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队长心中充斥的并非恐惧，而是一连串疑问。他想知道眼前这步步紧逼的死神究竟是谁：此人穿着这样的服饰，怎会追上他们？他怎能同时使用一件形似圣物的盾牌与一把诅咒之剑？又为何能施展如此强大的魔法？
“……！”
当背后绑着的木盒触感传到左手掌心的瞬间，队长期然回过神来。潜意识中根深蒂固的责任感，驱使着他做出行动。
噔噔！
毫无征兆地，那男人突然朝他猛冲过来。队长将木盒掷向头顶，同时右手举起十字弩对准对方。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道紫色魔法轨迹也朝着他迅猛袭来。
唰！
魔法弧线擦着队长的脸颊飞过，在他身后的冰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噔——
一秒后，他肘部以下的右臂被齐根斩断，重重摔落在地。
那男人俯身冲刺，目光甚至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死死锁定着队长抛向空中的木盒。
扑棱……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着从木盒中飞射而出、迅速掠过冰墙的那只黑鸟。那是一只信鸽，本是用来向总部报告任务失败的。
男人眼中没有丝毫惋惜，视线重新落回队长身上。队长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去按压断臂的伤口止血。既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反抗与否已无意义。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男人的脚步再次放缓。尽管步伐从容，他的眼神却丝毫不敢懈怠，紧紧盯着队长开口问道：
“谁雇的你们？任务是什么？”
“……”
队长一言不发。此刻，他只剩最后一项职责。
咔——
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他用力扭动下颚，咬住了藏在磨牙后的毒囊。双眼一番，随即重重倒在地上。
“……行吧。”
伊恩在倒地的队长面前停下脚步，语气淡漠地低语。自杀——这结局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他低头凝视着抽搐的刺客，脸上没有丝毫失望。他平静地收回白金屏障，同时关闭了眼前弹出的任务完成面板。毕竟，他本就没指望能从刺客口中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将他们全部歼灭，才是最重要的事。
若非刺客放松警惕、放慢了脚步，若非伊恩借助精魄珠与混沌之力将“冰川之墙”强化了两次，要困住他们绝非易事。
嘶……
伊恩抬头望向那道如干冰般蒸发消散的冰川之墙。之前嵌在墙中、软垂着的尸体，此刻也毫无生气地摔落在地。他暗自点头，将左手握着的精魄珠收回储物空间。
嗡……
伊恩毫不犹豫地俯身，将那把仿佛不愿归鞘、仍在微微震颤的黑色长剑扔进了储物空间。那名自杀的刺客此刻已浑身瘫软，没了力气。伊恩伸手，强行摘下了他的面具。见状，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难怪他们要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刺客的鼻子本该在的位置，此刻却是一个空洞。他们竟是故意毁了自己的容貌。大概率是为了让人无法辨认出他们原本的模样——或许他们还能通过安装假鼻子来伪装身份。毕竟，鼻子对一个人的整体外貌影响极大。
无论如何，这种手段都堪称极端疯狂。
若是当初选择了斥候职业，并且职业发生腐化，我会不会也变成这副模样？
伊恩习惯性地搜查着刺客的尸体，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成了法师。虽说法师腐化后也会变得畸形怪异，但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庆幸。
在确认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幕后主使后，伊恩取下了刺客手臂下藏着的飞刀，收进储物空间。他腰间的刀鞘排里，原本就只剩最后一把飞刀了。
他还扯下了刺客脖子上戴着的细链。链子上挂着一个小指大小的哨子，还有一个小巧的金属瓶。
看来他就是首领了。难怪是他放的信鸽。
金属瓶里装的是高级解毒剂——在游戏中，这种解毒剂能解百毒。伊恩同样将其收进储物空间，随后从地上捡起了刺客的断臂。
他需要取下断臂手腕上绑着的十字弩。那是一把“刺客速射十字弩”，品级为稀有，一体化的金属箭舱里还剩最后一支弩箭。这弩箭似乎带有连发机制，每次发射后只需再次拉弦就能重新上膛。伊恩剥下刺客的斗篷，这才站起身来。这件“暗影斗篷”同样是稀有品级，能增加1点敏捷属性。
……信息面板上没显示，它居然还有额外技能。
伊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意地耸了耸肩——他身上竟没有沾到一滴雨水。他不再犹豫，迅速搜查起其他刺客支离破碎、早已冰冷的尸体。
这些刺客身上都没有携带解毒剂，但伊恩还是有其他收获：他将装有毒弩箭的箭筒填满，又为自己的武器库增添了四把涂有麻痹毒药的飞刀。他甚至还捡到了一把虽造型怪异、却相对完好的剑，名为“毒蛇之刃”。虽说这把剑并非他的风格，但用作备用武器倒也不错。
“……”
搜刮完毕，伊恩拉低兜帽，环顾四周——此刻，只有雨声在这片空间中回荡。刺客的尸体终将在这片森林里腐烂，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心中没有泛起丝毫波澜，只是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重要物品。感到满意后，伊恩耸耸肩，转身离开。还有些收尾工作等着他处理。
雨势渐渐减弱，从倾盆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再过几个小时，雨或许就会完全停了。不过看天色，即便停了，也随时可能再次下起来。
——教父，要是您能听到，麻烦回应一下。教父？
脑海中传来熟悉的低语声，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来他们没走散。
——我在。
——我就知道，我感觉到的不是错觉……太好了。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嗯。不过……
伊恩的眉头微微蹙起，望向森林边缘那片阴影的尽头。
——怎么只有你回应？菲利普呢？
平时最聒噪的人，此刻却异常安静。伊莉亚几乎立刻就给出了答复。
——菲利普骑士他……正在祈祷。
——祈祷……？
伊恩加快了脚步。若是菲利普祈祷得如此投入，连回应都做不到，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情况怎么样？
——我没事，马匹也安然无恙，您要是还没听说的话。不过阿斯米受伤了。
伊恩走到森林边缘，闻言轻轻咋舌。按理说，法师向来容易成为刺客的目标。尽管阿斯米使用魔法的方式与众不同，但本质上，她仍是一名法师。
——要是那些混蛋真想对她下死手，她就不会只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我觉得她是中了毒。菲利普骑士正试图用祈祷净化毒素，但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还是没什么效果。
这没用的，这不是诅咒。
伊恩一边想着，一边走出森林，一眼就看到了前方停着的几辆马车的轮廓。公主所在的那辆马车车窗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伊恩阁下……？”身旁传来法登的声音。
伊恩转头望去。法登正拽着一具尸体的腿，也在看向他。
他已经摘下了头盔，显然是在独自清理战场。
“是我。”
“……太好了。你穿着这件斗篷，我还以为是刺客回来了。”法登将尸体扔到路边，快步走上前来。
“我听说有人受伤了。”伊恩脚步不停，也没有看身旁的法登——法登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点了点头。
“阿斯米遇袭了，一支弩箭射中了她的手臂，毒素正在扩散。和谢尔比的情况一样……”
法登神色阴沉，想必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侍从。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伊恩拉得很低的兜帽。
“刺客都处理完了吗？”
“嗯。”
“……谢谢。您替我为他报了仇。这本该是我的责任，可我却没能做到，实在惭愧。”
“别放在心上，我不是为了复仇才这么做的。”伊恩语气冷淡地回应，此刻，他们已经走近了并排停放的两辆马车。
“你继续忙你的吧，我也有事情要处理。”
法登低声道谢后，转身继续清理战场。
——教父！
伊恩的脑海中传来伊莉亚的低语。她站在对面的树下，身旁是那两匹马，正躲在树下避雨。伊恩有些疑惑她为何会在那里，随即意识到，她是在保护马匹。不过，看起来更像是那匹白马在保护伊莉亚。
——待在那儿别动。
伊恩在心中回应，同时走向公主的马车，猛地推开了车门——车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阿斯米躺在座位上，已经失去了意识。菲利普跪在她身旁的地板上，双手按在她的左臂上，正潜心祈祷。他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车厢内部。
“您回来了，阁下……”
坐在菲利普身后的塞拉斯转过头看向伊恩。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脸色却十分苍白，眼眶里满是强忍的泪水。伊恩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车厢，立刻检查起阿斯米的状况。
阿斯米的脸苍白如铅，毫无苏醒的迹象。她的左臂衣袖已被卷起，浓稠发黑的血液正从伤口处不断渗出。伤口正位于菲利普双手按压的位置——弩箭已被拔出，留下的伤口中积着血，周围的血管也已发黑，毒素正在不断扩散。
显然，阿斯米能活到现在，全靠菲利普的祈祷。他的神力虽在压制毒素，却远远不够。随着时间推移，毒素无疑已扩散得更深，阿斯米苍白的脸色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惜了。
伊恩低声呢喃着，同时伸出手，强行撬开阿斯米的嘴。他的另一只手，此刻正握着那瓶解毒剂。他拔开瓶塞，将瓶中可疑的液体倒进阿斯米嘴里。阿斯米下意识地咽了下去。
塞拉斯紧咬着牙关，眼中满是希冀与担忧，抬头望向伊恩。伊恩没有浪费时间，迅速摘下了右手的钢制护手。
嘶嘶——
“沼泽之怨”诅咒戒指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立刻有了反应。它从伊恩的手指上滑落，感受到伤口周围残留的神力，不由不安地扭动起来。即便如此，这条蛇形戒指还是一口咬在了中毒的皮肉上。
“够了，做得不错。”
伊恩伸手按在菲利普的肩上。菲利普周身那耀眼的光芒瞬间化作金色光点，消散开来。他疲惫地向后倒去，摔坐在地板上。
“哈……呼……你来了。而且，和往常一样，带了能用得上的东西。”菲利普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看向伊恩。
伊恩轻轻笑了笑。
“阿斯米……她会没事的吧？”塞拉斯一直注视着那条黑蛇吸食阿斯米的毒血，此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伊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伸手碰了碰伤口。
嘶——
“沼泽之怨”像弹簧一样缩回，重新缠绕在伊恩的手指上。伊恩迅速戴上钢制护手，终于开口说道：
“好好休息一阵，她就会没事的。”
“谢……谢谢你们，真的。我感激不尽。”塞拉斯猛地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菲利普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如此道谢，同时察觉到伊恩的沉默，转头看向他。伊恩一言不发，伸手将菲利普拉了起来。
“去拿些绷带过来。再告诉那位小姐，把马牵回来。准备好后，我们立刻出发。”
“什……？哦，好，我这就去。”菲利普有些困惑，却没有多问，转身离开了车厢。
塞拉斯看了一眼阿斯米，随即转向伊恩。
“恕我冒昧，伊恩阁下……我们能不能推迟几个小时再出发？等阿斯米的情况稳定一些再说？”
“你随意。”伊恩终于转过身，面对塞拉斯，语气平静地说道，“但我要现在走。”
“什……什么？阁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塞拉斯困惑地眨了眨眼。
伊恩已经转过身去，语气坚定地补充道：
“意思是，我要解除合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