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等了有一会儿了。抱歉，刚才被别的事绊住了，没立刻反应过来。”阿基斯温和地回应道。
它身后光芒骤起，法术瞬间消散，明亮的光线洒满整个房间。刹那间，伊恩看清了阿基斯那张完美无瑕的苍白面容、轮廓分明的五官，以及及肩的亮银色长发——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我找这东西也花了点时间。”阿基斯补充道，从背后伸出一只手。它手中握着一个酒瓶，里面装着清澈的琥珀色液体，举起时液体微微晃动。它迎上伊恩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最近没人打理我的巢穴，什么事都得自己来。”
“能及时赶来就好。”伊恩也微微勾起嘴角，看到酒瓶，本能地感到有些口渴。
阿基斯穿过光线渐暗的房间，走向桌子，放下酒瓶继续说道：“伊莉应该已经安全抵达了吧？”
“到了。而且遵照你的意思，我让她清楚了解了黑魔法和黑墙有多危险。”
阿基斯将酒瓶放在桌上，笑容愈发柔和：“伊恩，你果然是我最得力的圣使。无需我多言，就能洞悉我的心意。你比预期中更早召唤我时，我还有些担心，现在总算放心了。”
“只是有几件急事要处理。”
“这么说……你指的应该是侵蚀的征兆吧？”阿基斯问道。
它随意地拉过一把椅子，斜坐在伊恩身旁，继续说道：“这也是我今天来晚了一点的原因。侵蚀初现的迹象，让我比计划中更早醒了过来。”
原来你是那时候醒的。伊恩平静地点点头，心里清楚，那一定是让阿基斯猛然惊醒的动静。
“嗯，这也是我加快行程的原因之一。”
“哦？看来是我判断错了。我倒好奇，是什么让你急匆匆赶回首都？你之前明明还打算慢慢来的。”阿基斯坐下，跷起一条腿，饶有兴致地看着伊恩。
伊恩只是耸耸肩：“有位公主来找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公主？”阿基斯伸向酒瓶的手顿住，转头看向伊恩，“她是来传达皇室法令的吗？”
“她护送我回了首都。之后我接到了法令——是皇帝亲自下达的。”
“皇帝？”
伊恩语气随意，但阿基斯的笑容却僵住了。它收回伸向酒瓶的手，追问道：
“详细说说。皇帝给你下了什么法令？”
看来连白金龙听到皇帝的名字，脸色都会变啊。
“他封我为首都自由男爵，还任命我为北境伯爵，授予我侯爵头衔。要求我出兵协助巩固北部前线。”
随着谈话推进，阿基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神情变得面无表情。它紧盯着伊恩，追问道：“北部前线？”
“对，所以我现在正往北方去——”伊恩的话音突然戛然而止。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光线骤然变暗，墙上的烛火剧烈摇曳，几乎要熄灭。阴影笼罩了阿基斯的脸庞，但它那双明亮的黄色眼眸却像火焰般愈发灼热，黑色的瞳孔缩成了竖缝。
“他们竟敢把我的圣使派去黑墙附近……？”
它的声音里带着低沉的轰鸣，那股强烈的震动让人本能地心生恐惧。但这股恐惧还不足以压制伊恩——或许是他的“精神韧性”和“抗性”发挥了作用，但更可能的是，这份怒火并非针对他。
它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如此愤怒？
“那只是个请求，而且也是意料之中的提议。”伊恩克制着声音说道。阿基斯悬在半空的锐利目光缓缓落回伊恩身上，竖缝般的瞳孔微微放大。
“我是自愿接受的，也清楚其中的风险。他们承诺给我的不仅有合法的权力，还有丰厚的报酬。”伊恩耸耸肩，迎上阿基斯灼热的黄色眼眸，“侵蚀是不可避免的，我迟早都要去前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大陆走向毁灭。”
“……的确如此。”阿基斯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它垂下眼睑，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声音中的低沉轰鸣消失了，房间里的光线也恢复了正常。阿基斯的目光重新变得平静，它向伊恩点头致歉：
“是我失态了。抱歉，吓到你了吗？”
“有一点。不过没事——你只是担心我靠近黑墙，对吧？”
“……谢谢你能理解。没错，我当时实在太焦虑了，没能控制好情绪。”阿基斯略带窘迫地承认，再次伸手去拿酒瓶。
“想必是因为侵蚀迫在眉睫吧。我很清楚前线将会变得多么危险。”它拔开瓶塞，补充道，“这里没有杯子，我们就像战友一样共饮吧。”
“好啊，毕竟我们本来就是战友，不是吗？”伊恩轻松地点点头。
阿基斯拿起酒瓶，脸上露出一抹略带羞涩却温暖的笑容。
“说真的，有时候我真摸不透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命最宝贵，却总是做出最无私、最危险的选择。这也是我看重你的原因之一……”它轻叹一声，将酒瓶凑到唇边。
伊恩轻轻嗤笑：“你说的无私……”
只不过是这条路能让我有最大的生存概率罢了。
伊恩一点也不喜欢拿生命冒险。虽然在生死关头，他会感到一种异样的平静，甚至有一丝刺激感，但那都只是转瞬即逝的感受。他做出冒险的选择，纯粹是因为这些选择能带来最高的回报——而比游戏里多一分光明的未来，不过是额外的收获。
阿基斯喝了几口，便将酒瓶递给伊恩：“尝尝这个，和上次的不一样。”
伊恩从容地接过酒瓶，抿了一口。正如阿基斯所说，这次的不是葡萄酒，酒精度极高，却口感醇厚，还带着一丝清爽的余韵。
“……很不错。”伊恩赞叹着放下酒瓶，“我最近也喝过类似的，但这个味道更浓郁，层次也更丰富。”
“哦？那你倒是尝过好东西。要知道，这酒可不便宜。就算是年份浅一些的，一口也能值同等重量的黄金。”
伊恩勾了勾嘴角，又喝了一口。
再这么喝下去，我的口味都要被养刁了。
阿基斯紧紧盯着他，补充道：“无论怎么想，我都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应该去和皇帝谈谈。”
伊恩咽下酒液，微微挑眉。阿基斯很少主动提出要直接介入世事，看来它对自己前往前线的事，既担心又有些愤怒。
“以他那狡猾的性子，说不定早就设好了圈套。他向来就爱算计。”
居然激动到如此失态，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上面了。
“你打算让你的圣使去打小报告吗？”伊恩随意地说道。
阿基斯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他。伊恩继续平静地说道：“等真出了问题再发火也不迟。现在介入不仅无济于事，反而可能让他们占了上风。”
他拿着酒瓶指了指阿基斯：“这会显得我在利用你向皇室施压。而且，神明恐怕也不会认可这种干涉吧。”
这点你心里很清楚。
伊恩再次将酒瓶凑到唇边，心里感激阿基斯的关心，但也深知——成年人插手小孩子的争执，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阿基斯看着他喝酒，随即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笑意承认：“伊恩，今天你可是让我自愧不如好几次。没想到你还会为我着想。”
话虽如此，阿基斯的表情却柔和下来，露出了今天以来最温柔的笑容。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插手。不过，伊恩，”阿基斯微微向他倾身，“如果皇帝有什么隐藏的意图，让你陷入危险，一定要告诉我。皇室可不像圣教团。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有权利保护我的圣使，不是吗？”
伊恩点点头，将酒瓶递回给阿基斯：“我知道了，必要的时候会的。”
阿基斯接过酒瓶，伊恩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虽然觉得阿基斯有些过度保护，但这种关心也让人安心。而且很明显，阿基斯对皇帝的评价很低——这也不奇怪，无论是皇室还是圣教团，都对治理世间的混乱、清除疯狂根源“黑墙”毫无兴趣。或许还有一些伊恩不知道的隐情。
阿基斯又喝了一口，终于跷起腿，打破了沉默：“这么说，你不是独自去前线吧？”
“我打算先去召集雪域的蛮族战士，在特拉维加给他们配齐装备，然后再前往卡林吉翁。”
“那么多要塞，你偏偏要去最前线的那个？这也是皇帝的命令吗？”
“不是，是我自己选的。那里是北部前线最关键的据点。既然要去，不如直接去战略意义最重要的地方。”
“……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不过我猜，无论我怎么劝，你都不会改变主意吧？”
伊恩微微歪头，回答道：“如果你真的担心，其实可以帮我一把。那样事情会轻松很多。”
阿基斯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说真的，我也想这么做。但你知道规矩——我不能随心所欲地干涉凡间事务。就算是涉及黑墙，也没有例外。”
接着，阿基斯凝视着伊恩喝酒的动作，目光坚定：“最近，你几乎占据了我所有能自由支配的精力。就算我想介入，也必须得到神谕的指引。而且就算得到了指引，也未必能陪你一起战斗。”
伊恩平静地点点头，并没有感到失望——他本来就没指望阿基斯会陪自己去前线。
阿基斯将酒瓶放在桌上，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抱歉，没能帮上更多忙。不过这次我们就算扯平了，好吗？毕竟，你也很少听我的话。”
“你是希望我别去前线吧。”
“你从没经历过入侵，对吧？”
阿基斯的目光飘向墙面，烛火在那里摇曳不定。
“越过黑墙的魔物，都彻底被疯狂吞噬了。它们响应黑墙的召唤聚集起来时，就已经成了疯狂的奴隶。而黑墙还会赋予它们更强大的力量。”
阿基斯回头看向伊恩，声音低沉而严肃：“你很清楚疯狂会对魔物造成什么影响。”
伊恩点点头。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这个现实世界中，他都曾多次踏入魔域。
“那些你通常只能在魔域遇到的生物，会涌入这个世界。要抵挡它们，我们必须倾尽所有力量。而且有时候，光防守还不够，必须有人主动出击。”
阿基斯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伊恩，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担心，你最终会成为那个主动出击的人。”
阿基斯似乎希望伊恩能改变主意——至少能认真对待它的话。伊恩不禁觉得自己像个叛逆的孩子，让“家长”忧心忡忡。
伊恩耸耸肩：“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该做的事我还是会做。”
他伸手拿过酒瓶，继续说道：“但我没打算主动去找麻烦。我对鲁莽的行动没兴趣，也没打算送死。我去前线，只是为了活下去——就像当初面对塔胡姆里特时一样。”
伊恩又喝了一口，将酒瓶递回给阿基斯：“你的话我会记在心里。如果真这么担心，不如多给点实用的报酬？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清，不是吗？”
阿基斯笑着接过酒瓶，举到唇边：“现在还提这个——伊恩，你可真不留情面。”
它慢慢喝了一口，放下酒瓶，看向伊恩，黄色的眼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答应我一件事。”
“让我猜猜——你是要我别死？”
“当然。但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你答应。”
阿基斯将酒瓶放在桌上，紧紧锁住伊恩的目光，金色的眼眸坚定而热切。
“黑墙正在不断扩张，慢慢吞噬这个世界。虽然目前扩张的速度很慢……”
它伸出手，紧紧握住伊恩的手，力道沉稳，声音低沉却充满分量：“答应我，永远不要靠近黑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自己被它吸引。绝对不能越过它，明白吗？”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伊恩轻笑：“就算我真的越过了黑墙，你也会把它拆了救我，不是吗？”
“你这话说得可真吓人。”阿基斯回应道，握伊恩的手更紧了。
“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肯定会尽全力救你。不过……”它顿了顿，眼神变得凝重，仿佛光是想到那个场景就感到厌恶，“没人能保证到时候你还活着。如果我在墙的另一边找到的，只有你的尸体……我会无法承受的。”
我难道是你的定心丸吗？
伊恩在心里轻笑，但阿基斯的表情却无比严肃。很明显，阿基斯是真的在乎他。
活了这么久，见证过无数凡人的死亡……却还能有这样的感受。
伊恩想起阿基斯说过，龙最终难免会陷入疯狂。或许，正是因为阿基斯没有随着岁月流逝而麻木自己的情感，才得以避免了那种命运。
不过，这恐怕也会成为它的弱点吧。
伊恩思索着，开口说道：“别担心，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我没打算越过黑墙。”
至少现在没有。他在心里补充道。他是认真的——只有当他确信自己能在墙的另一边活下去时，才会考虑越过黑墙。最好的情况是，在那之前，阿基斯就已经把黑墙摧毁了。
“你答应我了？”
“我答应你。”
“好……听到你亲口答应，我就放心了。”阿基斯终于松开了伊恩的手。
它露出一抹浅笑，拍了拍伊恩的手，补充道：“看来我对你说教了不少。抱歉，大概是年纪大了，总爱瞎操心。”
“没事，就当是听长辈传授经验了。”
“哦？你倒是直接说我老好了。”阿基斯轻笑起来，“不说这个了，还有别的事要谈——比如我答应给你的报酬。”
阿基斯松开伊恩的手，轻轻抬手，掌心向上。
“借我一把剑。要你拥有的最强的那把，既没有被神明触碰过，也没有被混沌污染过。”
伊恩微微皱眉，低头看向阿基斯伸出的苍白手掌。
“别告诉我，我又没得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