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宸将罗盘扣在桌上,“啪”的一声,震得五帝钱串子晃了晃:“拿活人炼煞,用至亲血养邪,连孩子都成了引煞的媒介,这是要断刘松的满门啊。”少宸眼神亮得吓人,直直射向西南,“洼地荒草,坤宫死门...这局,我拆定了,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看着吧。”少宸将探煞针攥进手心,针尖锐利的断口扎进掌心,渗出血珠,可这点疼,哪比得上灶房里那具断头的尸身,和堂屋里淌血的木头人偶。
想到此,少宸猛然挺直身体,再无半分犹豫:“刘大哥。”他来到灶房,向着还在悲痛中的刘松说道,“嫂子的仇一定要报,小满先将他寄放在刘婶家,你带上两把锄头,跟我走,源头就在西南方向。”
刘松虽然不明白少宸说去西南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擦去眼泪,暂时将这丧妻之痛给克制住,安排好小满后,刘松带上锄头,少宸则将微缩宅院一并带上...
二人疾步如风,很快来到洼地之处,半人高荒草被风吹得“沙沙”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败气息,少宸手中的罗盘磁针颤抖得如同痉挛一般,死死钉在西南坤位上。
“停。”少宸突然顿步,没回头,弯腰拨开脚边的草,发现有一部分不是板结的旧土,而是一块半尺见方的暗红色土包,土块松散,混着几根新鲜的草根,周围的旧土早被晒得发白,结着蛛网似的裂纹,唯独这土包颜色深,像刚从地底翻出来的,连草都没来得及长。
“新土。”少宸蹲下身,指尖捏起一块土,湿冷的泥粘在指腹,带着股腥甜的腐味,他用拇指碾了碾,土块碎成细粒,混着几粒没烧透的纸灰,是画符用的黄纸灰,“施术者就在这两日刚动过土,用生土盖阵眼,怕被人发现。”
他直起身,将罗盘平举到土包上方,磁针突然“嗡”贴住盘面,针尖死死扎在“未”字刻度边缘,针尾颤得几乎要断,少宸用脚尖拨开土包边缘的草,露出底下的轮廓:土包不是圆的,是个不规则的六边形,边角被人用脚踩实了,隐约能看出是用木铲拍过的痕迹。
“就是这儿。”少宸后退半步,指给刘松看,“土包中心,往下挖。”
刘松没说话,抡起锄头就砸下去,没入土中半尺,带起的泥块里裹着团黑糊糊的东西,细看是几缕女人的头发,发丝黏着暗红色的浆,跟妻子人偶断颈处渗的血是一个颜色,刘松喉咙里发出野兽似的低吼,手臂肌肉绷紧,第二锄头下去,泥块飞溅,腐腥气猛的涌上来,冲得人眼睛发酸。
少宸蹲在土包边,用手扒开表层土,底下的土更湿,捏起来能攥出水。
刘松不管不顾,壮若疯魔,一锄接着一锄,少宸也是挥锄挖掘,一时间,泥土飞溅,汗水顺着他们脸上滚落,随着越挖越深,那腐败腥臭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当啷!”锄头刃撞上硬物,少宸扔下手里的半块土,扑到坑边,一团黑水里泡着个薄皮棺材,棺板朽得发糟。
“棺...”少宸声音发紧,刘松红着眼要下锄头,被他一把按住,“别砸,棺板薄,怕散架。”他蹲进坑里,泥水漫到小腿肚,凉得像冰,右手攥住锄头棍身,插进棺盖缝隙,左手按住棺沿,指节抵着朽木,“嘎吱——”棺盖被撬起寸许,一股黑褐色的浊气涌出来,混着烂肉的腥甜和黄鼠狼的骚臭。
刘松在坑边弯下腰,“哇”的吐了出来,酸水溅在草叶上。
少宸侧头避开浊气,左眼凑近棺缝,里面没铺被褥,只有一层发霉的草席,席子烂成丝,缠在左侧一具蜷曲的女尸上,尸体穿着件灰布褂子,前襟烂了个大洞,露出的皮肉绿黑,几处地方烂穿了,能看见白森森的肋骨,更可怕的是,脖颈处断了,断口斜斜的,骨茬戳出来,挂着几缕烂筋,这跟刘氏死时的断颈角度一模一样。
“撬大点。”少宸咬着牙,双臂使劲,棺盖又开寸许,这下看清了,女尸右侧贴着一具动物尸体,黄褐色的毛粘在皮上,尖嘴龇着黄牙,爪子蜷着,死死抓着女尸的断头,头歪在女尸胸口,眼窝空着,下颌脱臼似的歪向一边,跟人偶的断头姿势分毫不差。
“黄皮子。”少宸指尖探进棺内,他捏起女尸断颈处的一缕线,不是麻绳,是暗红色的丝线,干硬得像铁丝,缠在断骨上,另一头绕着黄鼠狼干瘪的胸腔,打了个死结,结扣处还沾着点黑红的渣,是没洗干净的血。
“血引线。”少宸扯了扯,线没断,反而带起女尸脖颈处的一块腐肉,露出底下的棺木内壁。他凑近了看,朽木上刻着几道歪扭的符,横画带钩,竖画收尾带刺,像用指甲抠出来的,上面糊着一层黑绿的霉斑,但“壬”“癸”两个天干符号的轮廓还在,这是阴煞符。
少宸明白了,他直起身:“血引缚婚。”他指尖点向女尸和黄鼠狼交缠的血引线,“用活人的血画的线,把女尸的怨煞和黄皮子的邪性绑在一起。”他又指向棺壁的符,“尸煞养魂符,刻在棺内,让煞气不散,反吸地气,这片是坤宫死门,阴气重,正好养煞。”
刘松还在干呕,少宸转头看他,声音冷得像冰:“微缩宅院是人偶的巢,人偶是煞气的媒,双尸在底下炼煞,煞气顺着人偶爬进你家,先让小满做梦,成为‘恶童引’,再咒杀嫂子,这是要绝你满门。”
他蹲回棺边,指尖戳向女尸的断头:“这女尸,跟嫂子八字必定同庚,施术者杀了她,再弄死只黄皮子,埋在坤未之交,用双尸黄泉引压制你家。”
血引线突然“啪”的断了,一缕黑灰飘起来,少宸盯着那截断线,喉结滚了滚:“连替身都找好了,够狠。”
刘松听后,停止干呕,锄头掉在坑里,哭嚎道:“我这是得罪了谁,要这么坑害我家啊!”
少宸安慰他:“刘大哥,振作,你速速回家取些火油和烈酒,将这邪棺烧毁,一点残渣都不可以留!”
刘松反应过来后,擦了把眼泪,冲回家去取火油烈酒。
少宸从包里抽出三张黄符纸,符纸边角磨得起毛,透着草木灰的淡香,他咬开右手食指尖,血珠滴在第一张符纸中央,没等晕开,左手食指蘸血,快速勾勒符文,横画如刀劈,竖画似剑挑,血线在符纸上微微发亮,是“净天地神符”的轮廓。
三张符画完,少宸起身,将第一张符拍在棺盖裂缝处,符纸贴上的瞬间,“滋”的冒起缕白烟,棺内的浊气猛的缩了回去,第二张符贴在女尸断颈上方的棺壁,符角无风自动,微微震颤,第三张贴在黄鼠狼尸体旁,符纸边缘泛起淡金,压住那股骚腥气。
片刻后,刘松也将火油和烈酒拿来
少宸将火油顺着棺缝往里灌,“咕嘟”响着渗进尸骸里,又打开酒坛,往棺周干草上泼,酒液浇透干草,酒气混着火油味,刺得鼻腔发酸,他摸出引火符,迎风一晃,幽蓝火苗燃起,扔进棺内。
“轰!”火焰窜起三尺高,先蓝后红,舔舐着朽烂的棺木,发出“咔嚓”脆响,棺内尸骸被火一燎,“滋滋”冒油,油脂滴进火里,炸开无数小火星,浓烈的黑烟裹着腐臭冲天而起,翻卷着扭曲成一团,隐约像个人形,张牙舞爪的往上挣,却在离地丈许时,被三张神符发出的微光一照,“嗷”的发出声尖啸,刺耳又阴冷,刘松抱着头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少宸盯着火焰,没动,而一旁的微缩宅院内,妻子人偶的断颈处,暗红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从湿黏的血变成黑褐色的痂,丈夫人偶的脸“咔嚓”裂开道缝,焦黑从嘴角蔓延到额头,那诡异的笑僵住,碎成小块往下掉,儿子人偶的眼睛里,恶意像退潮般褪去,眼神空了,只剩木头的原色。
火渐渐弱下去,只剩棺内的余烬“噼啪”响。
少宸突然眯眼,女尸胸骨处,有个东西没烧透,半埋在灰白的骨渣里,黑黢黢的,形状不规则,他抄起锄头,拨开余烬,那东西掉在坑边泥地上,是块半个巴掌大的令牌,边缘烧得卷了边,非金非铁,入手滚烫。
少宸指尖刚触到,就缩了回来,他撕下片干草叶垫着,捏起令牌凑近看,一面刻着兽首,耳朵尖,獠牙龇着,眼睛是两个空洞,像被挖掉的,似狼非狼,似狐非狐,另一面,三个古篆小字陷在令牌里,虽被熏得发黑,笔画却清晰——“黄泉令”。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扎进少宸太阳穴,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是多年前某个雪夜,师父坐在火塘边,抓着他的手腕:“丁松山那个畜生,被逐出师门还不罢休,炼‘双尸煞’,拿活人喂‘食煞兽’,那令牌上的兽首,就是他用三百个枉死魂魄炼化的印记,他的‘黄泉令’在哪,哪就有灭门的祸!”
想到此,少宸只觉一阵眩晕感涌上头脑...
“这个丁松山,肯定是冲着我或者师父来的,可为何要枉杀无辜。”少宸咬牙切齿说着。
当邪棺即将燃尽,微缩宅院里的三个人偶同时发闷响,木头身体布满了蛛网般裂痕,“嘭!嘭!嘭!”三声后,三个人偶猛然四分五裂,化成一堆碎木片。
随着人偶碎裂,同时传来“嗒...嗒...嗒...”三声钝响,少宸惊醒过来,而刘松在听到这阵响后,也是面色惊恐的看向少宸。
记得刘松先前说过家中夜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嗒嗒声,少宸清楚,眼下危机还并未完全解除。
少宸看向三个彻底碎裂的人偶,在微缩宅院内,用探煞针分别按照刘松回忆的声音起始点、移动路径的关键节点、消失的里屋门槛内侧探查,针身毫无反应,看来是没有异常。
“难道非外部阵法触发?”少宸目光落回那堆碎木片,“声音起于近桌,消失于开门,媒介自身是否承载了声音的触发机关?”他自语着同时,在微缩宅院里仔细查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