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尔的表情瞬间僵住，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呃……这个嘛……”露西娅含糊其辞，目光闪躲，看向了别处。
果然有问题。伊恩心中了然，面无波澜地举起啤酒杯抿了一口。
米格尔参与进来倒不算太奇怪，但露西娅以助手身份同行就有些反常了——毕竟她可是神殿未来的圣女。即便她与自己有旧交，神殿也绝不可能派她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若真要从神殿派人，那也该是圣火神殿的现任圣女亲自前来才对。
“你们该不会是半夜偷偷跑出来的吧？”他放下酒杯，开口问道。
米格尔条件反射般咳了一声，伊恩注意到露西娅的笑容又淡了几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还真是……”
“我们是来帮您的，伊恩大人！这种事，换了别人来都不合适。”露西娅微微扬起下巴，努力维持着镇定，辩解道。
“显然，这事非我不可，对吧？……或许，也不是？”
在伊恩的注视下，她的底气渐渐不足，下巴又垂了下去，手指在桌面上不安地摩挲着。“我准备得很充分，还给大祭司留了一封长信。既然我们到这儿之后，一直没人来接替我们，那她肯定是决定把这事交给我们了……真的。”
伊恩没有回应，而是转头看向米格尔。米格尔瞬间僵住，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呃……这……是我的错。”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支支吾吾地说，“我本该尽力阻止她的，可我……唉，没拦住。”
“不，米格尔没做错什么！是我执意要他来的。他只是担心我，才跟着一起来的。”露西娅立刻插话道。
她再次迎上伊恩的目光，继续说道：“上次没能见到您，我一直很遗憾。这次我一定要见到您，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能再见到你们，我也很高兴。”伊恩说着，放下了酒杯。露西娅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抹柔和的笑容。
“真的……吗？您也很高兴？”
“当然。有你们在，接下来去圣火神殿的路，应该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神殿？”露西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充满了困惑，眨了眨眼问道，“您为什么要去圣火神殿？”
“不然呢？我本来就打算顺路过去——看看瑞尔大人还在不在那里，顺便取回我的剑。另外，我还想请她跟我们一起去前线。”伊恩语气随意地回答，短暂地瞥了米格尔一眼，接着说道。
“而且，我接下来要去雪原。那条路又冷又危险。米格尔或许还能应付，但你得留在神殿。”
露西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显然没料到伊恩会这么说。她那茫然的神情，像极了梅芙。米格尔喝了一口啤酒，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您……能给我一个说服您的机会吗？”露西娅定了定神，开口说道。
她直视着伊恩的眼睛，补充道：“伊恩大人，有些原因，让您其实没必要去圣火神殿。”
看来她是真的想跟我一起走。伊恩心中想着，一边摘下铁手套，一边示意他们先吃饭，笑着说道：“咱们边吃边说吧，不然菜该凉了。”
“……好。”
伊恩用叉子叉起一根香肠咬了一口，味道和它的卖相一样平淡无奇。
米格尔快速扫视了一圈四周，然后端起一碗炖菜狼吞虎咽起来。显然他已经饿坏了，只是之前不好意思说而已。
露西娅小口吃了几口炖菜，终于再次开口：“首先……就算您去了神殿，我姐姐也不在那里。她前段时间就离开了。”
“……是吗？”伊恩喃喃道，尽管心里早有预料，动作还是顿了一下。即便有所怀疑，他还是难免感到一丝失落。他轻轻咂了下嘴，随即拿起一根鸡腿，继续大口吃了起来。
“您的剑还没打造好。”露西娅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接着说道。
“还没好？”
“嗯。大祭司——也就是现任圣女，决定亲自督办这件事。她说，这是她报答您恩情的机会，伊恩大人。”
露西娅举起手中的叉子，仿佛那是一把神圣的宝剑。
“他们要在剑的神圣内核中，注入烈焰女神的祝福。分开锻造的剑身已经被放置在圣火边缘，仪式正在进行中。据说大概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完成。”
“半年啊……”
“没人料到侵蚀的迹象会出现得这么早。”露西娅解释道，“我姐姐本来以为，您至少要过半年才会来取剑。”
“也是。”伊恩点了点头，回忆起当初在帝国西部与梅芙的对话。如果事情按照他和梅芙在西部帝国商议的那样发展，他现在本该还在中部地区悠闲地旅行呢。
“仪式结束后，他们才能继续锻造剑身——把它放进圣火中重新淬炼刀刃。他们还计划在里面加入秘银。据说，秘银最适合用来打造圣剑。”露西娅接着解释道。
她这是在加倍报答我的恩情啊。
这把剑最终的成品想必会十分出色，不过伊恩倒不怎么在意要等这么久——只要在他越过黑墙之前能拿到就行。目前，他那把附魔了龙之力的秘银钢剑，已经足够应付各种情况了。
“另外，神殿已经决定支持自治领地。他们正在组建一支祭司部队，派驻到各个前线堡垒，不过圣女本人会留下来。”
“她要留下来？”伊恩歪了歪头，放下手中的鸡骨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炖菜。
露西娅耸了耸肩：“她需要维持圣火的燃烧。城里的工匠们正一点点地运送圣火，用来锻造武器和盔甲，这些装备都会送到前线去。”
“他们在打造蕴含神力的武器？”
“是的，而且这些装备也更坚固。它们会优先送到北部前线，之后再分发到其他地区。虽然没办法给每个士兵都配备，但应该能起到很大作用。”
伊恩一边喝着炖菜，一边点了点头。圣女不能直接参战确实有些可惜，但如果要在“她亲自上阵”和“一支装备了神圣武器的军队”之间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即便这些神圣武器的力量比不上圣物，对付恶魔生物时，也很可能比大多数魔法武器更有效。而且，既然全城的工匠都在专注于打造这些装备，想必很快就能积累起相当数量的库存。
感觉现在的情况，比游戏里要好得多啊。
局势终于开始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了。伊恩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举起了酒杯。看到自己之前那些微不足道的努力，终于引发了足以影响大局的连锁反应，这种感觉十分痛快。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经历了太多意外后，他绝不会掉以轻心。准备工作和援军，再多也不为过。
“你自己不能点燃圣火吗？”伊恩端起酒杯，随口问道。
露西娅摇了摇头：“神殿有规定，圣火必须由专人看管，一次只能有一个人负责。我能重新点燃圣火，并且被认定为下一任圣女，就已经算是完成了我的使命……至少未来十年是这样。”她说着，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胸甲上。
“虽然大家都叫我下一任圣女，但严格来说，我现在还只是一名见习祭司……或者说，烈焰女神的使徒。”
“原来如此……”伊恩喃喃道。看来，圣火神殿的圣女终究是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前线了。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您没必要去圣火神殿了。”他放下酒杯，直视着露西娅的眼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有理由带你一起走，露西。”
“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我得到了烈焰女神的指引，也一直专注于训练，但实战经验和训练是两码事。”
尽管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还是难掩一丝紧张，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总有一天，我必须面对危险，履行我的职责。现在有您和米格尔在我身边，正是开始积累经验的最佳时机。”
她的目光在伊恩和正在大快朵颐的米格尔之间来回扫视，补充道：“我想大祭司也会同意的——不然她早就派人来抓我回去了。我在留给她的信里写了，我会通过协助您来积累必要的经验，伊恩大人。所以……”
露西娅深吸一口气，眼神真挚而热切，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期待。
“您能带我一起走吗？”
“嗯……”伊恩用手指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陷入了犹豫。
如果她只是因为在神殿待得烦闷，或者想测试自己的能力，他会直接拒绝。但露西娅的语气和眼神中，没有丝毫鲁莽之意，只有迫切想要履行职责与使命的决心。
……真没想到，他们把她教得这么好。不过话说回来，她从一开始就很有潜力。
伊恩微微耸了耸肩，回答道：“好吧。既然要积累实战经验，那在我的眼皮底下积累，总比在别处强。”
“真的吗？”露西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伊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补充道：“看来你确实下了不少功夫训练。刚才对付那些流氓的时候，你的身手很不一般。”
“毕竟，血脉是藏不住的，对吧，米格尔？”
“啊？哦，对，没错。那当然了。你要是看到她挥舞连枷的样子，肯定会大吃一惊。”米格尔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咧嘴一笑，一边舔着手套上的油渍一边说道。
“我跟你说，她能把所有稻草人的头都打碎！不少祭司都吃过亏，才明白不能因为她个子小就小看她。她的徒手格斗技巧也超厉害，有好几次我差点被她拧断关节。”
你倒像是个宠溺孩子的父亲了。伊恩想着，笑容更浓了。
毕竟，米格尔说的可不是空话。刚才那场混乱的斗殴中，露西娅毫发无损，显然完全能保护好自己。米格尔的身手也进步了不少——刚才他和那些雇佣兵徒手搏斗时，用的招式是伊恩以前从未见过的。米格尔从来不是那种埋头读书的人，看来即便当了祭司，他也一直没放松过格斗训练。
“不过，你只能跟我走到特拉维加。”伊恩说道。
露西娅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但伊恩依旧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到时候，那里应该已经派驻了祭司。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我则继续和米格尔赶路。”
“可是……”
“前线太危险了，就算是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没有充分的理由，我不会拿你的安全冒险。而且，无论是对神殿，还是对梅芙，我都有责任保护好你。”他说道。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坚持了。”露西娅点了点头，随即又露出了笑容，“谢谢您愿意让我跟您一起走，伊恩大人。”
“好。现在，咱们先把饭吃完吧。放松点，好好享受这顿饭。”
“好的……！”露西娅兴冲冲地拿起叉子，但片刻之后，她的目光又落回了伊恩身上，“可是，伊恩大人，如果大祭司同意我继续跟着您，您还会让我留下吗？”
她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伊恩强忍着笑意，只是耸了耸肩。
“我不能干涉祭司接受神殿的命令。”
露西娅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大口咬了一口香肠，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谢谢你让我出来透透气，兄弟。说实话，就算只是再见到你的脸，我也满足了。”
米格尔已经吃完了饭，他举起啤酒杯，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对着伊恩耸了耸肩。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也已经很不错了。不光是我，露西也一直很想见您。现在，她的心愿也了了。”
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心愿啊。伊恩笑着想，目光落在了米格尔放在桌上的左手上。
“你这只手倒是挺不错的。比你当上祭司这事儿还让人意外。”
“哦，你说这个？”米格尔咧嘴一笑，放下酒杯，撸起护腕，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这可是矮人工匠打造的精品——绝对是艺术品级别的。”他骄傲地说道。
这只钢铁义手几乎完全由金属制成，一直覆盖到前臂，肩膀到上臂的位置，用精细编织的皮带和纤细的金属线固定着。它看起来十分逼真，米格尔活动起来也十分灵活自然。
“手腕这里有个插槽，可以装十字弩。我把十字弩放在楼上了，待会儿拿给你看看。”他带着几分得意补充道。
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伊恩仔细打量着那只义手，心里琢磨着。
“你这手腕里，该不会还能发射炮弹吧？”他笑着问道。
“炮弹？你是说像投石机那样的？”米格尔一脸困惑，“那玩意儿怎么可能从手腕里发射出来啊？”
“……没什么，当我没说。”伊恩笑着回答，举起了啤酒杯，“挺适合你的。以后我或许该叫你‘铁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