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漩涡从外围逐渐向内缩小,越转越快,甚是发出轻微的低沉如潮汐般的嗡鸣。
慕容妱澕忽觉沉寂多年的经脉关窍,被这股清凉洪流冲刷、浸润,隐隐发出微弱的水色毫光。而嬷嬷的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周身蒸腾起稀薄的白气,在寒雾中显得格外吃力。
一个时辰后,漩涡悄然散去,周围寒气渐消,温度回归平衡。一股清冽纯净、源自生命源头的凉意,缓缓流淌于妱澕四肢百骸,滋养着每一寸久旱的土地。
噗——!
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声响。
慕容妱澕猛地睁眼回头,只见嬷嬷身躯剧震,一口鲜血喷溅而出,那血竟带着刺骨的寒气,落地的瞬间凝结成数颗猩红的冰珠!嬷嬷的脸色瞬间灰败如纸,气息紊乱,身形微微晃动。
“嬷嬷!慕容妱澕刚依着嬷嬷所授口诀运完气,便听见这动静,吓得快要魂飞魄散,赶忙转过身来,扑过去紧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您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为了助我,将自身功力传于我,您耗损了自身本源?我虽渴望武功,但绝不能以你的性命和多年修为为代价!”巨大的自责感瞬间淹没了她。
嬷嬷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抬手以衣袖抹去血迹,被妱澕死死抓住手腕。她喘息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你这丫头,想得倒美,还惦记着老身这点微末道行,喂给你还嫌不够塞牙缝…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您这是……”慕容妱澕望着嬷嬷的新鲜血,泪眼婆娑。
嬷嬷喘息稍定,浑浊的老眼望着妱澕,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痛苦、怜惜、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郡主…你可知,你娘…是百年难遇的‘半玄阴灵体’?这‘洛神心法’,便是为这等体质量身而创,此一门功法,修炼之时,周身水汽萦绕,似有洛神庇佑。”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也似乎在回忆,“而你…你的天赋更甚,自幼便是继承了你母亲的绝佳体质不说,还更深一筹成为‘玄阴灵体’,修炼资质过人,甚至青出于蓝,经脉天生通澈如水晶琉璃,对天地间水灵之气的感应,堪称妖孽,不到十岁,你便能引动洛水真意,甚至…甚至以水入画,化气为墨,自悟了那套‘丹青引’的雏形,引得武林众人惊叹不已。”
这些记忆仿佛被浓雾深锁,慕容妱澕原本茫然地听着,霎那间脑海中似有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
说到这儿,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接着道:“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嫉妒英才,就在众人皆以为郡主将来必成新一代武林翘楚之时,一场灭顶之灾降临,郡主的爷娘惨遭奸人暗算,双双…亡故,郡主深受打击,悲痛欲绝导致失魂落魄间不慎落水,自此一病不起,气息奄奄…” 她哽咽着,已然说不下去。
慕容妱澕心头猛地一刺,一些模糊而痛苦的碎片似乎冲破阻碍。
嬷嬷的声音带着后怕,“那刺骨寒气引动了你体内因悲愤而失控的庞大水灵之力,几近爆体而亡,老身…老身万般无奈,只得与几位故友,以折损寿元为代价,动用禁忌秘法,将你的心法与那觉醒的玄阴灵根,强行封印于你丹田最深处…”
“如此,郡主才得以苏醒。”她喘息着,看着妱澕苍白震惊的脸,“你虽捡回一命,但灵根被封,经脉淤塞,武功尽失,那封印逸散的至寒之气也伤了你的心脉本源,才落下这心悸的毛病,这些年,老身日夜悬心,既怕封印不稳,又怕你再遭不测,更怕,没办法等到你长大……”
嬷嬷的声音越来越低,以前道是过慧易折,如今妱澕恢复,她心中充满了快乐的疲惫与如释重负的苍凉。
嬷嬷原是妱澕母亲的表妹,儿时与妱澕母亲情同亲生姊妹,是儿时最亲密无间的玩伴。
此刻,嬷嬷轻抚着妱澕的手,缓缓道出一段往事:“这身传于你的武功内力,是你母亲临终前倾尽全身功力传于我的,她本盼着有朝一日能寻得良机,再为你所用,只可惜她……“嬷嬷顿了顿,“这内力与我自身修炼的功法大相径庭,两股力量在我体内犹如水火不容,根本无法融合,这些年,我几乎不敢轻易运功,生怕一个不小心,两股力量相互排斥,便会走火入魔,如今你已然好转,这内力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慕容妱澕心头剧震,望着表姨苍白却释然的脸,一股酸楚与暖流交织涌上,眼眶微红。
她忽地想起什么,带着心疼和一丝嗔怪,眨了眨眼,俏皮地问:“表姨嬷嬷……您既守着娘亲的功力,又明知我境况,我都回来这么多时日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早些给我,也省得您受这多年冰炭煎熬之苦。”
嬷嬷闻言,佯怒地虚虚一点她光洁的额头,气息仍弱,眼中倒是漾起熟悉的促狭:“小没良心的!才得了我替你娘俩守住的好处,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嫌表姨在你府上白吃白喝这些年了?亏我这些年为你操心劳力,咳咳……总得等你心性稳了,身子骨也经得起折腾才好行事。”又一阵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慕容妱澕连忙替她抚背,眼圈微红:“您明知澕儿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您不会往心里去的。”
嬷嬷喘息稍定,摆了摆手,示意无碍,随后忽然张开双臂,将妱澕紧紧拥入怀中。
那怀抱带着药味与衰老的暖意,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妱澕如瀑的青丝,声音哽咽着,充满失而复得的感慨:“回来了…都回来了…我的澕儿,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你阿娘若在天有灵,定然也会高兴的。
接下来的几日,慕容妱澕以“嬷嬷需极致静养”为由,特意将郡主府内一应仆从暂时遣至别院,让他们都离的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