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0 年 8 月,省队集训营。
榕城郊外的体育基地,铁门一关,手机信号只剩一格,魔鬼教练的哨声代替闹钟。
陆闻报到那天,背包里塞着沈砚的“低烧应急包”——
无糖梨汤粉、退热贴、免疫蛋白冲剂,还有一张被塑封的「3285」倒计时卡片。
教练老赵拍着桌子吼:“今年只给一个 A 大保送名额!击剑专项+高考文化双上线,谁行谁上!”
吼声在礼堂回荡,像给每个人心里点了把火,也把陆闻的背脊烧得笔直。
(二)
省队文化课教室,空调坏了,42 个人蒸桑拿。
沈砚被特批“走读”——每天大巴往返基地与市立医院,低烧 39 ℃,仍坐在最后一排刷卷子。
300 套,十天倒计时,他写一道题,就在草稿纸角落画一颗「-1」。
陆闻训练完,冲冰水澡,湿着头发冲进教室,把冰镇矿泉水贴他颈侧:“降温,别烧糊了。”
沈砚笑,笔尖不停:“糊不了,我赶着把 3285 写到 3000 以下。”
少年低头,看见草稿纸最新数字:3021。
他忽然伸手,覆在沈砚手背,掌心冰凉:“写完这 21 套,我陪你一起减。”
(三)
第七天,模拟考成绩张榜——
陆闻文化分 685,专项第一;沈砚 688,专项免考,双居首。
老赵把成绩单拍在公告栏,金属框震得嗡响:“名额就从这俩里挑!”
一句话,把双榜首变成擂台。
夜里,陆闻把沈砚按在基地天台,声音低却急:“我不跟你争,A 大见。”
沈砚抬眼,面庞被月光漂得近乎透明:“可名额只有一个,不争就都没。”
少年咬牙,忽然伸手,把他拽进怀里,声音闷在肩窝:“那就一起争,谁输谁赢都是我们的。”
沈砚心脏被烫得发麻,却只是伸手,回抱他:“好,一起。”
(四)
争名额的“战场”却不是考场,而是报名桌。
A 大保送系统开放 24 h,需要「专项教练推荐+校长实名盖章+文化前 5%」三件套。
老赵的推荐信只有一封,章却有两个空——
陆闻、沈砚。
他晃着印章吼:“周五前,谁把校长章带来,我写谁名!”
众人哗然:省重点掌舵人老校长,退休返聘,印章锁在校长室保险柜,连教导主任都借不出。
陆闻低头,捏着那张空推荐表,指节发白——
他知道章在哪,却缺一个“正当理由”。
(五)
深夜,击剑馆。
沈砚低烧未退,裹着毯子看陆闻练剑,剑尖劈中空气,发出“咻咻”破风声。
他忽然伸手,把卡片递过去:“老校长教过你爸,对吧?”
陆闻动作一顿,汗水顺着下颌滴在金属地线:“嗯,但那是十五年前。”
“愧疚这种东西,不会过期。”沈砚声音轻,却像给剑刃开了锋,“去要,理所应当。”
少年抬眼,黑眸淬火:“要到了,名额给你;要不到,我弃权。”
沈砚笑,把毯子扔到他肩头:“要到了,名额给‘我们’。”
一句“我们”,把输赢压成同一枚筹码。
(六)
第二天,暴雨。
老校长独居小院,梧桐叶落一地。
陆闻站在门前,雨水顺着剑袋往下淌,像在给自己洗澡。
他敲门,三声,不重不轻。
门开,白发老人眯眼辨认半晌,声音颤:“你是……大强的儿子?”
“是。”少年弯腰,把推荐表双手递上,“也是我。”
雨水砸在纸面,晕开一点红——
那是沈砚连夜用印泥按下的拇指纹,纹心嵌着一颗极小的心。
老人盯着指纹,沉默良久,忽然叹气:“你爸走错路,你没走错。”
他转身,从书柜底层摸出一把铜钥匙,打开抽屉,取出印章——
朱红印泥落下,“省重点校长”四个字端端正正盖在推荐表右上角,也盖在陆闻颤抖的瞳孔里。
“名额不是人情,是你应得的。”老人拍拍他肩,“去吧,带着另一个人一起。”
一句话,把「愧疚」改写成「成全」。
(七)
周五傍晚,基地报名室。
老赵捏着盖完章的两份推荐表,愣了半晌,忽然笑:“省队建校以来,头一回双保送。”
他抬手,把两份表叠在一起,印章对齐,啪地盖上自己的签名——
陆闻、沈砚,上下并列,像两张并排的车票。
“A 大击剑特招,文化双保险,出发!”
吼声落下,礼堂爆发出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沈砚站在人群外,低头,把新的倒计时写进草稿纸:3000-21=2979。
陆闻穿过人潮,与他击掌,声音低却笃定:“2979,继续减。”
掌心相触,温度交换,像把期限焊成同一枚钢印。
(八)
夜里,基地天台。
省队燃放庆祝冷烟花,银色火树不高,却足够照亮两张年轻的脸。
沈砚把怀表打开,表盖内侧数字安静亮着:2979。
他忽然伸手,把表扣到陆闻手腕,黑色护腕之上,表盘贴脉搏。
“以后,你替我数。”
少年垂眼,指腹摩挲表盖,声音低哑:“数完怎么办?”
“数完,就换我数你。”
烟花落尽,天台只剩风声。
陆闻低头,在表盖轻轻落下一吻——
金属薄而冷,却被心跳烫得发暖。
他抬头,黑眸映出远处基地铁门,也映出更远的未来:
A 大、奥运、成年、以及尚未说出口的「喜欢」。
(九)
凌晨两点,沈砚低烧再起。
他躲在洗手间,用冷水拍脸,抬头,看镜面——
唇色被烟花映得艳,唇角却有一道极小的伤口,是白天偷吻时,被氧气面罩压出的痕。
他伸手,触碰那伤口,忽然笑出声,像偷到糖的小孩。
可笑声未落,喉咙涌上一股铁锈味,他俯身,吐出一小口血。
血水落在白瓷盆,像一枚被提前按下的印章。
沈砚抬头,看镜里自己苍白的脸,轻声道:
“2979,别再少了。”
背后,怀表躺在洗手台,指针忽然倒跳一格——
2978。
期限,从未因喜悦而停。
(十)
第二天清晨,大巴返程。
陆闻靠窗睡着,沈砚低头,把新的数字写进草稿纸角落。
刚落笔,车身一个急刹——
他抬头,看见前方十字路口,一辆货车横向冲来,司机猛打方向盘。
大巴避开货车,却撞上路肩,剧烈晃动。
沈砚怀里,怀表“滴滴”狂响,表盖弹开——
数字疯狂闪烁:2978→1489→745→372……
每一次跳动,都是对折,再对折。
最后,停在「91」天。
三个月,被车祸压缩成一季。
沈砚心脏骤停,伸手,死死握住陆闻手腕——
少年被晃醒,睁眼,正对上他苍白的瞳孔。
“怎么了?”
沈砚张了张口,声音被急刹车的尖叫淹没,只剩唇形:
“91。”
陆闻没听懂,却反手抱住他,掌心护在他后脑,声音低而稳:
“别怕,我在。”
可沈砚知道,91 天后,他若离开,世界将重启到没有他的起点。
镜头定格在相撞的路肩——
银杏叶落,怀表「滴答」一声,像给最后的倒计时,按下红色确认键。
故事,进入三个月的终章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