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接过木盒，开口说道。费尔闻言点了点头。
“您要是不想戴，不戴也没关系。遇到佩戴这种徽章的商人，亮出来就行。”
费尔指了指自己的衣领，那里别着一枚六芒星铁制徽章。所有隶属于六芒星联盟的商人，都必须佩戴铁徽章。伊恩点头的同时，推开了盒盖，而费尔则转身将另一个木盒递给了身旁的伊莉亚。
“小姐，请您收下这个。这是银徽章。”
“谢谢。”
“这是应该的。正如我之前所说，从今往后，您会以六芒星联盟的名义获得支持。等您在首都安顿下来，只需通过信使给我们传个信——”
伊恩对这段还在继续的对话左耳进右耳出，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
还真是纯金打造的。
木盒内部衬着柔软的红布，一枚金色徽章恰好嵌在雕刻好的凹槽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不是白金巨龙的象征吗？”
身旁传来一道声音。塞拉斯掀着兜帽站在伊恩旁边，正盯着那枚金徽章看。
伊恩耸了耸肩：“只是巧合而已。”
“可您既是联盟首枚金徽章的持有者，又是‘伟大存在’的代理人，这也能算巧合？”
“当初他们给联盟取名时，没人知道我是白金巨龙的代理人。说不定他们连这徽章像白金巨龙的鳞片都没意识到。”
毕竟，“六芒星”不过是因六个商队联合组建而取的名字。即便日后联盟发展壮大，这个标志也会一直保留，以彰显他们才是联盟中最具权威的核心力量。
“巧合虽妙，但对我们这些知情者而言，解读就不一样了。至少在您的名字与这徽章绑定在一起时，情况会是如此。”
“那也好，商人会更谨慎，不敢玷污白金巨龙的名号。”
伊恩说着，随手合上了盒子。
“……别忘了也往边境派商队。”
“您放心，阁下。等处理完内部事务，我就着手安排。毕竟，有危险的地方，就有商机啊。”
这会儿，费尔已经和另一枚金徽章的持有者菲利普聊完了。昨晚两人就曾低声商议过什么，看样子此刻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菲利普满意地摩挲着木盒，回到车夫座位上。费尔则再次走向伊恩，这次似乎是想和塞拉斯道别。
他在塞拉斯面前停下，恭敬地单膝屈膝。
“能与您相见，是我的荣幸，小姐。”
“……我也一样。”塞拉斯终于摘下兜帽，露出笑容。她的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几分。
昨晚她可是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似的。
伊恩强忍着笑意。她此刻这副模样，显然是昨晚宴会的后遗症——她昨晚喝得比往常多，之后便回去了。公主一行人里，除了阿斯米，其他人都喝得不省人事。虽说塞拉斯并非完全不能喝酒，但在伊恩认识的人里，她的酒量绝对算得上差的。
每位皇室成员生来都拥有独特的天赋，显然，她的天赋与强化体能毫无关系。
“我有种预感，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等我回到家族领地，就派人联系您。”
很快，又会诞生一位金徽章持有者了。
伊恩转身走向马车，听到身后塞拉斯的话，忍不住轻嗤一声。尽管宿醉未醒，但多亏了昨晚的宴会，塞拉斯和费尔已然建立起稳固的联系。一心想拓展首都业务的费尔，与对这个新成立的强大商人联盟产生兴趣的塞拉斯，就此绑定在了一起。
“我很期待。”费尔说道。
伊恩拿起放在地上的黑色包裹，走向深深鞠躬的费尔。费尔与伊恩对视一眼，本能地弯下了腰，幅度比之前更大了些。
伊恩淡淡一笑，将包裹递给了他。
“把这个带上。”
费尔困惑地接过包裹，歪了歪头。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
“是那个咒术师的头颅。”
费尔愣了一下，随即舔了舔嘴唇，喃喃道：“……我刚才还想说看着像颗砍下的脑袋，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伊恩若无其事地补充道：“交给博尔，让他好好保存。”
多亏存放在储物空间里，这颗头颅目前还很新鲜，但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费尔调整了一下握包裹的姿势，淡淡一笑：“这份饯别礼，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至少博尔肯定会喜欢。”
“我之前提的条件，你还记得吧？”
“当然，阁下。”费尔点头应道。
昨天，伊恩给了他一大笔金币，还详细说明了自己想要的那件魔法物品的条件。
“找到之后先收好。要是我遇到六芒星联盟的商人，会把我的位置告知他们。”
“您放心。弄到那件东西大概需要一个半月。之后您随时联系我就行。要是有剩余的钱，我会连同物品一起送过去。”
伊恩简单点了点头。
费尔的目光又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后笑着再次开口：
“那我就先告辞了。愿我们下次相见时，各位都已达成心愿。”费尔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伊恩在他身后补充了最后一句：“别忘了我们会面时说的话。”
“……当然，阁下。不，圣者代理人阁下。”费尔迟疑了片刻，再次确认后，便迈步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伊恩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如今所有任务都已完成，那个来自帝国、爱耍小聪明的商人，再也不用东奔西跑，担心自己无处安身了。
他曾告诫自己不要轻信直觉，但只要六芒星联盟能在乱世中守住人们的信任，就一定能发展壮大。
当然，世间万物皆如此——若是发展过快、规模过大，终会陷入停滞，甚至腐朽。但那也是混乱时代结束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了。
“……”
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伊恩转头看向塞拉斯，她脸上终于显露出之前一直掩饰的疲惫。
“你看起来很累。”伊恩说道。
“有这么明显吗？或许是天气的缘故，今天总觉得浑身乏力。”
塞拉斯回望向伊恩，嘴角带着一丝尴尬的笑意：“我一早上都在被阿斯米说教，她一直劝我要注意身份体面。”
伊恩立刻看向站在塞拉斯身后的阿斯米。虽然没听过她说话，但看得出来她并非哑巴，或许是有规定何时才能开口。此刻，她正一脸无奈地默默注视着塞拉斯的后脑勺。
“她说得没错。您还是少喝点酒为好，殿下。”
“……我是不是又出洋相了？”
“你坐在费尔旁边时，把同一句话跟他重复了好几遍。”
“哦不……又多了一段丢人的回忆。”塞拉斯说道。
伊恩轻笑了一声。
在他看来，塞拉斯这般模样，更像是一种刻意展露的“脆弱”。其中固然有尴尬的成分，但有些举动显然是故意为之——或许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或是让自己显得更平易近人。不过，她偶尔流露出的野心，或许才更接近她的本性。
毕竟，她可是那种为了见自己，能果断离开首都的人。当然，无论她有什么深层打算，都与伊恩无关。
咔嗒，咔嗒——
商队的马车缓缓驶离，朝着通往西边的岔路口而去。
伊恩和公主一行人则要走北边的路。
“那我们出发吧。”伊恩向伊莉亚示意，伊莉亚随即转身爬回马车。
塞拉斯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接下来由我们来带路，伊恩阁下。”
说话的是法登。见伊恩看过来，他继续说道：“我们计划走最快的路线返回首都。”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闪过一道亮光。
阴沉的云层早已预示着暴雨将至。
伊恩耸耸肩，转过身去。
“你们看着安排就行。”
过了好一会儿，雷声才滚滚传来，在马车里都能感受到震动。
唰唰……
雨声淅淅沥沥，轻柔地萦绕在耳畔。傍晚开始下的雨，到了深夜依旧没有停歇。雨势虽不算倾盆，却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马车内，唯一的光源是悬挂在车顶的魔石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看来今晚得在马车上过夜了……
伊恩将头靠在车窗上，随手拿起酒瓶抿了一口。行程没有丝毫停顿——显然，公主一行人迫切地想尽快返回首都。
要是马匹淋了雨着凉，反而会拖慢行程。
伊恩暗自嘀咕着，转头望向窗外。即便隔着雨幕与夜色，他也能轻易看清周围的景象。此刻道路两旁满是茂密的树木，附近显然有条河流流过。寒气弥漫中，草木蔫蔫的，疯长的树木仿佛无边无际。
“……”
伊恩的眼神微微一凝。这片森林此刻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就在三十分钟前，这里还显得平静祥和，可现在却透着一股边境森林特有的诡异气息。一阵寒意顺着他的后颈蔓延开来，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伊恩将酒瓶放在地上，随即抬手伸向车顶。
咔嗒——
随着魔石灯被关掉，马车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身旁，原本正专注翻看魔法书的伊莉亚，困惑地抬起头。
“留意四周，看看有没有察觉到异常的魔力。”伊恩一边说着，一边扣紧净化者板甲手套和护腕的搭扣。伊莉亚虽满心疑惑，却还是让魔力在眼中流转起来。即便在黑暗中，她的瞳孔也闪烁着微光，仔细扫视着周围。
她轻轻推开一点车窗，侧过头向外望去。
“我没感觉到异常的魔力……”
她的目光从车窗移向面前的车厢壁，又转向伊恩那边的车窗，最后落在已基本检查完装备的伊恩身上。
“……除了我们的马车和前面那辆马车的魔力，其他什么都没有。”
“是吗……”伊恩低声应道，语气里没有丝毫意外。他迈步走到对面的座位旁。
车厢壁和雨声多少会干扰感知，而且和伊莉亚一样，他也没察觉到明显的魔力波动。但他的“直觉”仍在无声地警示着危险将近——根据过往经验，他的直觉从未出错。外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许是某种能隐藏自身踪迹的存在。
即便是像塔胡姆里特那样拥有压倒性魔力与气场的存在，也能将自身气息完全隐匿。
吱呀——
马车侧面的小窗被推开，一个身影靠在车厢壁上避雨，探进头来。
伊恩开口道：“恐怕要有事发生了。”
原本在打盹的菲利普猛地惊醒，上半身转了过来。他的面甲依旧扣着，大概是为了防止雨水溅到脸上。
“是怪物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不确定。我什么都没察觉到，或许不是怪物。”
“那说不定又是冲着您来的人，阁下。”
伊恩只是耸了耸肩。有这种可能——或许是反抗神明的使徒，也可能是圆桌议会的爪牙。他们说不定和公主一样，查到了自己的行踪，正伺机发动袭击，这也并非不可能。
一场正面冲突在所难免。他没打算让公主知道自己是法师，计划使用的魔法，都要是那种很容易被误认为是魔法物品效果的类型。
“摘下头盔，做好准备。伊莉亚会协助我们。”
“是，阁下。由您带头冲锋吗？”菲利普迅速握住头盔两侧，问道。
“对。你留在这里，保护马匹和伊莉亚。”
说完，伊恩回到伊莉亚身边。伊莉亚已经合上魔法书，双手摊开，做好了应对准备。
伊恩凑近时，伊莉亚伸手捧住他的脸，掌心闪烁着微弱的魔力光芒。伊恩微微低头，任由她用带着魔力微光的双手托住自己的脸颊。他闭上眼睛，接受着她施加的法术，随即轻声开口：
“我出去后，把所有门窗都锁好，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随时通过我和菲利普了解情况，能帮上忙的就尽力协助。从这里……”
——我知道了，你放心。
伊莉亚收回双手，轻声说道。等伊恩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起身走向菲利普，准备为他施加同样的法术。
唰——
伊恩悄无声息地推开车门，迈步走了出去。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颊，顺着发丝滴落在身上。
就不能停一会儿雨吗？该死。
伊恩皱着眉，敏捷地爬上马车车顶。他的动作比平时更加轻盈隐蔽，屈膝蹲下，压低身体，眼中闪烁着灰色的魔力光芒。
唰唰……
他的感知变得敏锐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辨：前方公主的马车保持着稳定的距离，拉车马匹的呼吸节奏均匀；雨水连绵不断地落下，枝叶茂密的树林在夜色中化作一片阴影；蜿蜒的道路向前延伸，形成一道宽大的弧线。
“……”
而在远处，阴影开始涌动，正悄无声息地向这边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