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大门无声合拢。空气中的压力仿佛骤然转变，片刻间，一片沉重的寂静笼罩四周，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伊恩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走去。
他身旁是一根根高大粗壮的立柱，成对排列，工整对称。
前方，那名黑发侍女沉默地引路；伊恩左侧、塞拉斯右侧各跟着一名侍女，她们步履轻盈，悄无声息。只有伊恩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微微回荡，打破了这片沉寂。
游戏里也是这样的场景吗？
伊恩从容前行，目光扫过这座宏伟的大厅——墙面通体由白色大理石铺就，天花板高耸入顶，无数蜡烛在吊灯状的灯座中摇曳闪烁。
换这些蜡烛肯定很麻烦。
大厅两侧，宽阔绵长的走廊纵横交错。每一处入口都有卫兵如雕像般伫立，手持长戟；门后，身着白袍的人影匆匆穿梭，动作却依旧悄无声息。或许白天这里会更明亮热闹些，但此刻，四周安静得连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此外，空气中的神圣能量与纯净魔法愈发浓郁，几乎像浓雾般将他们包裹。
这一切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伊恩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只能推测，这里是首都最神圣的地方，沐浴着神明的直接祝福。这座皇宫本身，或许就是一件巨型圣物。
若真是如此，那无处不在的神力感应，以及那种令人心生敬畏的诡异肃穆感，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阿基斯会将首都视为最后的堡垒。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或许就连这座首都，终有一天也会沦陷。更有可能的是，它会先从内部腐朽。有句古话说得好：帝国的崩塌，往往始于内部。
无论如何，一种莫名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没有什么是真正永恒的。
就在这时，塞拉斯轻声低语：“快到觐见厅了。”
大厅尽头的那扇巨门此刻已近在眼前。伊恩注意到，塞拉斯嘴唇微动，目光向他投来。
“见到陛下时，请务必表现出应有的敬意，圣使阁下。”
她一定是担心自己不肯下跪。
伊恩微微勾唇：“我还没那么鲁莽。”
对伊恩个人而言，皇帝的权威并无太大意义，但他清楚，眼前之人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统治者——仅凭一句话，就能定他的死罪。若说首都是一座庞大的神圣地下城，那皇帝便是这里的主人。
对这样的人表达敬意，并非难事。
就在这时，黑发侍女停下脚步。他们站在另一扇巨门前，门前有两名卫兵守卫。侍女转过身，在塞拉斯与伊恩之间看了一眼。塞拉斯脱下斗篷，递给旁边一名侍女，又整理了一下内里的长裙，随后走到伊恩面前。
看来该我整理一下仪表了。
伊恩正调整制服衣领时，塞拉斯伸手过来。她帮他理平衣领，仔细扣好纽扣，一边动作一边轻声叮嘱：
“我先进去。你站在我身边，跟着我的动作就好。不要先开口，也不要抬头。”
要求还真不少。伊恩暗自腹诽，却还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整理完毕后，塞拉斯重新站到他身旁，看向那名侍女。侍女颔首退到一旁，紧接着，卫兵们推开了觐见厅的大门。
咚……
大门缓缓开启。塞拉斯待门完全打开后，才迈步走入厅内。伊恩从容地跟在她身后。引路的侍女们并未进入，大门在他们身后合拢，眼前铺展开一条宽阔的红地毯。
沿墙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卫兵伫立，纹丝不动，仿佛陈列的铠甲而非活人。对面的墙壁上，一扇巨大的窗户占据了大半墙面；窗户下方，房间尽头矗立着一座约三级台阶高的宽大高台，高台中央摆放着一把空旷的巨型王座。王座顶端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环，或许是象征着卢索拉（光辉女神）。
这似乎在暗示，光辉凌驾于皇帝之上，亦或是皇帝沐浴在神圣光环之中。
无论如何，确实够气派。
若是白天，阳光透过窗户洒入，想必会更加壮丽。即便此刻只能望见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这份美感也丝毫未减。
塞拉斯在合适的距离停下脚步。伊恩站在她身旁，目光扫向高台右侧的老者——老人脸上虽布满皱纹，头发与胡须却依旧浓密，身姿挺拔，神情威严。他身着一袭雅致的黑色制服，左胸前一枚帝国旗帜造型的金色徽章熠熠生辉。
老者用锐利的棕色眼眸俯视着塞拉斯与伊恩，唯有伊恩迎上了他的目光；塞拉斯则紧紧盯着那把空王座，眼神异样。
哐当——
高台旁一扇门开启的声响打破了寂静。
塞拉斯优雅地屈膝跪地，垂首行礼。与此同时，那名一直注视着伊恩的老者开口说道：“承蒙七位女神庇佑、统治整片大陆的至高陛下驾到——众人需行最高礼仪。”
大厅内的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单膝跪地。伊恩也迅速跟上，屈膝垂首。即便如此，他的注意力仍紧盯着高台——进来的不止一人。他能感知到，一道身影停在高台左侧，另一道身影则朝王座走去。
显然，走向王座的人必然是皇帝。然而，作为统治一个帝国的君主，他身上的气场却异常微弱，仿佛只是一具空壳走入。此人毫无特别之处，甚至让伊恩有些意外——按说神明会庇佑他，赐予他强大的力量与能力才对。
难道这份“毫无存在感”，本身就是皇帝的力量之一……？
伊恩正思索着，皇帝已在王座上落座。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重的寂静。
“起身吧。”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厅内回荡。那声音中没有丝毫威严与气势，只有一种平静，甚至近乎淡漠的语调。但塞拉斯与跪地的卫兵们仍立刻起身，重新握紧长戟。伊恩也随之站起，身姿沉稳，神色平静。
“抬头。”
听到命令，伊恩终于抬起头，望向王座。此刻，皇帝的全貌映入眼帘：他那松散垂至肩头的金发略显黯淡，头顶戴着一顶简约的金冠，毫无华丽装饰；眼角的细纹环绕着一双平静的深红色眼眸，略显消瘦的脸庞上，金色胡须覆盖了大半。
皇帝身披白色毛皮斗篷，内搭一件金线刺绣的紫色制服。他放在王座扶手上的双手纤细修长，更添几分虚弱之感。
这就是皇帝吗……
皇帝平静的目光扫过伊恩，又微微转向站在他身旁的塞拉斯。伊恩顺着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高台左侧——那里站着一名身着白袍的年轻男仆，靠近台阶处。他面容稚嫩，甚至算不上成熟男子，双手提着一块宽大的方形银盘的边缘，盘中之物被遮挡，无法看清。
“你信守了承诺，很好。”皇帝开口，声音平稳，语速缓慢，语调几乎没有起伏，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情绪。尽管如此，塞拉斯抬头望向他时，嘴角还是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陛下，这是我分内之事。”
“黎明时分，搬去新住处吧。”皇帝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
塞拉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只听皇帝补充道：“我已在维纳斯宫为你准备了新居所。”
塞拉斯深深鞠躬。
“臣女定当欣然从命，陛下。”
她的笑容再也无法掩饰，在脸上绽放开来。与此同时，伊恩眼前弹出一个任务完成提示——王室召见任务已完成。就在他准备关闭提示框时，皇帝的目光重新投向了他。
伊恩毫不犹豫地迎上皇帝平静的深红色眼眸，眼神坚定，表情从容。
一个突兀的念头闪过脑海：别人看我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若是如此，或许皇帝的内心想法，远比他表面流露的要复杂得多。
终于，皇帝再次开口：“屠龙者、超能者，伟大白金巨龙的圣使——伊恩・霍普。”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有些迟缓。
皇帝凝视着伊恩坚定的双眼片刻，继续说道：“我问你：你愿意接受帝国的命令吗？”
呵，倒是开门见山。伊恩压下嘴角的笑意。
当然，皇帝无需拐弯抹角，也没有必要试探或劝说他人的意图——那是站在他面前之人的职责，其中自然包括伊恩。这也解释了为何皇帝会一一念出他那些显赫的头衔。
无论如何，伊恩倒觉得这种直接的方式爽快得多。
“只要报酬合理，我很乐意接受。”
他也没打算委婉措辞。
听到伊恩的回答，那名老者、托着银盘的男仆，甚至连塞拉斯都惊讶地转头看向他。尤其是塞拉斯，似乎一时有些发懵，像是头晕一般——她显然没料到，伊恩会如此直白地跟皇帝说话。
然而，皇帝却不为所动，神色依旧平静。事实上，他眼角的细纹微微舒展，仿佛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或许他也觉得这种方式更自在吧。
皇帝几乎立刻再次开口：
“那就接受帝国的命令吧。”
这么说，是同意了？
伊恩暗自思索，再次从容地单膝跪地。皇帝抬起手，微微示意，目光转向塞拉斯。一旁的男仆走下高台，塞拉斯立刻迎了上去。
男仆的目光落在银盘上，塞拉斯拿起他所注视的物品——那是一张洁白无瑕的羊皮纸，一份帝国诏书。
塞拉斯读着诏书上的文字，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这反应转瞬即逝。她双手捧着诏书，清晰地念出声来：
“奉陛下旨意，册封伊恩・霍普为男爵，授自由男爵爵位。此爵位直属陛下管辖，为荣誉头衔，只要不与帝国利益相悖，可世代传承——”
伊恩平静地听着。皇帝授予他爵位，这并不意外——这是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式化最简便的方式。尽管游戏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情节，但如今伊恩的处境，早已与游戏中截然不同。
当然，他知道这并非全部。塞拉斯刚才的反应，暗示着还有后续。
“此外，新晋男爵伊恩・霍普，特封为北方自治领伯爵，授予卢・格拉斯、诺・林多尔及加尔・马罗三地的统治权，并授予‘边境伯’头衔——”
原来如此。
伊恩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在北方拥有爵位与领地——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从未想过，皇帝会将他派往北方。
“——同时，命其召集北方未结盟的战士，组建新军团，驻守北方前线要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