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亚抬头望向塞拉斯，眼睛骤然睁大。塞拉斯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没错，正是如此。”塞拉斯确认道。
伊恩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个时候做了个预言梦？
说不定梦里也藏着对他有用的信息。但他没有立刻点头应允。
“我可不是什么擅长提建议的人，说不定帮不上忙。”他说道。
他不想承担任何不必要的责任。况且，塞拉斯属于那种——当对方表现得并不急切时，反而会更主动敞开心扉的人。果不其然，塞拉斯立刻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只需要您听我把事情讲完，之后说说您的真实想法就好。而且……”
她的目光越过伊恩，落在伊莉亚身上——后者正用明亮又热切的眼神注视着两人。
“这位小姐也一起吧。毕竟，我们现在是在分享秘密，不是吗？”
“我不确定自己能帮上多少忙，但很乐意和您一起琢磨琢磨。”伊莉亚立刻回应道。
伊恩微微耸肩，迈步走下楼梯，目光锁定在楼下人群中——菲利普正拖着费利克斯，穿行在身穿重铠的士兵之间。
“你处理完手头的事，就来餐厅找我们。让菲利普爵士守在门口，他不会有怨言的。”
塞拉斯跟在他身后走下楼梯，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浅笑。
“明白，阁下。”
餐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锅里炖菜咕嘟作响的香味、烤箱里面包烘焙的香味、烤架上肉排滋滋作响的香味，与柴火带来的暖意交织在一起。
都已经不冰了啊……
伊恩轻轻咂了下舌，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啤酒。第一杯喝起来还清爽冰凉，可现在，受房间里热气的影响，啤酒已经变成温的了。不过，总比白开水强。他又喝了一口，目光追随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伊莉亚。
……我还真没怎么尝过她做的菜。
虽说中部地区的美食久负盛名，但伊莉亚的厨艺绝对算得上顶尖。要是他们没有跟着公主一行人赶路，本该有更多机会品尝的。
……唉，人生不就是这样嘛。
要是所有事都能按计划进行，他当初也不会掉进这个糟糕的世界里了。伊恩漫不经心地喝着啤酒，这时，伊莉亚终于顶着一个大托盘回到了餐厅。她熟练地将几盘食物摆在伊恩面前。
“做得比较仓促，没什么像样的菜。”
“这已经很丰盛了，别这么说。”伊恩拿起叉子，回应道。
餐桌上的食物十分丰盛：用肉、蔬菜和多种香料熬成的浓稠炖菜，搭配着温热的面包，还有几片烤得金黄酥脆、调味恰到好处的火腿。每一道菜看起来都诱人十足，让人食欲大开。
“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伊恩提议道。
“我再给公主殿下准备一份就来。”伊莉亚回答着，已经转身往厨房走，“她应该很快就到了。”
伊恩咬了一口火腿，又舀了一勺炖菜，微微点了点头。即便伊莉亚是仓促准备的，味道依旧出色。尤其是那恰到好处的咸味，格外合他的胃口。
吱呀——
正如伊莉亚所说，没过几分钟，餐厅的门就开了。
伊恩没有停下进食，抬头望去——塞拉斯和阿斯米走了进来，菲利普则背对着门，守在外面。
“比我预想的来得早。”伊恩说道。
“我哥哥的人办事很得力，没什么需要我多费心的。”塞拉斯在伊恩对面坐下，回答道。
伊恩随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阿斯米在塞拉斯身边坐下，抽了抽鼻子，目光朝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塞拉斯舔了舔嘴唇，正要开口。
“阁下，关于昨天的事——”
“等一下。”伊恩举起叉着火腿的叉子，打断了她。他看向正端着另一个大托盘走过来的伊莉亚，“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我其实不太饿……”塞拉斯的话还没说完，阿斯米就已经站起身，从伊莉亚手里接过托盘，迅速将盘子摆到塞拉斯面前。
终于闻到诱人的香味，塞拉斯闭上了嘴。
“谢谢你，阿斯米。”伊莉亚笑着说道，阿斯米也温柔地回以一笑。与初次见面时不同，阿斯米没有先替塞拉斯尝菜，只是在她面前摆好了刀叉和勺子。
“……说起来，我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塞拉斯终于妥协，不太情愿地拿起勺子，看向在伊恩身边坐下的伊莉亚，“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做了这么多菜。谢谢你，伊莉亚小姐。我会好好品尝的。”
“希望合您的口味。”伊莉亚回应道。
塞拉斯尝了第一口炖菜，眼睛微微睁大。坐在她身边的阿斯米也露出了同样的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像伊恩一样，默默地继续用餐。看着她们，伊莉亚终于放松下来，拿起了自己的叉子——她的盘子里只有炖菜和面包。
伊恩是第一个吃完的。他把盘子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向后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喝着啤酒。
“哇……”塞拉斯是第二个放下餐具的，她吃饭的速度快得惊人。用纸巾擦了擦嘴后，她转向伊莉亚：“伊莉亚小姐，真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出色，简直比得上皇宫里的菜肴了。”
“您过奖了，公主殿下。我真的没做什么。”伊莉亚羞涩地笑着回答。
塞拉斯立刻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在客套。这菜比皇宫里的更有滋味，我吃得很尽兴。感觉你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能问问你是在哪里学的厨艺吗？”
“嗯……我是从书上学的，公主殿下。”伊莉亚腼腆地笑着回答。
“从书上学的？”塞拉斯重复了一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阿斯米也带着一丝诧异看向伊莉亚，伊莉亚只是点了点头。
“太厉害了。我好像听过一个类似的故事。”塞拉斯赞叹地叹了口气，“最近有位厨师从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进入皇宫，据说他的厨艺也完全是从书上学来的。大家都说，没有经过正式训练，却能做出这样的味道，一定是有天赋的。伊莉亚小姐你肯定也是这样，不仅学识渊博，还精通这么多技能……”
听到塞拉斯的称赞，伊莉亚顿了顿，然后看向塞拉斯：“您知道那位厨师的名字吗？”
“很遗憾，我不知道。当时没留意名字。不过如果你好奇的话，等我回到皇宫，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不用了，谢谢您。我只是觉得情况相似，有点好奇而已。”伊莉亚连忙说道，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盘子上。
她是在想教她做饭的姐姐吗？
伊恩一边想着，一边又喝了一口啤酒。随后，他放下杯子，终于切入正题：“既然大家都吃完了，那就说说正事吧。”
“……好，当然。”塞拉斯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向伊恩，“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昨晚梦到了未来的一个十字路口……那是在‘侵蚀’开始之后的场景。”
正在吃东西的伊莉亚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伊恩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我记得你只能看到近期未来的片段？如果是在侵蚀开始之后，那至少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这对我来说也很不寻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遥远的未来。或许……”
塞拉斯瞥了一眼坐在伊恩身边的伊莉亚，补充道：“到那时，我的命运可能已经和即将到来的‘侵蚀’一样，彻底注定了。”
……难道昨晚的事，某种程度上锁定了这位公主的未来？
考虑到她是在费利克斯被控制后做的这个梦，这种可能性似乎说得通。虽然不知道其中存在怎样的因果联系，但很明显，事情正朝着某个方向发展。
伊恩喝了一口酒，问道：“那你在梦里具体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我哥哥来征求我的意见。也正因如此，我才了解到一些前线的情况。”塞拉斯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润了润嘴唇。
伊恩又喝了一口酒，塞拉斯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前线的堡垒和城墙，并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全都守住了。”
“您是说前线失守了？”伊莉亚担忧地皱起眉头，问道。
塞拉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既遗憾又无奈：“也不是完全失守，但防御已经出现了很大的缺口。”
“天啊……那些被黑墙影响而发狂的野兽，会涌入大陆的。”伊莉亚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不只是野兽，‘疯狂’本身也会蔓延，还会吸引更多怪物过来。”塞拉斯平静地补充道，目光重新转向伊恩。
她盯着伊恩看了片刻，又说道：“您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这次也不例外。难道您早就预料到前线会出现缺口？”
伊恩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如果所有前线都完美守住了，那才更让人惊讶。”
因为那就意味着，他所知道的未来已经彻底改变了。
伊恩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没有说出口。这时，塞拉斯终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当然了。我怎么比得上您——您亲身对抗过无数怪物，眼光自然独到。之前我还那么笃定，现在想想真是惭愧。”
“那王子想征求你什么意见？”伊恩问道。
“我父亲召见了几位王子，让他们暂时放下争端和竞争，为帝国团结起来。然后命令他们做好出征准备。”塞拉斯解释道。
“……他想利用王子们的能力，来应对前线的混乱局面。”
听到伊恩的话，塞拉斯点了点头：“是的，很有可能。不过我哥哥认为，这依旧是挑选下一任继承人的环节。他觉得，父亲只召见了最有希望的三位王子，是想让他们集结自己的势力，合理部署，以此展现他们的领导能力。”
伊恩赞同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场考验——考验他们是否有资格继承王位。他脑海中闪过玩游戏时的记忆：当年穿过前线时，偶尔会看到王子们驻扎的营地或建筑。他当时还好奇能不能在那里接到任务，可周围守卫森严，根本靠近不了。即便在战场上，他也从未见过任何一位王子的身影。
说到底，那些敢在前线作战的王子，恐怕都活不了多久。能活下来的，要么待在首都，要么躲在堡垒里，不冒任何风险就坐享荣耀。
“然后他问我，他应该被派往哪里。他给了我四个选择。我们兄妹向来是这样做事的。”塞拉斯补充道，很快又解释了一句。
她继续说道：“自从我的能力被发现后，我们就形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和我讨论什么事，就算我已经知道细节，他也总会把所有选择清楚地列出来。他这么做，是怕我会在梦里预见到这个时刻。”
“这样你就能提前知道所有可能的方向。”
“没错。我哥哥并不总是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但只要他出现，我的决定通常会容易很多。”
“所以这次没有？”
塞拉斯再次点了点头。伊恩拿着酒杯，示意她继续说。塞拉斯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列出选项：
“选择很简单：北境前线、东境前线、南境前线，还有肃清中部地区受瘟疫影响的区域。”
“天啊……”伊莉亚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苍白。她已经放下了叉子，“听起来所有前线都出问题了。”
“虽然我不知道每条前线的具体情况，但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塞拉斯回答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尽管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握着杯子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帝国永不陷落”的信念被打破，她受到的冲击肯定很大。
所以说，该发生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只不过是早晚问题。
伊恩对此毫不惊讶。尽管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事，但整体的局势并没有因此改变。该来的，似乎总会到来。
伊恩喝了一口啤酒，终于问道。塞拉斯喝完了整杯水，定了定神，才回答道：
“我建议他去北境前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