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战线……？”伊恩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刚回答完，就立刻醒了，所以也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选择。”塞拉斯点点头，目光紧紧注视着伊恩。那神情与他们当初在走廊里初次相遇时一样，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
“不过，我倒是能猜到几分——毕竟，做决定的人是我。”她补充道。
伊恩耸了耸肩：“那就说说看。”
“其他王子几乎肯定会选择去东方战线。毕竟，那是最关键的战场。而且，去南方需要横渡内海，北方则以严冬酷寒闻名。”塞拉斯解释道。
“所以，你提出的策略能让他在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伊恩说。
“没错，这大概是首要原因。”
伊恩了然地点点头，与她的目光相接。
一直静静观察着两人对话的伊莉亚这时开口了：“可单凭这一点，就足以选择北方战线吗？中部和南部地区也该考虑啊。如果选中部，他能赢得民众的支持；去南方的话，似乎和去北方也没太大差别。”
“其他选项的弊端比北方更大。”伊恩平静地说。
他接着说道：“若留在中部，或许能获得民众支持，但无法引起王室和骑士团的关注。南方没有统一的掌控力量，非人类种族的比例要高得多，不适合建立新的势力根基。”
当然，即便在游戏里，伊恩也从未真正去过南方。但他听过不少相关传闻——比如，那片区域明明位于东南部，却为了称呼方便被归为“南方”，和“北方”的命名逻辑一样；又比如，荒野堡垒之外是一片广袤的沙漠；还有，虽然南方战线的总司令是人类，但麾下大部分兵力都来自其他种族。这些零散的背景设定，都是他以前偶然了解到的。
“正是如此。”塞拉斯点点头，转头看向伊莉亚，“北方战线的军队战斗力素来强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比东方更安全。而且，正如伊恩阁下所说，有机会争取到北方自治领地的支持——当然，这取决于我哥哥能否妥善应对。”
随后，她重新转向伊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近乎怅然的笑意：“有我帮忙，他要融入北方势力应该不算太难。不像其他王子，我们和北方的超能者本就有联系。”
这优势也只是暂时的罢了。伊恩端着酒杯轻轻晃动，心里冷笑一声。
“这么看来，你最终做出了最理性的选择。”伊恩说。
“……是。可即便如此，这个选择依旧是错的。”塞拉斯的声音低沉下来，给出了结论。
或许，这正是她当初来找伊恩寻求建议的原因。无论她怎么思考，似乎都找不到更好的选项了。
说实话，我也有同感。伊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中暗想。
他同样对此感到困惑。多亏了他的努力，再加上白金巨龙的介入，北方成功抵御了塔胡姆里特的进攻，损失微乎其微。而且，他离开前还曾提醒过指挥官卢卡斯，黑墙侵蚀的危机即将来临。卢卡斯不是会忽视这种提醒的人，所以伊恩原本以为，北方战线不会像游戏剧情里那样崩溃。
可听了塞拉斯的讲述，事情的走向似乎并未如他期望的那样发生太大改变。
是内部出了问题？还是入侵的魔物比游戏里更强、数量更多？
以他目前的经历来看，这两种可能性——甚至两种情况同时发生——都极有可能。
伊恩喝完杯中的酒，伸手去拿酒瓶时，单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的伊莉亚喃喃道：“如果目标是争夺王位，不管怎么看，其他选项都远不如北方有吸引力啊。”
塞拉斯认同地点点头：“所以我才会来征求您的意见，伊恩阁下。您的眼界和洞察力都比我更胜一筹。”
短暂犹豫后，塞拉斯拿起伊恩刚放下的酒瓶，继续说道：“我哥哥不仅继承了血脉之力，武艺也十分高强。他性子骄傲，有时会冲动行事……但不像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那样傲慢、狭隘。”
她一边往自己杯里倒啤酒，一边接着说：“而且我会陪在他身边，无论他去何处，都不会让他鲁莽行事、自招灾祸。所以，求您……”
塞拉斯放下酒瓶，望向正漫不经心地转着酒瓶、似乎在走神的伊恩。
“求您有话直说，不必有所隐瞒。”她恳切地说道。
伊恩轻轻嗤笑一声。在他看来，这位王子的性格并非关键。如果未来的走向真如他记忆中游戏里的那般，那么无论做什么选择，似乎都难以得到好结果。
或许，即便她当初没选北方，也依然会做那个预言梦。若是如此，眼下的问题就不是“找出最佳选项”，而是“在最坏的结果和次坏的结果之间做选择”。
“你哥哥提出的这些选项，未必是你们仅有的选择，不是吗？”伊恩终于开口，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正紧张地小口喝着啤酒的塞拉斯，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
“您是说，还有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至少可以肯定，还有一个选项。”
“是什么？”
“推迟决定。”
塞拉斯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仔细打量着伊恩的神情。
片刻后，她再次开口：“您是觉得，无论我们现在选哪条路，结果都不会好。”
我话说得这么含糊，她居然还能听出弦外之音。伊恩微微耸肩，心中暗想。
“我是说，没必要因为竞争就急于做决定。国王陛下说得对，如果前线已经到了出现缺口的危急地步，还把时间浪费在幼稚的争斗上，那就太愚蠢了。”
“……”
“即便你们倾尽所能，也无法保证能取得决定性胜利，或是立下显著功绩。现在的问题，关乎帝国的存亡。”
这一次，塞拉斯没有反驳伊恩的话。这也理所当然——她原本还坚信前线能够坚守得住。
“换做是我，会等到有更可靠的情报后，再决定是否出兵。在此期间，我会训练骑士和士兵，做好万全准备，同时尽可能囤积资源。”
伊恩举起酒杯凑到唇边，补充道：“重要的不是比对手行动更快，而是做出实实在在的成果。这样，才能自然而然地证明自己有能力稳住帝国。”
说完，伊恩慢慢喝了一口啤酒。此刻，酒不仅早已变温，甚至已经完全没了气泡。一直静静看着他的塞拉斯，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您说得有道理。我越想越觉得，父亲从一开始就给了我们正确的答案。只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误解了他的意思。”
塞拉斯的声音疲惫不堪，听上去不像是清晨，反倒像是深夜。她说完，又喝了一口啤酒。
“可我不确定哥哥是否会接受这个建议。宫廷内部很可能会有人说他是懦夫，我觉得他恐怕无法忍受这种评价。”
“这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伊恩耸耸肩，放下杯子，“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我的看法。”
伊恩没有打算提供更多帮助。事实上，他自己也有一堆麻烦要处理——毕竟，他注定也要前往前线。
塞拉斯点点头：“您说得对。至少我们还有时间——我梦里的事情，要过至少两个月才会发生。等我回去，会努力说服哥哥的。”
“你回去后可有得忙了。”伊恩苦笑着说道。塞拉斯看了一眼阿斯米，随即点了点头。
“确实。我原本以为，把您带回来，事情就能解决了，阁下。可没想到，麻烦反而变多了。”塞拉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挺直了身子。
她接着说：“谢谢您，伊恩阁下。您为我指出了一条我从未想过的路。我会牢记您的建议，想清楚该如何应对。”
“能帮上忙就好。”伊恩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席。
“艾莉，谢谢你的招待。”他补充了一句，然后起身朝餐厅门口走去，留下其他人在原地。推开门时，菲利普的背影挡住了去路。
菲利普转过身看着他：“谈完了？”
“嗯。准备出发吧，争取日落前抵达首都。”伊恩回答。
菲利普迟疑了片刻，随即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大人。”
众人收拾妥当、下楼时，来自首都的士兵已经先行离开了。囚犯、尸体、马车——所有东西都已不见踪影，连战斗的痕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唯一能证明昨夜发生过事情的，只有门厅附近一块破损的木地板。塞拉斯留下一袋金币作为报酬，随后登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而去，渐渐远离了这座城市。原本笼罩天空的厚重云层逐渐变薄，露出一片片湛蓝。最终，他们抵达了那道巨大的白色城墙，旅途的终点——帝国的首都，这座“世界的中心”，终于展现在眼前。
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宽阔的大道上，也照亮了行驶在道路中央的马车。光线还映照着路边形形色色的行人，其中不乏各个种族的身影。
“离开也没多久，可回来时却感觉像过了好久。”坐在伊恩对面的塞拉斯喃喃道。
伊恩没有说话，目光始终落在马车窗外的风景上。
宽阔笔直的主干道两侧，纵横交错的小巷构成了规整的网格状布局。道路之间的每一寸空间，都挤满了形态各异的建筑，它们的风格如同街上的行人一般多样。但无论建筑还是居民，虽各具特色，却又奇妙地维持着一种和谐的秩序。
“没想到这么近，真的只要半天路程。”坐在伊恩身旁的菲利普略带惊讶地说道。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窗外不断展开的首都景象，神情却有些凝重——对他而言，这座城市意味着旅程的终点。
“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们说这里是帝国的心脏了。”伊恩平静地低语。
游戏里，他曾来过首都。可如今亲眼所见的真实景象，远比游戏中的呈现更加宏伟、精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城市的一部分，宽阔的大道向四面八方延伸，仿佛没有尽头。这座城市大得惊人，足以容纳三座中部大都市。
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繁荣的气息，宛如一片被祝福的乐土，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真可惜。要是有时间，真想在首都好好招待您一段时间。”塞拉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
伊恩微微勾了勾嘴角——他其实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他原本计划游历中部的几座城市，在首都至少停留一个月。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伊恩回答道。但他心里清楚，下次再来时，恐怕黑墙的侵蚀已经开始了。即便到了那时，他也不会有多少空闲——很快，他就得穿越黑墙。
马车继续前行，菲利普打破了沉默：“太阳快落山了。我们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好好告别？”
伊莉亚也附和道：“我同意菲利普阁下的提议。今天一别，还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呢。”
伊恩轻轻笑了笑：“待得越久，越容易惹麻烦。我可不想遇到那种‘不速之客搅局，让我们连好好告别都做不到’的情况。而且……”
他环视了一圈车厢，目光在菲利普和伊莉亚之间转了转：“拖延早已定好的事，只会让离别更难。菲利普，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菲利普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理我都懂……可心里就是放不下。而且，下次再见到您这般精神的模样，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菲利普的目光带着几分打趣，上下打量着伊恩的衣着。伊恩此刻穿着一件带有淡蓝色调的华丽帝国制服——这是伊莉亚送他的临别礼物，也是他面见皇帝时本该穿的服饰。
他们刚通过城门，塞拉斯就已派人去皇宫通报，安排觐见事宜。他这次来访的最后一项任务，或许就是进入皇宫，确认自己是否能见到皇帝。
“似乎快到了。”几分钟后，塞拉斯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才还在和伊莉亚谈论伊恩衣着的菲利普停下了话头。伊恩望向窗外，只见大道尽头出现了城市的内墙——内墙虽不如外墙高大，但仍能看到墙后的屋顶。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座顶端带有装饰的高耸尖塔——那是卢索拉的象征，也是大圣堂的标志。
“真是……‘神圣’啊。”伊恩语气平淡地低语，引得塞拉斯露出一丝笑意。
而菲利普和伊莉亚则对视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车停靠在路边——菲利普需要独自进入教皇领地。其他人虽可自由通行，但塞拉斯身为公主，要进入这片神圣区域，必须提前通报。
马车停下后，车厢内陷入了沉默。还没人开口，伊恩就率先推开车门。
“我们到外面告别吧。”他说完，不等其他人回应，便下了车。
他的目光短暂扫过通往教皇国的城门及周边区域。身着神父般白色长袍的卫兵之间，行人往来自如。伊恩没有再看首都一眼，转身望向马车。
阿斯米、塞拉斯和伊莉亚已经陆续下车，很快在他身后站定。
哐当。
菲利普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此刻，他已重新戴上头盔，拉下护面，将脸庞完全遮住。他的全身铠甲也已调整妥当，每一处关节和搭扣都紧紧扣好。尽管铠甲的各个部件在尺寸和形状上略有不匹配，但整体看上去已无可挑剔——活脱脱一副圣骑士的模样。
看来，他终究还是对进入大圣堂有些不安啊。伊恩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菲利普，心中暗想。
“……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大人。”菲利普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往日的轻松，满是郑重。
这小子，还挺认真。
伊恩微微露出笑容，开口说道：“别惹麻烦，好好完成仪式。等我的任务结束后，就去走你自己的路。这是我给你的第二个命令。”
“……主人。”菲利普的声音微微颤抖，拳头紧紧攥了片刻。
唰——
他拔出了腰间的剑。伊恩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菲利普便单膝跪地，剑尖触地，双手紧握剑柄。
“即便今后有段时间不能陪在您身边，但若有一天您需要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回到您身边。”
菲利普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决心，从护面后传来。
“以光辉女神之名起誓，此誓凌驾于帝国法律之上。即便是骑士团的教义，也无法阻止我履行这一誓言。”
“没必要发这么郑重的誓……”伊恩原本还带着笑意，低声嘀咕着，可话音突然顿住。
一缕神圣的光芒穿透云层，径直落在了跪地的菲利普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