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伊恩今晚用不用地下室，或许本就没多大差别。此刻已是深夜，天空乌云密布。夜晚是卢索拉（光辉女神）休憩之时，根据以往经验，这样的云层也会削弱神明的影响力。即便如此，也没有理由放着最安全的方式不用。
照这样下去，我恐怕都要成“体面的叛逆者”了。
伊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毕竟，这才是他选择在这座城市停留的主要原因——在首都取出黑墙碎片的风险实在太大。毫不夸张地说，首都本就是一座受神明庇佑的城市。
万一发生意外，我就得吸收混沌之力——而在首都这么做，会立刻引起神明的注意。
因此，今晚基本上是他们抵达首都前，他最后的机会。
“真等不及想看制服做好的样子了，好想看看你穿上它的模样。”就在这时，伊莉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她正准备去餐厅用餐。
“明天早上应该能送到吧？”
“大概率可以。希望他会喜欢……”
“别担心，他肯定会喜欢的。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不是那种会完全隐藏情绪的人。”
她们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伊恩的笑容比之前柔和了几分。
难怪她刚收拾好行李就去找侍从……原来是在帮我订制服。
看来伊莉亚也为他准备了离别礼物。伊恩同样有东西要交给她——那片黑墙碎片。如果他检查后确认碎片没有问题，就打算把它交给伊莉亚。而在抵达首都前先检查碎片，正是为了确保它的安全性。
当然，他不会亲手把碎片交给伊莉亚。即便他已经教过伊莉亚如何应对危险，且这片碎片本身等级不高，它依旧暗藏风险。相反，伊恩计划写一封推荐信，将碎片正式登记为大学的研究材料。这样一来，既能推动黑墙研究的进展，也能巩固伊莉亚在学术界的地位。
而且，要是运气好的话……
或许他们能找到一种安全拆解黑墙的方法，这样伊恩就不用亲自穿过黑墙了。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深想。
突然，伊恩放松的神情骤然紧绷。一丝莫名的不安悄然爬上心头，让他神经紧绷。他的听觉瞬间变得敏锐，捕捉到浴室门外的每一丝声响——水声、塞拉斯慵懒的说话声、阿斯米轻柔的低语、某位骑士为侍从祈祷时疲惫的呢喃、开门的吱呀声、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餐具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仆人匆忙走动的动静。每一种声音都越来越响，像坏掉的收音机般杂乱地充斥着他的脑海。
随后，就像调到了某个特定频率，一道声音格外清晰——前门附近传来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清场，不许出声，把仆人都锁在里面。”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入伊恩耳中，还夹杂着清晰的盔甲碰撞声。伊恩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从浴缸中站起身来。
本以为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速之客还是来了。从脚步声判断，对方大约有二十人，全都装备齐全。他甚至能听到其中有人穿着全套板甲，走动时发出沉重的哐当声。
擦干身体时，伊恩方才紧绷的神经迅速沉淀下来，变得冷静而沉稳。
“你们是谁？站住！再过来——”
菲利普清脆的声音是伊恩听到的最后一道声响，随后一切归于寂静。这并不奇怪，方才的反抗不过是本能反应。若没有真正的危险压迫，也未集中精神，这样的抵抗撑不了多久。
无论如何，局势似乎还未升级到动武的地步。若是已经开战，他的感官定会再次发出警报。况且，伊莉亚还在身后，菲利普绝不会贸然选择动手。
唰——
伊恩迅速套上衬衫和长裤，“沼泽之怨”再次缠绕到他的指尖。
随意系好裤腰后，伊恩抓起靠在墙边、仍在鞘中的秘银钢剑，走出了房间。走廊里依旧安静。
显然，公主一行人还没察觉到楼下发生的事。但伊恩只是握紧剑柄，加快了脚步——他们发现异常，只是时间问题。
伊恩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那里正是通往一楼的楼梯口。
楼梯下方，士兵们沿着墙壁列队站立。他们正是伊恩之前听到的脚步声来源。这些人身穿锁子甲，外罩黑色外套，外套上印有帝国徽章，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中等尺寸的十字弩。看到伊恩出现，他们抬头望来，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尽管他们看似随时准备举弩瞄准，伊恩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正规军……
他随意地在心里想着，同时扫视着大厅。要猜出是谁派他们来的，并不困难。
大厅的大门旁，有人坐在为等候客人准备的桌边。不过，最先吸引伊恩目光的，是那位背对着他、身穿全套板甲的骑士——此人似乎正护着坐在身后的人。
那套盔甲做工精致，仿佛镶嵌着黄金，华丽的设计让它更像一件装饰品，而非实用的战斗装备。此外，狼头造型的面甲更添了几分气派。
骑士身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朴素的灰色制服，制服上没有任何徽章。他面容消瘦，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看起来倒像个法师。
两人都用一种异样的警惕目光盯着伊恩。
这场景要是被外人看到，恐怕会以为是我闯进来了。
伊恩压下笑意，迈步走上楼梯。他的目标是看清那两人身后坐着的人——那人既被骑士护在身后，又裹着黑色连帽斗篷，难以辨认。
咔嗒——
几乎同时，士兵们齐刷刷地将十字弩对准了伊恩。当然，伊恩根本没心思问他们想干什么。
呼——
相反，他一边召唤出白金屏障，一边用右手拔出了秘银钢剑。
士兵们的眼睛瞬间睁大。就连站在骑士身旁的中年男子，反应也如出一辙。骑士收到中年男子的示意，立刻抬起一只手臂。
就在士兵们放下十字弩时，中年男子开口了：“敢问……您就是那位伟大存在的代理人，伊恩・霍普阁下吗？”
“大人驾到！所有人，立刻下跪行礼！”
回应声并非来自伊恩，而是来自楼梯侧面。
伊恩又走下几级台阶，转头看向楼梯旁的走廊。这时，他看到菲利普正站在士兵对面——不出所料，他挡住了士兵们的去路。尽管他似乎没戴头盔，也没带剑和盾牌，却穿着其余的盔甲部件。即便如此，只要他想，拿下这些士兵也不在话下。
“现在报上你们的身份和来意。你们用这种无礼的方式闯入，最好能给出合理的解释！”菲利普补充道，同时看向伊恩。
从他的神情和眼神来看，只要伊恩点头示意，他随时准备动手解决掉这些人。伊恩悄悄摇了摇头，随后朝旁边递了个眼色——那是让菲利普去餐厅保护伊莉亚的信号。菲利普咂了咂嘴，会意地点点头，乖乖退到了一旁。
“圣使大人，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坐在桌边、裹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站起身来。单从语气和声音判断，很容易就能察觉出他是个傲慢的年轻贵族。
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和穿黄金盔甲的骑士都向两侧退了一步。与此同时，那男子掀开了头上的兜帽。当伊恩看到兜帽下那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时，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只有教会或皇室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搞出这种事。
此人正是帝国的另一位王子。与塞拉斯不同，他似乎完全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好吧，这就解释了他为何会带着一队士兵前来。
“他们只是来履行保护我的职责，并无威胁圣使大人及您同伴的意图。”
他语气随意地说着，目光转向伊恩。伊恩的眼睛微微眯起——但并非因为王子的笑容。
这混蛋……该不会是……？
对方那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傲慢的脸，让伊恩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王子迎上伊恩的目光，很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哦呀，看来我忘了自我介绍了。”
他打了个响指，站在后面的胡子中年男子立刻上前一步，仿佛早已待命。此人很可能是王子的贴身侍从。
“容我为您正式介绍。”
中年男子挺直身子，抬头看向伊恩，继续说道：“这位是费利克斯・阿斯托利亚殿下，卢索拉的虔诚信徒，王宫的第四位贵族之星。”
费利克斯将手按在胸前，微微颔首，嘴角带着笑意。透过敞开的斗篷，可以看到他穿着绣有金线的紫色制服。
伊恩低头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果然是他。
游戏里，正是这位王子曾来找过他——当时对方像施舍般扔给他一份毫无价值的赏赐，然后就把他打发到了偏殿。与那时不同，如今的费利克斯既没有隐藏身份，也没有表现得过分傲慢。不过，他那标志性的得意神情和语气，却丝毫未变。
当然，此刻这副模样，只会让伊恩的笑容更深。
费利克斯似乎误解了伊恩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听说您计划明天启程，我心急如焚，便不顾礼仪前来拜访，还望您多多包涵。”
伊恩没有回应，而是散去了白金屏障，将剑插回左手握着的剑鞘中。
“多谢圣使大人宽宏大量。”
费利克斯笑着点点头，笑容更加灿烂：“之前听闻您使用的神圣屏障金光闪耀，我还以为只是比喻。今日得见，才知所言非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伊恩对他的奉承左耳进右耳出，注意力更多放在身后走廊里反复传来的开门声上。
脚步声紧随其后，伊恩终于开口：“说吧。”
费利克斯停下了奉承。
伊恩依旧面带微笑，补充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仿佛就等这一刻，费利克斯自信地回答：“我受大王子殿下之命，前来护送圣使大人前往王宫。”
塞拉斯几乎没来得及把头发擦干，就匆忙冲出了房间。阿斯米也同样衣衫不整，急忙跟在她身后。只有法登——他甚至没脱下盔甲——看起来还算镇定，上前向塞拉斯行礼。
“殿下，万分抱歉，我……”
“不必道歉，骑士。”塞拉斯打断了他，脚步愈发急促。
责怪他也无济于事。她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此刻已没有时间发怒。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是否来得太晚。
“我已经在护送公主殿下了。”
听到伊恩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塞拉斯紧绷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释然。当然，这释然也只是转瞬即逝——她不过是避开了最糟糕的情况而已。
从她目前的观察来看，伊恩不是会轻易许下空头承诺的人。只要条件合适，他随时可能转投他人麾下。要想与他达成独家合作，她还需要提出更优厚的条件。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听到这个声音，塞拉斯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声音分明来自她的同父异母弟弟费利克斯。此人傲慢又愚蠢，在大王子派系中大约排在第三的位置。但他也是塞拉斯最不愿面对的人。
大王子为人卑劣，除了是长子外一无是处。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掌控着最大的派系。显然，他能给出的赏赐，定然十分丰厚。
塞拉斯放慢脚步，想要听清他们的对话。她注意到，阿斯米和法登也放慢了脚步——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原因。
“想必她已经跟您说过，她是奉陛下的旨意行事吧。”
费利克斯的声音继续传来：“但那都是谎言。圣使大人，您被骗了。陛下从未下达过这样的旨意，这其实是她自己的提议。”
“所以呢？”
“大王子殿下认为，圣使大人不该被这种伎俩蒙骗。他还说，圣使大人立下如此汗马功劳，皇室却至今未能给予应有的感谢，这是天大的失误。”
塞拉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不知不觉间，通往楼梯的栏杆已出现在她眼前。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挺直身姿。就在这时，费利克斯补充道：“当然，我们不会只停留在口头上。我们会准备一份恰当而体面的赏赐，既为之前未能及时拜访致歉，也向您表达谢意。”
“我当然已经承诺过了。”塞拉斯语气流畅地打断他，迈步走向栏杆。
眼前的景象瞬间展开——伊恩站在楼梯中央，周围围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费利克斯一行人则抬头望着他。
“我是依据合法契约，为圣使大人效力的。”
费利克斯抬头看向塞拉斯，眼神平静，笑容依旧不变。
“合法契约，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