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亚倒吸一口凉气，塞拉斯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所以，别想着打这位小姑娘的政治算盘，这可不明智。要是因此耽误了她的研究，你我之间的关系也会受到影响。”伊恩一边说着，一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目光在塞拉斯和阿斯米之间来回切换。
“我在这里把话说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以，我相信你们会保守这个秘密。”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若是消息泄露，他们会被视作罪魁祸首。
“我的天……”塞拉斯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没想到她竟是您的干女儿。我之前不过是好奇多问了一句，结果反而冒出更多疑问。不过我不会再追问了——我现在都有点怕了，怕再听到什么出人意料的答案。”
这样最好，反正我也没打算透露更多。
伊恩正想着，伊莉亚已经重新开始为他整理头发，手上的动作不知为何比之前更细致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您能允许我成为这位小姑娘的资助人之一。”塞拉斯补充道，语气变得愈发郑重，目光直视着伊恩，“知道了你们的关系后，我更坚定了这个想法，绝不会放弃。”
伊恩轻轻耸了耸肩：“我没打算干涉这件事。毕竟，支持她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不是吗？”
“哦，说得对，还有六芒星联盟。嗯……其实这样再好不过了，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建立外交关系。对了，您放心，绝不会让小姑娘陷入两难境地，我向您保证，阁下。”塞拉斯连忙补充道。
伊恩随意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马车的底板突然震动得更剧烈了——他们大概已经驶上了跨河大桥。没过多久，伊莉亚便收回了放在伊恩头发上的手。
“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伊恩立刻站起身，终于不用再坐在坚硬的地板上，他早已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此刻被整齐地向后梳拢。塞拉斯重新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看起来眼神都更锐利了，不过这绝对是好事……比之前强多了。”
“要是你又想提之前的提议，还是省省吧。我可不想总是拒绝你，怪尴尬的。”伊恩随口补充了一句，引得塞拉斯轻笑出声。
“您怎么知道？我刚才正打算再问您一次呢。”
“现在越来越容易看透你的心思了。”伊恩轻声笑着回答，转身打开右侧的车窗，又瞥了一眼伊莉亚。
只见伊莉亚已经从椅子上下来，正在检查放在座位上的小背包。别看包不大，里面却一应俱全——有伊恩之前看过的那本魔法书，装着黑墙碎片的小盒子，甚至还有六芒星联盟的徽章。
她什么时候把东西整理得这么整齐了……
伊恩心中暗自赞叹，随即把目光投向窗外。果然，他们正在桥上。此刻天空已染上深红色，希利森河横穿首都中心，静静流淌。
远处，伊恩能看到停靠在城市外港的船只。在船只的更远处，一道水墙优雅地拱起，宽大的闸门正敞开着。此刻恰好有一艘船正从闸门通过，看那巨大的船帆，它的目的地很可能是内海。
“下游的景色确实不错，但从对面的窗户看出去，视野会更好。”塞拉斯说着，越过伊莉亚，伸手去推伊恩左侧的车窗。
“那里是观赏皇宫的最佳位置之一。”
车窗被推开，伊恩望向河的上游。眼前的景象展开，他不由得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名不虚传。”
远处的城墙之外，橙红色的夕阳正缓缓西沉，将光芒洒向整座城市与河流。画面中央，一道白色城墙被蜿蜒的河流环绕，在暮色的映衬下显得庄严肃穆，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我听说，环绕首都的这段河道是人工改道而成的。它原本是笔直的，后来人们把它挖成了圆形，这样能更好地防御城市。河道弯曲围成的区域，就是旧城区。”塞拉斯轻声解释道，目光追随着伊恩，看向城墙外的建筑。
其中最显眼的，是两座高耸的尖塔，矗立在河边，仿佛在守护着这条河流。伊恩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在游戏里见过这两座塔，而且在他们靠近首都时，从远处就能望见。这两座塔正是皇宫的标志。皇宫周围环绕着一些稍矮的建筑，这些建筑也带有各自的塔楼，沿着城墙延伸开去。其中一栋建筑，正是伊恩在游戏中曾进入过的王室寝宫。
“我还听说，首都就是这样一步步发展成现在的规模的。以前的旧城区，现在成了王室区域。人们把原来的河床填上，种上树木，改成了现在的皇家花园。”塞拉斯继续说道，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城市景观，眼中情绪复杂。
伊恩点点头，打量着眼前的景象：“看起来足够整个王室家族一起居住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一座单一的堡垒，但实际上它由四座独立的建筑构成。再往外，还有更多的建筑呢。”
“太美了……而且设计得太精巧了。”伊莉亚一边听着塞拉斯的话，一边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背包，确保包口收紧，忍不住补充道。
塞拉斯转过身，对她笑了笑：“大学也是个很壮观的地方，拥有全城最漂亮的花园之一，和其他区域的花园都不一样。”
马车完全驶过大桥，进入了首都的北部区域。如果说南部和西部区域热闹繁华，东部因靠近教皇领地而透着肃穆，那么北部区域则氛围宁静却又不失活力。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学者们或坐或立，沉浸在书籍中，或是陷入沉思；学生们则三三两两地走过，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看来，就连这里的人，也已经知道黑墙异动的事了。”伊恩喃喃道，他听出人们讨论的话题大多与此相关。
“应该是这样。接下来一段时间，黑墙都会是学者们关注的焦点。”塞拉斯回答道，目光瞥向伊莉亚。此刻，伊莉亚已经重新拉起了兜帽，凝视着窗外的城市，若有所思。
塞拉斯依旧看着她，轻声补充道：“或许，小姑娘这个时候来首都，对她的研究来说正是最佳时机。”
“希望如此。因为……我们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伊莉亚低声说道，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伊恩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阿基斯摧毁黑墙之前所剩的时间。伊莉亚似乎认为，黑墙的侵蚀会影响白金巨龙的决定，伊恩觉得她的思路合情合理。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不想给她增加负担，也不想催促她。施压不仅不会让研究有更好的进展，反而可能把她推向一条更艰难的道路。
嘚嘚，嘚嘚……
马车放慢速度，缓缓停靠在路边。街对面，不同种族、不同出身的学生们来来往往，一道由浅灰色砖块砌成的低矮长墙向前延伸，墙的另一侧，可以看到树木的顶端和屋顶。
“就送我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伊莉亚把兜帽拉低，将背包甩到肩上，说道。在伊恩看来，这个包似乎不大，但对她而言，几乎和上半身一样宽。
“拿着这个。”伊恩递过去一封密封的信，蜡封完好无损——这是阿基斯写的推荐信。
“你知道该怎么用、在哪里用，对吧？”
“当然，您放心。”伊莉亚立刻接过信，回答道。
她正将信封放在背包最上层时，伊恩又补充道：“记得和六芒星联盟联系。还有，我教你的那些，别忘了。”
“我不会忘的。我不会去研究黑魔法，也绝不会被混沌诱惑。我现在清楚那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而且……”
伊莉亚的声音十分坚定，她重新把背包甩到肩上：“有您给我的这些资料，我至少有六个月的研究内容了。我会带着责任感完成这项工作——为了您，教父。”
伊恩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在这时，伊莉亚屈膝行了个礼：“谢谢您安全把我送到这里，教父。说真的，这段旅程我很开心，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冒险，我永远不会忘记。”
“嗯，好好记住这段回忆。但也要记住，你接下来在这儿要经历的‘冒险’，也不会轻松。所以……”
伊恩点点头，从外套内侧抽出一把仍在鞘中的匕首，递给伊莉亚。那是一把古老的流星匕首。
“光有防护装备还不够。一定要随身携带武器防身，尤其是在去黑市这种地方的时候。”
“教父……”伊莉亚轻轻吸了口气，显然被打动了。她终于把信塞进斗篷里，接过了匕首。她的目光停留在刀柄和剑鞘上，喃喃道：“我会好好保管它，让它一直像新的一样。当然，我会尽量避免用到它的。”
“要是真遇到危险，就提索尼埃家族的名字。只要人们知道你有索尼埃家族做后盾，就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塞拉斯插话道。
伊莉亚转过身看向她，点了点头：“我会记住的。殿下，我们再会。”
“当然，我们会经常见面的。既然你总忙着研究，那我就主动去找你——以公爵夫人的身份。”
伊莉亚对塞拉斯的话报以微笑，随后把手放在马车门把上。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伊恩。
“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面，教父。”
“……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艾莉。”
伊莉亚停顿了片刻，凝视着伊恩，然后笑了笑，推开车门，迈步走了下去。伊恩扶着车门，探出身看着她离开。但伊莉亚没有回头，只是调整了一下别在腰间的匕首，继续向前走。她小小的身影背着背包，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伊恩眼前弹出一个任务完成的面板，标志着阿基斯的第二个任务已经完成。奖励尚未领取，只要他触发领取指令，奖励就会归他所有。伊恩关闭了面板。这时，伊莉亚已经消失在街边的学生和学者人群中了。
……那把匕首的钱，得让那条老龙出。
伊恩在心里嘀咕着，重新回到车厢里。车门一关，马车立刻再次启动。伊恩默默地凝视着窗外。
“……原来阁下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坐在对面的塞拉斯轻声说道。伊恩脸上的神情早已恢复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转过头，迎上塞拉斯的目光。
“什么表情？”
塞拉斯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没什么，当我没说。”
下一秒，她的眼神变了——虹膜缓缓变成深红色，如同颜料在画布上晕开。她从兜帽下散落出来的棕色头发，也迅速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我们该谈谈正事了吧？我一直等着呢，之前好像还轮不到我开口。”
“……好，那就谈吧。让你等这么久了。”伊恩点点头，表示同意。
塞拉斯笑了笑：“您也知道，我们会从正门进入。虽然有办法悄悄进入王室区域，但您和我们在一起，我不想那样做。”
“你看着安排就好。”伊恩简单地回答。
“我还在城堡外为您安排了住处。不管能不能见到我父亲，您今晚都先住在那里。那处住所的具体位置，其他王室成员都不知道，我把它叫做‘安全屋’。”
伊恩听着她的话，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在渐渐暗下来的靛蓝色天空下，王室区域那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近了。
嘚嘚，嘚嘚……
马车穿过了第一道城门。
突然间，外面的喧嚣似乎一下子消失了。道路两旁种满了树，茂密的枝叶形成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他们已经进入了皇家花园。
不仅如此，伊恩的眼睛微微眯起。
一种奇怪的压力笼罩在他心头，这种压迫感有点像踏入恶魔巢穴或法师结界时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它并不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是因为神明的祝福吗？还是某种防护结界？或者……
就在这时，塞拉斯和阿斯米同时伸手，将车窗紧紧关上。阿斯米点亮了车厢顶部的灯，柔和的光线充满了车厢内部。塞拉斯则转过身，面向伊恩。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的人或许会出来迎接。”
她的脸上挂着礼貌却略显僵硬的笑容，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紧张。
伊恩耸耸肩：“也可能不会，就像你说的那样。”
塞拉斯会紧张也情有可原——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有人半路杀出，要和伊恩展开新的谈判。
……都到这一步了，我可没打算再谈什么新条件。
他已经把不少责任推给了塞拉斯，也借着局势为自己争取到了不少好处。现在放弃这样一个训练有素的合作伙伴，对他来说只会是损失。
当然，这些想法没必要说出来。
“……！”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似乎碾过了什么东西——大概是又经过了一道城门。塞拉斯和阿斯米交换了一个眼神，把兜帽拉得更低了。与此同时，马车微微转向，沿着一条似乎只有法登和塞拉斯知道的路继续前行。
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战役”在等着我？
伊恩向后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思绪早已飘到了别的地方。这片区域充斥着浓郁的神圣能量和魔法气息，浓到几乎让他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了。这里就像一座神圣的地下城，圣洁与危险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并存。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感官已经迟钝到和普通人一样了。
“看来，他们确实出来迎接了。”
伊恩轻声说道。听到这话，塞拉斯和阿斯米都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几乎就在同时，马车放慢了速度。
“……我先去看看情况。”塞拉斯说道，伊恩平静地点了点头。塞拉斯咽了口唾沫，轻轻推开侧窗的一条缝隙。一缕柔和的光线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当她向外望去时，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
“还好，是我们的人……”她的目光突然顿住，眼睛微微眯起。
“……是我们的人。”她轻声说道，关上窗户，轻轻舒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既有释然，又多了几分新的紧张。
“有问题吗？”
“……没有。只是看来，得我先下去才行。您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我没什么好准备的了。”
“那好吧……”
塞拉斯轻轻呼出一口气，推开马车门，走了下去。阿斯米连忙上前，帮伊恩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快速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露出一个微笑。伊恩点头表示感谢，也跟着下了马车。
马车周围灯火通明。大约二十个人围成一个紧密的半圆，手中高举着火把。
他们身着板甲与锁子甲混搭的盔甲，头戴遮住鼻子和脸颊的头盔，外面罩着绣有帝国徽章的黑色外套。虽然他们手里拿着的是火把而非武器，但毫无疑问，这些人是王室区域的卫兵。
“嗯……”
刚才让塞拉斯瞬间紧张的人，正站在人群中央。那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一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深红色的眼眸比火光还要耀眼。他也是一位王子。
当他看到伊恩时，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目光紧紧锁定着伊恩，直到伊恩走到塞拉斯身边才移开。而伊恩则面无表情地迎上了这位王子的目光。
“……请允许我为您介绍。”塞拉斯转过身，一边朝伊恩示意，一边伸手指向那位王子。
“这位是王宫最英勇的明星，手握权柄之人——阿斯托利亚王室的三王子，凯德里克殿下，也是我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