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阁下？您这是要……！”
转瞬之间，塞拉斯便双脚离地。她呼吸一滞，本能地蹬了蹬腿。伊恩调整了一下托着她的姿势，轻轻将她往上托了托，稳稳接住后俯身说道：
“再这么动来动去，我就不好抱你了。”
塞拉斯僵住了，目光与伊恩相接，挣扎的动作骤然停下，整个人反而变得僵硬起来。
伊恩没有移开视线，继续说道：“放松身体。”
“什、什么……？”
“不然可能会受伤。”
“这、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好吧，我试试。”
“还有，胳膊绕到我脖子后面。”
“绕、绕到您脖子上……？”
刚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又绷紧了。“这、这有点不太方便吧……”
她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像是慌了神。
伊恩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等会儿要翻墙、跳屋顶，这样会更稳。而且……”
他再次调整了一下托着塞拉斯的姿势，快速扫了一眼小巷两端。“再在这儿站着，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误会。”
“误会……确实，这种误会可千万不能有。”塞拉斯眼神恍惚地喃喃道，紧紧抿着嘴唇。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双手探进伊恩的斗篷，绕到他的后颈处，掌心微微出汗，贴在他的皮肤上。
“再抓紧点。”伊恩微微掀开斗篷，将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仿佛将她裹在怀里，“双手交叉扣在对侧的胳膊肘上。抓牢了，别被晃下去。”
“好、好的……”她的胳膊笨拙地环住伊恩的脖子。伊恩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后颈，忍不住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之前提议时那么随意，现在倒拘谨起来了。
好在塞拉斯并不算重。如今她的胳膊牢牢环住了他的脖子，伊恩只需稍稍收紧托着她膝盖的右臂，就能轻松保持平衡。
他抬头看了看墙顶，微微屈膝下蹲。
“别松劲。”伊恩低语一声，左臂一伸，纵身跃起。
咚——
指尖刚触到墙顶，伊恩便借力向上一拉，身体如箭般蹿了上去。
嗒——
他轻盈地落在墙头上，没有片刻停顿，脚尖一蹬墙头，接连朝着宅邸的阳台和墙面跃去。
不过几秒钟，他便登上了这座三层宅邸的屋顶。
落地时悄无声息，这要归功于他的暗影斗篷——斗篷上附着的魔法能隔绝一切声响。
“还好吗？”伊恩像猫一样蹲在屋顶上，低声问道。
“我、我们真的在屋顶上了？”塞拉斯的声音从他的斗篷下传来，她的脸埋在里面，不敢抬头。
“继续抓牢。建议你最好别往外看。”
“抓牢，能不看就别往外看。”伊恩补充了一句，随即沿着屋顶快速奔跑起来。
他从屋顶边缘悄然跃下，落在旁边一栋房子的屋顶上。暗影斗篷无声地飘动着，紧紧贴在他身上。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道黑影在屋顶上掠过。下方，通往他宅邸的街道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通往宅邸方向的街道景象也尽收眼底。
看着排成队的马车和沿街聚集的人群，伊恩心想，这简直像一场朝圣游行。以前也有人来找过他，但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赶来。
看来在首都，排场就是不一样。
人群最前方站着全身披挂铠甲的法登，头盔已经戴上，长剑出鞘，挡住了试图向宅邸大门靠近的马车和人群。
倒是挺卖力。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手持长矛和盾牌，看起来像是宅邸的仆人，动作显得笨拙又拘谨——大概是临时从储藏室翻出装备赶来的。但他们还是尽职地拦着人群。看到这一幕，伊恩满意地在另一栋屋顶上无声落地，立刻继续向前奔跑，始终避开众人的视线。
他翻越屋顶、栏杆和围墙，动作迅速而安静。最终，他最后一跃，落在了熟悉的庭院里——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唰——
伊恩翻滚着落地，背部轻轻贴着地面滑行停下。暗影斗篷表面依旧光洁，没有沾上一丝灰尘。
“阁、阁下……？！”
一直焦虑地守在宅邸门口的吉布森反应过来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您、您怎么从那边过来的？”
“借了邻居家的屋顶用了用。”伊恩随意地回答，站起身转向吉布森，“你出去换法登阁下回来，他得准备出发了。”
“啊……好、好的！我这就去！”吉布森仍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点点头，快步穿过庭院，一边走一边努力平复心绪。
看着吉布森的身影消失，伊恩终于将塞拉斯放下，问道：“还好吗？”
“好、还好……就是有点晕……”塞拉斯脚步不稳，扶着伊恩的胳膊才站稳。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还有些恍惚。
她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斗篷，继续说道：“您还真的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圣使阁下。连正门都没走。”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我熟。法登阁下回来后，让他准备好马车随时出发。还有，我要骑的那匹白马，别让人碰。”
伊恩转向宅邸，补充道：“我进去准备一下，马上就走。”
“我会转告他的，但您打算怎么离开？骑马的话，想不被发现可没那么容易。”
“你帮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就行。”伊恩随意地回答。
“啊……？”塞拉斯眨了眨眼，没太明白，“您是说，让我假装您也在马车里吗？”
“没必要撒谎。只要让他们知道你在马车里，就够了。”伊恩耸耸肩，回头看了塞拉斯一眼，“反而，如果我刻意装作不在，岂不是更会让他们起疑心，然后跟着你？”
塞拉斯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您说得对，确实是这样。看来您已经摸透首都人的心思了，圣使阁下。”
伊恩回以一笑，随即移开了视线。
“今天没吃成的饭，下次再补上吧。”
他瞥了一眼正从前门走进花园的法登，最终转身向宅邸走去。
吱呀——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哦，哦……？！”
“是圣使阁下吗……？”
沿街聚集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但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穿着朴素服饰的女仆。她快步走到站在街中央的吉布森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吉布森惊讶地看着女仆，见她轻轻点头后，立刻转向马车和人群，高声喊道：
“让一让！公主殿下要过去了！所有人都退后，把路让开！”
“公、公主殿下……？”
人群面面相觑，马车上的车夫们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吉布森眼神凌厉，再次喊道：“不想犯大错的话，就退后！快点！”
直到这时，人群才迟疑地向后退去。车夫们跳下车，将马车往旁边挪。
“没听见吗？公主殿下要经过！都退后！传开去！”
“大家都退后！传开！”
“传开啊！”
混乱中，车夫们开始推着马车向后退。马匹一步步后退，人群也跟着缓缓后撤。终于，吉布森的目光转向了仆人们。其中一个手持长矛和盾牌的仆人点点头，快步跑到大门边，扔下长矛，用尽全力推开大门。
吱呀——
两匹棕色马匹牵引的黑色马车从敞开的大门中驶出。
吉布森看了一眼马匹，马车缓缓向前移动。车夫座位上坐着法登，头盔压得很低。他透过面甲的缝隙，冷漠地扫过人群，随后突然站起身。
“跪下行礼！马车上是公主殿下！”
“……！”
“愿、愿帝国永世荣耀昌盛！”
人群惊慌失措，纷纷跪地行礼。跪拜的人潮从前方蔓延至后方。就连之前下车的车夫们，也都跪伏在地，低下头去。
“啧……”
法登咂了下嘴，重新坐下。他调转马车方向，将车赶到左侧空旷的道路上——右侧仍聚集着人群。
嗒嗒，嗒嗒——
在身后众人的跪拜中，公主的马车缓缓驶向远方，渐渐消失。
街道上短暂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立刻上车。”
“还打算跪到什么时候？”
突然，几辆马车的车窗被推开，里面传出不耐烦的声音，对着车夫喊道。
“快跟上公主的马车。”
“趁别人还没动，赶紧把车调过来。快点！”
这些命令几乎如出一辙，车夫们困惑的反应也大同小异。
“可是，大人，马车上是公主殿下，不是圣使阁下啊……”
“没错，马车上是公主殿下，但没人说她是一个人吧？”
“圣使阁下肯定也在里面！他肯定是让公主殿下先出来驱散人群。快跟上，圣使阁下说不定会在路上下车，咱们可不能错过！”
“是、是！大人！”
终于，车夫们急忙推着马车向前，试图赶在其他人前面。他们的对话，自然也传到了附近人的耳朵里。
“圣使阁下真的在那辆马车上吗……？”
“那咱们也得赶紧跟上啊，不然就晚了！”
原本还在犹豫的围观人群纷纷站起身，很快，其他马车也骚动起来，开始移动。
“果然跟传闻一样，圣使阁下又要悄悄溜走了。快点！咱们得追上他，求他赐下教诲！”
仆人们退回宅邸的身影，以及马车远去的方向，足以印证他们的猜测。很快，好几辆马车疾驰而去，追着前面的马车跑。就连行人也几乎是小跑着，跟在马车后面追赶。
“我、我们也赶紧跟上！再晚就追不上了！”
片刻前还在疑虑犹豫的人们，此刻也被卷入人流，慌忙追赶。一时间，街上人声鼎沸，人群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喧闹声渐渐远去。
吱呀——
又过了几分钟，直到街道彻底安静下来，大门才再次打开。吉布森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一边走一边扫视四周。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黑色连帽斗篷的人牵着缰绳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白马身上盖着棕色毛皮衬里的毯子，从头顶覆盖到身体，毯子下隐约能看到银色的铠甲。不用说，牵缰绳的人正是伊恩。
吉布森惊讶地转头看向他，喃喃道：“我还没确认完周围是否安全呢，阁下。”
“没事，就算有几个人跟上来，我也能甩掉。”伊恩平静地回答，迈步走上街道。
远处能看到几个行人，但没人像是在找他——所有来找他的人，都跟着塞拉斯乘坐的那辆马车去了。
……没想到他们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伊恩在心里嘀咕着，转身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走去，同时说道：“我不在的时候，看好这里。维护宅邸和发薪水的钱，从我俸禄里扣就行，不用省。”
吉布森恭敬地鞠躬：“属下静候阁下班师凯旋。”
伊恩点点头，敏捷地翻身上马。暗影斗篷无声地飘动着，短暂露出下面全副武装的身影，随即又恢复原状。那匹名叫妮拉的白马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刻，立刻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回去吧。送我只会引来更多注意。”
伊恩回头看了吉布森一眼，随即目光投向街道尽头。远处的屋顶上方扬起阵阵尘土——那是他借给塞拉斯的马车，以及追在后面的人群留下的痕迹。看方向，他们大概是朝着东边教廷所在的区域去了。此刻，那些追车的人想必已经坚信自己找对了方向。
不过，让伊恩嘴角微微上扬的，并非此事。
她居然到最后一刻还在提联姻的事。
毕竟，塞拉斯临别时说的话，还在围绕着“生活中也能互相扶持”展开，让他在北方的时候好好考虑。当然，这种事根本没必要多想。想必她也没指望伊恩会答应。
伊恩轻笑一声，抛开杂念，再次看向前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展开纸张，一张中部地区的地图映入眼帘。这是菲利普用过的，后来当作礼物留给了他。不过在伊恩看来，这张图更像是随手画的草图，算不上正规地图。
伯丁位于自治领的西南边境……
虽然画得粗糙，但伊恩还是能辨认出自己要走的路线。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标记的、位于首都和伯丁之间的一个小镇上。
按这个距离，大概要走五六天……要是赶路的话，四天应该能到。
在去见那些可能是盟友、也可能是间谍的人之前，他还有个地方要去——完成任务后，他还有一份报告要递交。
伊恩正准备把地图叠起来，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吸气声。
“圣使阁下……？”
几个似乎来晚了的人刚拐过街角，看到他后，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他。
伊恩懒得问他们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只是抬起一根手指按在唇边，轻轻摇了摇头。
那些人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妮拉转过身，开始轻快地小跑起来。他们愣在原地，敬畏地注视着伊恩远去的方向。
“光辉照耀之处，荣耀归于您……”其中一人喃喃道，双手在胸前合十，低下头去。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轻声祷告起来。
等他们简短的祷告结束，抬起头时，骑在白马上的圣使身影早已远去，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唉。”
很快，就连那道身影也被熙熙攘攘、各忙其事的人群彻底掩盖，再也看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