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变得肃穆起来，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菲利普单膝跪地、垂首低头，双手捧着的剑身在篝火摇曳的光芒下泛着冷光。
两位见证者静静注视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篝火的噼啪声、远处传来的轻微鼾声，以及不远处熟睡的矮人，共同构成了这幅既虚幻又无比真实的画面。
伊恩观察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剑柄的冰凉触感传遍掌心，他强压下又一次涌上心头的淡淡笑意。
没想到啊，我竟然也有主持骑士册封仪式的一天。
他从未想过，跪在自己面前接受册封的人会是菲利普。可此刻，他们却不得不面对这个无可否认的现实。人生的走向，总是如此出人意料。伊恩举起剑，菲利普随即放下手臂，双手按在地上。接着，伊恩将剑刃平面轻放在菲利普的后颈上。
咚、咚、哐当——
他依次轻拍了菲利普的双肩，随后用剑敲击他的头盔，力道之大足以让耳边嗡嗡作响。但菲利普却纹丝未动。
……真讨厌这种仪式性的鬼东西。
心里这么想，伊恩还是将剑再次放回菲利普的后颈。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真心接受我赐予你的剑？”
菲利普没有用言语回答，而是再次将双手举过头顶，掌心向上。伊恩又把剑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轻叹一声，终于开口：“……起身吧，菲利普。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骑士了。”
“我必将以全部忠诚为您效力……主人。”
就在这时，伊恩眼前浮现出任务完成的界面。
【忠诚之誓】
这竟是一个他从未接取过的任务。
任务奖励是少量经验值、1点耐力，还有一个问号。无需猜测这个问号代表什么——它正站在面前，缓缓站起身来。
在游戏里，这难道类似于招募佣兵，还不用花钱？
现在已无从考证，但这或许是骑士专属任务。就像法师能在魔法塔中晋升等级一样，骑士也有根据自身级别提升爵位的任务。说不定，他们最终也能像野蛮人那样，拥有自己的小型骑士团。
伊恩陷入沉思时，菲利普已将剑佩回腰间。
塞拉斯的声音恰在此时打破了沉默，仿佛她早已等候这一刻。“册封仪式流程无误，我，塞拉斯・阿斯托利亚，可为其有效性作证。”
她语气严肃，神情亦是如此。此刻她已恢复原貌，耀眼的铂金色长发与红色眼眸中透着庄重，俨然一副合格见证者的姿态。
她迎上伊恩的目光，笑了笑：“这和我在首都见过的那些仪式截然不同。说实话……这样的仪式更令人印象深刻。”
她说话时，眼眸中满是真挚的钦佩，而非单纯的奉承。
静静站立的菲利普轻咳一声：“是吗？我倒觉得挺难为情的。”
伊恩难以置信地笑了笑，瞥了菲利普一眼。
“我猜，我比你更难为情。”
“那是自然。阁下——我是说主人——您向来讨厌过于煽情的事情。”菲利普笑着摘下头盔。伊恩咂了咂嘴，回到篝火旁坐下。
“既然知道，就别这么叫我了。像平时那样说话就行。”
“主人”这个称呼让他觉得耳朵发痒。
菲利普也笑了，在他身旁坐下：“遵命，阁下。”
阿斯米默默走向马车时，重新坐下的塞拉斯目光在菲利普和伊恩之间来回流转。
“我现在安心多了。要是菲利普骑士被其他皇室成员或教会拉拢，我肯定会夜不能寐。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
你当然会安心。
伊恩无声地嗤笑一声，而菲利普则问道：“这么说，那些想找我麻烦的人，终于不会再来了？”
“短期内，他们或许还会尝试接触你。但一旦得知你效忠于白金龙代理人，且有我作证，他们就会知难而退。消息传开后，他们就会彻底打消念头。”
塞拉斯耸耸肩，看向伊恩继续说道：“放心，任务一完成，我就会拟定文书，提交给教会和皇室，当然，会盖上我的官方印章。”
“多谢殿下。”菲利普躬身道谢。
这时，阿斯米回到篝火旁，双手各端着一样东西——一瓶葡萄酒和一些奶酪，都是费尔留下的临别礼物。她坐下后打开酒瓶，塞拉斯见状笑了。
“这可是值得纪念的时刻，难道不该举杯庆祝一下吗？”
她比我们任何人都兴奋。
心里这么想，伊恩还是举起了空酒杯，菲利普也跟着举起杯子。塞拉斯走上前，为两人斟满酒，还在伊恩的膝盖上放了一片奶酪。给菲利普续完杯后，她敏捷地回到篝火旁的座位上，动作轻盈得像幽灵。
塞拉斯举起酒杯：“为午夜时分，在这片无名森林中许下的不朽誓言干杯。”
这也太肉麻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然，只有伊恩这么想。
“为不朽誓言干杯。”菲利普眼中闪着激动的泪光，举杯饮下。阿斯米也跟着照做，双手轻轻捧着酒杯。
伊恩也抿了一口酒。菲利普很快喝完杯中酒，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现在终于有真实感了。我不用再担心了，也能不受干扰地离开首都，返回边境了。”
“你现在还不能走。”
“啊……？”菲利普茫然地看着刚放下酒杯的伊恩。
伊恩毫不在意，放下空酒杯，拿起膝盖上的奶酪：“先派人去确认瑞尔骑士是否还在圣火神殿。如果确定她已经动身前往边境，再行动也不迟。在此期间，你就待在大圣堂。”
“当然，这段时间也有任务要交给你。”
“……有任务？怎么突然……”
“要是你想拒绝，那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当然不想！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接到命令。”
伊恩轻笑一声：“既然有了正式下属，总得派上一次用场吧。等你完成任务，想去边境还是别的地方，都随你。”
“请下达命令吧。”
就在这时，一条裹着斗篷的手臂从旁边伸了过来——阿斯米又走了过来，为伊恩续上酒。伊恩一边把毯子拉到伊莉亚头上，一边说道：
“去调查教会内部的情况。查清各派系的分裂状况，以及他们是否与那些人有关联。”
菲利普立刻神色凝重起来，他明白伊恩指的是与圆桌议会有关的人。“果然，还是得了解来龙去脉才能明白。”
伊恩补充道：“这事不容易。虽然你不是龙骑士，但现在已是我名义上的下属。有些人可能会公开排挤你，也有些人会隐藏真实意图，假意接近你，装作是朋友。”
“放心，我不会相信任何人。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怕这个。”
“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您这是在给一位身负牺牲使命的使徒下达难题啊。”菲利普笑着回答。
伊恩轻声嗤笑：“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提醒你。你要是死了，我没法向梅芙交代。所以记住：不准死。这是一道永远有效的命令。”
“我会记住的，也会全力以赴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查明真相……但我该如何向您汇报呢？”
菲利普迟疑了一下，又说：“等我完成调查时，您或许已经不在首都了。”
伊恩看向一直饶有兴致倾听他们对话的塞拉斯，微微歪了歪头：
“殿下，就算我被派往前线，您应该也能查到我的下落，对吗？”
“……应该可以。”
“等这家伙把信交给您，您能帮我转寄吗？信里会涉及教会内部的敏感情况，所以请务必派可靠的信使。”
“您这是在提议新的交易吗？”塞拉斯挑了挑眉，笑着说道，显然是在模仿伊恩的语气。
伊恩轻声笑了，有些欣赏她的机敏：“你学得真快。要是你能办好这件事，就算教会来拉拢我，我也不会理会。”
“好，就这么定了。不过，我能看看菲利普骑士的调查报告吗？我自己也很想知道教会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在教会里不是有眼线吗？”
“确实有，但他们没人能接触到这么敏感的信息。无论是主教还是圣骑士，即便彼此不和，也绝不会泄露内部事务。像菲利普骑士这样的人，实属罕见。不——”
塞拉斯顿了顿，补充道：“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特例。我从未见过哪个得到神谕的使徒，会反对教会。”
“嗯……”
伊恩思索之际，刚向阿斯米道谢的菲利普小心翼翼地插话：“殿下，请恕我直言，有时候不知情反而是种福气。”
“哦呀……你这么说，反而让我更好奇了。”塞拉斯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她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越是被禁止，就越渴望。
“看来你们都知道教会内部的动荡啊。”塞拉斯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那是她心怀鬼胎时的神情。她的目光在伊恩和菲利普之间来回移动。
“如果你们愿意分享所知的情况，我或许能暗中帮菲利普骑士完成任务。当然，我会做得很隐蔽。正如我所说，我在大圣堂里也有一些人手。菲利普骑士也需要盟友，不是吗？”
“多谢殿下好意，但这可能会让您陷入危险。”菲利普温和地提醒道。
当然，这番话起到了反效果。
塞拉斯的笑容更深了：“我早就已经在拿性命冒险了，多这一次又何妨？”
“哦，卢索拉啊……阁下，您快说句话吧。我觉得我一个人应付不来。”菲利普向伊恩求助。
伊恩摸了摸下巴，看向塞拉斯，终于开口：“你能发誓，今晚在这里听到的一切，绝不外传吗？”
“……阁下？！”
菲利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伊恩没有理会他。菲利普试图劝阻，伊恩却充耳不闻，专注地观察着塞拉斯，同时思考着其他事情。
圆桌议会的势力或许已渗透进皇室，但影响力似乎有限。毕竟，皇帝对王宫内的一切都严密掌控。而且，眼前这位公主，似乎并非他们的人。
她对大圣堂的敌意显而易见，主要关注点也在帝国和继承之争上。或许，塞拉斯既能成为阻碍议会的力量，也能提供情报。凭借她的预知梦，她对潜在危险的感知，可能比大多数人都更敏锐。
塞拉斯迎上伊恩的目光，语气郑重地说道：“我以光辉女神与火焰女神的名义起誓，今晚在此听到的一切，必将严守秘密。阿斯米也值得信任，她就像我的一部分。”
阿斯米正拿着酒瓶，神情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伊恩终于看向菲利普——此刻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
菲利普若有所思地咂了咂嘴：“如果这真是您的意愿，阁下……”
“你来跟她说吧，我适时补充几句就行。”
“……您确定吗？”菲利普对这个提议有些疑惑。
伊恩只是耸了耸肩，而一直看着两人互动的塞拉斯则笑了。
“天哪，我的心又开始跳得飞快了。自从遇到伊恩阁下，我好像就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
“我只是记得，你已经和我分享过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了。我相信你会遵守承诺。”伊恩平静地回应。
“当然。我话不多，但从不说谎。”
“那你现在还是别喝酒了，这会是个漫长的故事。”
塞拉斯立刻放下酒杯。但伊恩和菲利普却没有照做。事实上，菲利普还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似乎在整理思绪。
“……或许，我应该先问一个问题。”菲利普终于放下酒杯，开口说道。
塞拉斯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的嘴唇上。只听菲利普压低声音问道：“你听说过‘圆桌议会’吗？”
故事就此展开。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随着话题逐渐深入，塞拉斯和阿斯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连残存的疲惫也荡然无存——因为这个话题的严重性，早已让她们无心他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