我们的人报仇吧？至少要把他们拿走的东西夺回来。到时候可以把这些东西分给那些自愿来追随您的人。”
“除非他们是傻子，否则绝不会心甘情愿地交出东西。”伊恩微微勾起嘴角，与特鲁德对视着，说道，“那些逃跑的人，你们要杀要剐我都不管。但要是我们这边有人受伤，那损失就得不偿失了。”
“您放心，首领。我们有人专门处理这种事。他们不会把人杀掉，只会砍掉几根手指，然后在他们脸上显眼的地方烙上‘懦夫’的印记。”
“怎么，你们打算把印记烙在他们的额头正中央吗？”
“啊，看来您以前也这么做过啊。”
以前做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疯子。
伊恩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看着办吧。只要确保我们这边不会有无谓的伤亡就行。”
“绝不会有伤亡的，我发誓。”
伊恩不确定特鲁德这么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还是单纯害怕独自面对危险。不过特鲁德的动机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默默地给酒杯续上酒，注意到那一大瓶酒已经快空了。
“你说蛮族聚居点里还有定居者，对吧？”伊恩举起酒杯，问道。
特鲁德立刻点了点头：“当然有。我估计大概还剩一百人左右。”
“告诉他们我回来了。那个聚居点会成为我们前往前线之前的集结地。让所有志愿者都到那里集合，包括你的人。”
“明白。我们需要在什么时候准备好？”
“一个月。”
特鲁德的眼睛微微抽动了一下：“就一个月……？”
“对，一个月。”
就算我想给更多时间，我们也没有时间了。
伊恩心里想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把空酒杯放在桌上，最后说道：“在我回来之前，把一切都准备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