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妱澕与云苏倒真有几分年少恣意、青梅竹马嬉戏于廊间的影子,好一幅灵动欢快之景。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凊儿与侍从汉杉,提裙疾追,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赶上主子这不管不顾的步子,然二人不多时便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却始终落后甚远。
甫至瑰玮院门,慕容妱澕气息未匀,胸脯微微起伏,犹自攥着云苏的衣袖未放,便急急指向院内,双眸亮得惊人:“云郎君快看!吾弟亦非庸碌之辈,今日他竟能扎马步三刻半之久。”她稍缓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虽离一个时辰尚有差距,较那根基深厚的武者定是不逮,然于习练避虎拳,或已堪用?如此,可否授他些拳法根基了?想来无需如此长久之功。”
云苏见她如此情态,不禁失笑,微微摇头:“女娘何必如此心焦?学问之道,无论文武,皆非易事,枯燥乏味在所难免,尤以基本功为甚,更需耐心与恒心,然古有明训,欲速则不达啊。”
“此理我岂会不知?”慕容妱澕黛眉微蹙,目光中满是忧虑,轻叹一声,“阿玮心性未定,恐耐不得这长久枯索,难以坚持,我一时也寻不出新的惧怖之法来拘着他。” 她抬眼,目光坦诚又带着一丝无奈,“总需有些新鲜意趣,方能维系其心志,他少年心性,又养尊处优惯了,平素都随那帮纨绔混日子,若只凭威吓责罚,终非长久之策。”
云苏静静听完,略带不解,眸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妱女娘手足情深,在下自是理解与感佩。”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然女娘这番心思,倒真是独辟蹊径,寻常人家若有男丁,但有望子弟勤学苦练,博个文武兼修,以期学尽一身本领能光耀门庭,女娘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所求竟非其出人头地,但求聊以自保?”他微微倾身,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探究,“可堂堂将军府,又何至于此?”
“岂能不想?然吾亦言明矣,此等宏愿,终究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慕容妱澕目光落在场中勉力支撑的駋玮身上,眸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怜惜与无奈,言语幽幽,“习武有成,终须因人而宜,非朝夕之功,更需根骨天资与勤勉不辍,阿玮年岁不大,与习武而言却已年长,根基浅薄,岂能与自幼浸淫武道者相较?既无卓绝天赋,亦乏坚韧心志,何必强人所难?但求习得些许皮毛,危急关头或可护得己身周全,余者……” 她语声渐低,“便听凭天命吧,他本是被我强逼至此,我怎会不明?心中定是千般不愿,强求无益,徒增彼此烦恼罢了。”
慕容妱澕目光落在弟弟身上,心下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云苏侧首,凝望妱澕微侧的脸庞,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方缓缓温声道:“世人常言道‘长嫂如母’,今观女娘待弟之心,殷殷切切,依我之见,实不遑多让,我觉得知弟莫若姊,这番苦心孤诣,令人动容。”
妱澕不知该如何作答,故而二人目光复又投向场中,慕容駋玮依旧在师父奚数鹰隼般目光的严密监看下蹲着马步。
奚数手持一根细长的教鞭,时而以鞭鞘精准地点在其膝弯,时而以鞭条卷抚臂肘乃至尾闾穴,时而鞭杆轻拍臀胯,迫其纠正姿势。
慕容駋玮咬牙苦撑,额上青筋微凸,显是又惧于师父威严,又不敢稍有懈怠。此情此景,令妱澕心中五味杂陈,既觉几分滑稽可笑,又涌起深切的怜惜与无奈,真真令人啼笑皆非。谁能料到,这素日里惫懒的纨绔,竟也有如此‘驯服’之时?
慕容妱澕所聘西席,对外宣称一文一武,实则另有深意。奚数授武艺理论与根基,俗称“武静”,奚格专司实战搏击,别称“武动”,而真正授以经史文墨者,唯云苏一人而,毕竟二位西席本就是奔着云苏来的,多数时候是轮流教駋玮习武。
思绪飘忽间,妱澕不由得忆起駋玮初习武初日的实际情景。
天色未明,慕容妱澕已携妱玥至瑰玮院。
但闻“咣当”一声巨响,她命侍女猛然推开駋玮房屋间的雕花木门,她身着锦绣罗裙,步履沉稳地踏入屋居,仪态万千地立于门前,吩咐侍从将雕花铜盆、鎏金香炉等盥洗器物一一端入,还言重重的一句:“伺候三郎起身。”
慕容妱玥静立一旁,唇边略带促狭的笑意,目光中又满是怜悯,似在祈求三兄自求多福。
屋内,锦帐低垂,駋玮犹自蒙头大睡,被扰了清梦便烦躁地扯过锦衾蒙头,含糊嘟囔着:“聒噪…休来扰我…”翻个身竟又沉沉睡去,任凭门外喧闹,只将丝缎枕头覆于面上,试图隔绝外界纷扰。
慕容妱澕莲步轻移入内室,并不即刻唤醒胞弟,只任由着仆从们如侍木偶般,扶起酣睡的駋玮,以温热巾帕为他净面,又取来银丝软帛为他更衣。
待梳理停当,妱澕屏退下人,亲自上前,一手稳在他肩后,助他坐正身形,旋即促狭一笑,一手忽地在他背心轻轻一送!駋玮身形一晃,便朝似醉汉般床门旁那雕花木栏撞去。
“哎哟!”慕容駋玮吃痛闷哼,抚额睁目,彻底惊醒。
慕容妱澕好整以暇地拢袖而立,唇角微弯,带着一丝促狭:“醒了?我的好弟弟。”
慕容駋玮揉着额角,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不由茫然问道:“阿姊?这是作甚?今日何日?有何要事么?竟这般早。”他还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慕容妱澕眸光清亮:“自然是让你去上你的第一课,赶紧过来,等会再派女婢过来瞧。”说完,便先离去。
骑橙见三少爷还在迷蒙中,便推搡着人道:“三少爷,二小姐说,等会儿派女婢过来瞧你还未去上课,便要过来把你拽入池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