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蜘蛛背部的那张嘴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刹那间，它那簇单眼锁定了伊恩，身体压低，摆出进攻姿态。
“嘶——呀！”
一声高亢的尖啸爆发开来，与之前巨魔咆哮时的声音如出一辙。这声啸叫短暂地减缓了伊恩的前进速度，还扰乱了他体内的魔力流动。伊恩心中升起不祥预感，立刻将盾牌重重砸向地面，稳住身形。
啪——铛！
一条触手从上方猛然甩出，像鞭子般抽在他面前的地上。那是蜘蛛的尾巴。它的基本捕猎模式已然清晰：用啸叫减缓猎物速度，再用尾巴发动攻击。
就在尾巴的甲壳微微颤动、似要收回的瞬间——
咔嚓！
一道耀眼的黄色弧线径直将其斩断。伊恩纵身跃起，动作连贯地挥下光剑。
断掉的尾端喷溅着体液，不停扭动，带有关节的爪状尖端抽搐着，仿佛在寻找目标。尾端的窄口处露出覆盖着黏液的尖刺，像舌头般伸缩着。
这是什么鬼东西，外星生物吗……？
这尖刺的用途，或许是刺穿猎物的大脑，控制其神经。伊恩的眉头因厌恶而短暂皱起。
“嘶——呃！”
宿主蜘蛛甩动着断掉的尾巴，向四周泼洒体液。它的啸叫依旧带着扰乱魔力的共振，伊恩却毫不在意。
嗒嗒——
要解决这场战斗，他已无需借助魔力。
伊恩朝着那蠕动的生物冲去。对方的眼睛闪烁着光泽，随即挥动截断的尾巴，像鞭子般朝他抽来。凭借着高度敏锐的直觉，伊恩早已预料到这一攻击，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猛然加速向前。
呼——
尾巴抽在了他片刻前所在的地面上。
伊恩面不改色，低头凝视着已近在咫尺的宿主蜘蛛。它那张咧开的大嘴愈发清晰——边缘环绕着细腿般的附肢，口腔内侧排列着一排排倒生的针状牙齿。这景象诡异至极，足以勾起最恐怖的想象。他能感受到那多只眼睛中透出的警惕与鲜活注视，也察觉到了它的恐惧。
突然，他体内的一丝混沌碎片开始躁动。
它的体内是否蕴含混沌本源？难道正因如此，它才能在恶魔领域之外存活？
伊恩压下这念头，放下白金屏障，将光剑高高举起。与此同时，蜘蛛的嘴部张得更大，附肢不停抽搐，无数牙齿在口腔内搅动。
“嘎——啊！”
刺耳的尖叫不仅穿透耳膜，更席卷了他的全身。但这无法扰乱铭刻在他咒文回路中的龙魔法。当伊恩斜着身体坠入那张巨口时，他双手紧握秘银钢剑，用尽全身力气挥下。
唰——
耀眼的黄色剑刃斩断了沿途的一切：倒生的牙齿、张大的巨口，以及更深处的血肉与器官。伊恩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阻力，剑锋向前推进，仿佛穿过了生物体内一条满是黏液的通道。
该死……
伊恩从宿主蜘蛛的体内冲了出来，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停下。斗篷表面沾满了黏腻的体液。他单膝跪地，迅速在身后展开白金屏障，护住后脑勺。紧贴全身的暗影斗篷上，正不断滴落着黏稠的黏液。
啪嗒——
宿主蜘蛛被劈成两半的身体轰然倒塌，体内的器官与体液混合着残骸，如雨点般洒落。
“哈……”
伊恩低声咒骂一句，猛地站起身。他收起白金屏障，回头望去。那只庞大的生物身体几乎被劈成两半，内脏外翻，填满了他的视野。他的目光停留在撕裂的横截面处，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混沌能量从中散发出来。他体内的混沌碎片躁动着，发出渴望的低鸣。
……要是混沌能量太多，我才懒得费这劲。
尽管心里这般抱怨，伊恩还是走向那具尸体，同时解除了白金爪的激活状态。
嘘——
光剑的黄色光芒消散，露出下方纯白的剑身。剑身上镌刻的咒文回路亮度减弱，仅剩下原本约一半的能量。这场战斗耗时不长，能量消耗却相当巨大。
这臭味……
伊恩收剑入鞘，目光落在暴露的横截面处——内脏与体液正不断渗出。
这野外首领级怪物，居然携带混沌本源珠？
在游戏里，这大概就是中期之后，被腐化的玩家必须猎杀恶魔领域或受诅咒之地精英怪物的原因。他已无从知晓，究竟是这个世界曾是一款游戏，还是那款游戏以这个世界为蓝本创作。
伊恩将右手伸进混沌能量最浓郁的内脏中。手套上只传来片刻的恶心触感。他无视手套感受到的恶心质地，继续深入。
唰……
一丝微弱的紫色光芒从内脏中扩散开来，渗入伊恩的体内。他体内的混沌碎片急切地吸收着这缕混沌能量。
片刻后，伊恩的眼睛骤然睁大。一幅景象在他眼前闪现——那是一个短暂的、被阴影笼罩的世界。天空呈现出沉闷的灰白色，划过一道道紫色闪电。地面上的田野与森林失去了所有色彩，爬满了闪烁着邪恶紫粉色光芒的眼睛。一阵令人作呕的、沉重的呼吸声在画面中回荡。
他的视野仿佛被拉入地下，黑暗将他吞噬。黑暗中，有比夜色更浓重的东西在闪烁，几乎要凝结成手指的形状。就在他意识到那表面覆盖着蛇鳞般纹理的瞬间，他看到黑暗之外，无数紫色眼睛骤然亮起。这些眼睛，全都属于同一个庞大无比的生物。
突然，所有感官都恢复了正常。
“呼……呼……”
伊恩发现自己坐在沾满黏腻体液的地上。但他并未被困惑或恐惧攫住。
原来边境的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了……
他站起身，冷静地梳理着思绪。或许是他较高的精神韧性帮他抵御了眩晕的后遗症。他后脑勺延伸至额头的深色发带仍牢牢固定着。
一阵突然的沙沙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伊恩转向仍被火焰笼罩的营地，只见一只蜘蛛狗头人正冲出来，试图逃跑。
结束了。
伊恩发出一声干涩的轻笑，从尸体旁走开。
“呼……呼……”
露西娅紧握着连枷，大口喘着气。她的眼睛仍闪烁着橙色光芒，追随着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怪物身影。她眼中的挣扎只是短暂一瞬。
就在她咬紧牙关，准备迈步追上去时——
“不用追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露西娅惊讶地转过头，只见伊恩正穿过一片狼藉的营地朝她走来，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篝火。与之前不同，他的斗篷此刻松垮地垂着，显得沉重无比。
“它自己活不过几天的。这里不是恶魔领域。”
直到伊恩走近，露西娅才注意到他斗篷上的黏腻体液。伊恩停下脚步，伸手想碰她，却在中途停住，抖了抖手套上沾着的液体。
“你打得很好。没受伤吧？”
“没有。挨了几下打，也被咬伤过，但都打在了盔甲上，只是有点淤青。”露西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说实话，伊恩看起来可比她狼狈多了。
伊恩点点头，一边脱下湿透的斗篷，一边继续说道：“那就好。现在把火灭了。你总不会只知道点火，却不知道怎么灭火吧？”
“哦！当然不会。怎么可能。”露西娅有些慌乱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战斗带来的肾上腺素逐渐平复。她连枷上的火焰，以及散落在营地各处的火焰，都随之响应，渐渐熄灭。
“所以，这就结束了？是吧？”米格尔在远处喊道。
伊恩把斗篷扔到一边，走向马匹，答道：“嗯。至少今晚是结束了。”
“该死……”米格尔把斧头扔在地上，瘫坐下来，目光扫过营地中散落的、烧焦的怪物尸体。“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他们说边境的怪物很恐怖，果然没骗人。”
“别这么夸张……去把篝火重新点起来。”
“让我喘口气啊。我可不像你们俩，我就是个普通人。”
你那只钢铁义肢可一点都不普通。
伊恩没把这话当真，走向两匹马。尽管它们受到了惊吓，但都安然无恙。这多亏了露西娅、米格尔，甚至是战斗到最后的妮拉的努力。
站在米格尔身后的妮拉轻轻喷了个响鼻，转过头看向伊恩，尾巴甩动着。它的呼吸仍有些急促，盔甲上镶嵌的魔法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伊恩像是在回应它疑问的目光，轻笑着拍了拍它的脖子。
“那只蜘蛛才是本体。黑墙的疯狂导致了不可预测的变异。”露西娅一边踢开营地中烧焦的残骸，一边说道。
刚站起身的米格尔皱起眉头：“那些腿才是本体……？”
“对。它似乎把猎物当作宿主，很可能是通过尾巴实现的。”
“该死……难怪我砍它尾巴的时候，它会变得狂躁。我们差点就死无全尸了。露西，你确定你没事吗？没被伤到吧？”
“我没事。米格尔，你呢？你没受伤吧？”
米格尔正收集树枝，把它们堆在一处，闻言摇了摇头。
“有几次差点就中招了，但多亏了你和那边那位，我才活下来的。”
“是妮拉。”伊恩一边从地上捡起暗影斗篷，一边补充道，“它叫妮拉。”
“啊，妮拉。真是个好名字，配得上这么棒的马。不管怎么说，它至少救了我两次，露西你救了我三次。”米格尔一边打趣，一边熟练地用一只手点燃了篝火。
伊恩抖了抖斗篷，低声笑道：“看来烈焰女神没给你降下祝福啊。”
“其他祭司就算不是使徒，也能施展奇迹。可我一次都没成功过。不过话说回来，我本来就不是个虔诚的人，对吧？也没什么疯狂的执念。”
米格尔的语气和表情中没有丝毫失望。当然，对他来说，能成为一名正式祭司，或许就已经是一种成就了。
他说不定和卢索拉很合得来……
伊恩暗自思索着，检查起斗篷表面。抖掉大部分体液后，斗篷又变得顺滑起来。虽然边缘处有几个小洞，但这样反而显得更合身了。他不禁觉得自己应该多带几件备用斗篷——这次多亏了它，才让自己没沾到太多脏东西。不过他的手套和靴子就没这么幸运了。
“该死……很快又要饿肚子了。”米格尔把一个碎裂的酒瓶扔进黑暗中，随后看向在篝火旁坐下的伊恩。
他接着说道：“你知道吗，自从上次见你之后，你好像变得更厉害了。刚才我看到有金色的光在你周围浮动——那些全都是你弄出来的吗？”
伊恩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装满口粮、酒和布料的补给袋，耸了耸肩。
“嗯。”
“那是什么啊？看起来不像是魔法。难道我没注意的时候，你得到什么神圣启示了……？”
“我也很好奇。伊恩，你是个魔法师啊。神圣启示什么的，根本说不通。”露西娅也附和道，她拿着一条新找来的、边缘有些烧焦的毯子走了回来。
不跟他们说清楚，他们肯定会一直缠着我。伊恩心想。
他看了看两人期待的表情，终于开口说道：“我确实随身带着一件圣物，但你们刚才看到的，是一件龙具。”
“龙、龙具？”米格尔的眼睛瞬间睁大，露西娅的表情也同样充满震惊。
伊恩将左手伸到篝火上方，一个金色的六芒星屏障在他的手套上方显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能感觉到咒文回路的魔力又消耗了一些——激活白金屏障或白金爪，都会消耗大量魔力。
“哇……说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是从你手里变出来的吗？有一只左手就已经够让人羡慕了，结果还能从手里变出盾牌？”
“这绝对是传说中的盾牌。”
米格尔和露西娅惊叹不已，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恐惧与疲惫。
要是让他们看到白金爪，他们说不定会直接晕过去。
伊恩在心里暗笑，收起了白金屏障。他脱下沾满黏液的手套，补充道：“袋子里有不少东西，你们先把装备修一修，然后好好休息。除非你们想在到达北方之前，就变得像乞丐一样。”
“明白。”米格尔立刻站起身。
他在袋子里翻找着，嘴里嘀咕道：“对了……还有没有跟之前差不多的酒啊？那味道一直在我鼻尖打转。”
“别想了。你这辈子可能都再也尝不到那种酒了。”
“唉……”
第二天下午早些时候，三人便毫不耽搁地抵达了北方。从那以后，尽管他们在夜间偶尔还会遇到亡灵，但米格尔再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古老的城墙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东山麓。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火把，照亮了墙面——这景象和伊恩记忆中的宁洛斯一模一样。但有一点不同：过去站在城墙上、手持十字弩的卫兵，如今已不见踪影。只有两名手持长矛的卫兵守在半开的城门口——这说明城里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
“……赶紧过去。”
其中一名卫兵盯着走近的三人，语气冷淡地开口，“我跟你们说过了，午夜之后，任凭怎么喊，这城门也不会开。”
显然，他们把这三人当成了雇佣兵。
伊恩觉得没必要辩解，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卫兵没有再回应，任凭他们穿过城门，连一眼都未曾多瞥。
“看来这地方对雇佣兵的态度，和别处不太一样啊。”进城时，伊恩喃喃自语道。
“屠龙勇士团”显然已在此地站稳脚跟。就算他们成了这里的非正式统治者，也不足为奇。
米格尔低声嗤笑：“他们倒是变得清闲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脏活累活都让雇佣兵来干，换作是我，也不会去招惹这些人。”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城市，典型的北方风貌粗犷而干燥。尽管已是深夜，街道上仍有不少行人，远处还能看到微弱的火光，听到锤子敲打铁砧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铁锈味。
“看来这里没怎么受亡灵袭击的影响。”
“亡灵的主力去了特拉维加。它们虽然也到过这一带，但没造成太大破坏。据说多亏了你的警告，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有过吗？”伊恩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一段记忆涌上心头。
他曾随口建议过他们加固北城墙的防御，当时还以为没人会当真。不知不觉间，城门队长——也就是卢卡斯副手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不过，看到他们安然无恙，也挺好的。”
“现在北方的大部分城市都这样，差不多已经是战时状态了。大公一直在慷慨拨款。对了，你打算怎么找到他们的基地啊？”米格尔放慢脚步，一边牵着马朝马厩方向走，一边问道。
伊恩耸了耸肩：“没必要想太复杂。直接去最热闹的酒馆就行——那肯定是他们的基地。”
“……说得也是。雇佣兵的行事模式，向来都很好猜。”
“我先过去，你们把马安顿好，随后跟上。”
露西娅翻身下马，准备跟伊恩一起走，伊恩却凑近米格尔，补充道：“给它们最好的饲料，还有，别把这匹马拴起来。”他指了指妮拉。
“明白。又当向导又当马夫——感觉跟以前一样啊。”米格尔笑着，迈着随意的步子，牵着三匹马离开了。
伊恩转向露西娅：“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跟他一起去安顿马匹。”
“说不定会打架呢？”
“有可能。”
“那我跟你一起去。”露西娅在兜帽下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调整着护胫的关节。
伊恩一直都能感觉到——这姑娘不是会逃避战斗的类型。这种特质藏不住，是骑士家族血脉里自带的。或许，这也有烈焰女神的影响。
不过，至少她不鲁莽。
伊恩把斗篷兜帽拉得更低，与露西娅并肩穿过城市，很快就找到了那家聚集着人群的酒馆。这家酒馆，正是他曾经和夏洛特、忒萨娅一起住过的那家。
“新来的……？”
当伊恩和露西娅走近时，靠在门口墙边闲聊的几个男人瞥了他们一眼。伊恩平静地扫过这些人——他们的装备五花八门，毫无统一性，但每个人都武装精良。其中一人甚至穿着昂贵的装备，与其说是实用，不如说是在炫耀财富。
他们的口袋肯定鼓鼓囊囊的。这些混蛋……
伊恩心里想着，琢磨着之后要不要敲他们一笔。他推开酒馆的门，里面喧闹的声响扑面而来，震得他浑身都有些发麻。对有些人来说，这或许显得热闹又有活力，但在伊恩眼里，这不过是几十名粗鲁醉汉聚在一起罢了。
“以前没见过你。”
伊恩刚走几步，就有人拦住了他。不出所料，是个雇佣兵。
对方用低沉且带有威胁的语气说道：“我们这儿不招待外人。”
伊恩也不认识这人，但对方的装备确实精良——就连剑柄圆头都镶嵌着华丽的银饰，显然在客户那里赚了不少钱。
伊恩平静地回应：“那这条规矩，恐怕不适用于我。我不是外人。”
“哦？是吗。你来报名的？还是来找活干的？”雇佣兵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伊恩的嘴角也微微动了动：“都不是。我来见你们队长。”
“队长……？”雇佣兵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你认识我们队长？”
“算是吧。如果你们的队长还是特鲁德的话。”
“还是他。”
“那就好。”伊恩的笑容深了些。
“那就去告诉特鲁德，”他掀开兜帽，露出自己的脸，说道，“伊恩・霍普来找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