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此前决定坦诚相对的缘故，她此刻的表情格外明显。
站在她身后的三人亦是如此——尤其是法登骑士，伊恩与公主每交锋一句，他的神情就如同在冰火 两重天中反复煎熬。此刻，他的脸色冷得像冰。
“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个佣兵。很多人都会误解，但我至今仍是如此。”
伊恩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尽管并不情愿，但他很清楚，圣教团最终也一定会来找他。或许在游戏里，是圣教团而非皇室召唤圣骑士或信徒前往前线；但在当下的现实中，职业身份已不再是绑定任务的限制。
毕竟，他是至高无上的白金巨龙的代理人。
“所以，若想让我去见陛下，就得先拿出配得上这个选择的报酬。”
伊恩平静地继续说道，目光落在仍有些发怔的塞拉斯身上：“坦白说，在我看来，皇室和圣教团没什么区别。”
“哦，卢索拉女神啊……”塞拉斯喃喃低语，轻轻叹了口气，“圣者代理人阁下，您还真是和传闻中截然不同……”
“很多人都这么说。若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
“不，恰恰相反……”塞拉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奇特的笑容，仿佛这场对话虽令人震惊，她却从中找到了某种真正吸引自己的东西。伊恩完全猜不透那究竟是什么。
“若我拿出足够多的金币——多到不至于辱没圣者代理人身份的金额，您会愿意与我站在同一阵线吗？”
听到她的提议，伊恩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淡笑：“我要携手的，不会是你，而是陛下。”
他迎上塞拉斯的目光：“不过，眼下看来，与他携手和与你携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塞拉斯平静地回应。她似乎已明白否认无用，也清楚自己此刻并无多少谈判筹码。
伊恩缓缓点头：“换作平时，我或许会动心。但不巧的是，我今天刚拿到一笔足够多的金币。所以，换个别的条件吧。”
比如一件魔法物品、一件圣物，或是皇家宝库的钥匙。
伊恩将未尽的思绪咽回腹中，又抿了一口酒。
塞拉斯也陷入沉思，抬手将酒杯凑到唇边。就在这时，她突然转头看向伊恩。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圣者代理人阁下。”
塞拉斯喝完杯中的酒，将杯子放下，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伊恩。伊恩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同时再次举起自己的酒杯。
随后，便传来塞拉斯平静的声音：“您……是否已有未婚妻？”
伊恩举到唇边的酒杯瞬间僵住。
“殿下……！”
“天啊，愿卢索拉女神保佑我们……”
房间里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不仅来自塞拉斯身后的人，连费尔和菲利普也难掩震惊。伊恩同样有些措手不及，但让他失神的并非公主的问题本身。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头凌乱的红发，以及一双带着危险叛逆气息的绿眸。
“……我没有未婚妻。”
伊恩甩开杂念，放下酒杯，补充道：“也无意缔结政治婚姻。”
法登与阿斯米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伊恩，其中既有释然，也夹杂着几分或许是愤慨的情绪。
而塞拉斯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真是可惜。这原本是我手中最好的筹码。没想到您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你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回答。”伊恩说道。
“我本希望您至少能考虑片刻。”塞拉斯轻轻耸肩，伸手去拿身旁的酒瓶。
与皇室缔结政治婚姻吗？
伊恩在心里低声轻笑。他不记得游戏里是否有过这样的奖励，但即便有，他也不会接受。这种婚姻带来的束缚，似乎与它能带来的好处同样沉重。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难……我原以为，最难的部分是见到圣者代理人阁下。看来我错了。”
塞拉斯缓缓倒满酒杯，目光转向伊恩身后的几人。她放下酒瓶，再次开口：
“菲利普骑士，我听说您尚未参加大圣教团的授勋仪式，是吗？”
“啊……？哦，是的，殿下。”菲利普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向自己，有些结巴地答道。
这是要换个策略了？
伊恩暗自想道，强忍着笑意。这又是一次方向偏差的尝试，但听听也无妨——至少这印证了撒迪厄斯伯爵记录得有多细致，连他观察到的细枝末节都不曾遗漏。
伊恩再次举杯时，塞拉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很好。那么，授勋之后，您是否已决定加入圣教团，成为一名圣骑士？”
“我……还没有最终决定。”
“那不如在授勋后，来为我效力如何？”
“……为您效力，殿下？”菲利普的声音因惊讶而显得僵硬。
塞拉斯点头：“值得信赖的骑士至关重要，却也极为难得。像法登骑士这样，既拥有实力又忠诚可靠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她的目光落在菲利普戴着面甲的脸上：“而且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菲利普骑士就是这样的人。您是光辉女神的使徒，是圣者代理人阁下的挚友。而且……若我没猜错，您似乎并不十分信任圣教团。否则，您刚才就该对我所说的话提出质疑或反驳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引诱我而抛出的条件。
伊恩在心里暗笑。塞拉斯是真心想招募菲利普，或许她认为这是一举两得的办法。说实话，这个提议对菲利普而言并不算差——成为皇室直属的骑士，尤其是王室成员的直属骑士，对任何骑士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之一。
即便在伊恩看来，这也比加入圣教团当圣骑士要好。
“这确实是一份无比慷慨且荣耀的提议，但是……”菲利普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尽管殿下的提议让我深感荣幸，我现在却无法给您答复。”
“哦……为何？”塞拉斯眼中满是真切的惊讶。
法登、阿斯米、侍从，甚至连费尔都露出了同样震惊的神情。尤其是费尔，看着菲利普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把装满金币的宝箱一脚踢开的人。
“我还有未完成的事必须去做。”菲利普的声音逐渐坚定，似乎开口说话的举动让他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决心，“而这件事，无法与为您效力同时进行。”
要是梅芙听到这话，恐怕会气得撞墙吧。伊恩饶有兴致地想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知为何，菲利普的回答竟让他有些共鸣。
“一晚上被拒绝这么多次……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今天。”塞拉斯叹了口气。
但与她的话语相反，她脸上并无失落之色，反而看着菲利普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随后，她的目光微微偏移，似乎打算再对其他人试试运气。
还真是每个人都要问一遍啊。
“看你尝试还挺有意思，但我建议你别再做这些无谓的努力了。”伊恩慵懒地开口，举起酒杯迎上塞拉斯的目光，“你要谈判的对象是我，不是我的朋友。”
“我已经没什么主意了。”塞拉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酒杯，仿佛在弹奏一件精致的乐器，“若是圣者代理人阁下能给一点提示，对我来说都会大有帮助。”
伊恩轻笑一声，答道：“看来你把心思都放在那些宏大、象征性的奖励上了。我更倾向于实际的物质利益。”
“啊？”塞拉斯眨了眨眼，连忙又喝了一口酒，显然是在给自己争取思考时间。她一边慢慢品酒，一边望向远处，随后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伊恩身上。
“……索尼埃家族收藏了不少稀有的魔法物品和珍宝。”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放下酒杯再次看向伊恩，“或许其中有能让您感兴趣的东西。若您同意合作，我可以安排您进入我们家族的秘密宝库。”
与之前的提议不同，她此刻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与斟酌。
“您至少可以挑选一件心仪之物带走。至于能否多拿……就连我也无法保证。”她的目光微微下移。
与此同时，伊恩又抿了一口酒，强忍着笑意。此前还随意提议政治婚姻的塞拉斯，此刻对这个条件却显得格外犹豫。
伊恩此刻终于明白——这已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物质条件。那座宝库中，想必藏着连公主本人都无法随意动用的物品。
“我也想为您打开皇家宝库，但那超出了我的权限……”
“不管怎样，这是目前为止我听到的最好条件。”伊恩打断她的话，放下酒杯。
塞拉斯猛地抬头看向他，显然十分意外：“您是认真的……？”
伊恩耸了耸肩。塞拉斯飞快地眨着眼睛，似乎没料到这个提议真的能打动伊恩。
“那您愿意跟我走吗？”她急切地问道。
“我们最好先把任务内容和报酬条款说清楚。”伊恩冷静地回应。
塞拉斯又喝了一口酒，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镇定。她用沉稳而庄重的语气说道：
“圣者代理人阁下，请随我前往皇宫面见父王。待一切谈妥，我会带您进入索尼埃家族的秘密宝库，您至少可以挑选一件心仪之物。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多拿几件。”
终于，伊恩眼前出现了任务面板。
【皇室召见】
任务名称与游戏中一致，但目的地和奖励有所不同。奖励旁额外标注的问号表明，若进展顺利，他或许真的能获得不止一件奖励。
……看来这个任务终究还是触发了。伊恩心想。
然而，任务的出现并未让伊恩感到丝毫喜悦。这个任务具有象征意义——它标志着游戏剧情已过半。
这也意味着，他所熟悉的那些事件，即将走向终点。距离第四章还有几场关键事件，但未知的领域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近。
比我预想的要早。
未来的事件，或许也会比他预期的更快发生。他提前解决的那些麻烦，可能加速了后续混乱的到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
但即便如此，伊恩也无意拒绝这个任务。尽管他记忆中的那些王子都令人反感，但他怀疑没人能开出比塞拉斯更好的条件。尽管塞拉斯继承王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的神情中却带着一种紧迫感——或许正因为远离继承顺位，她才会如此急切。
“即便您与陛下的谈话结果可能不如您所愿，您仍愿意继续吗？”伊恩压下心中的思绪，用平淡的语气问道。
塞拉斯点头：“愿意。我以我的名字和光辉女神的名义起誓。”
“我们走陆路，绕远一点。”
“太好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坐船，晕船晕得厉害。”塞拉斯轻声笑着回答。
我不喜欢坐船，是因为船沉了就很难活下来。
伊恩在心里暗自想道，但最终还是接下了任务。
“好，我答应你的请求。”
“太好了……！”塞拉斯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站在她身后的阿斯米不满地轻啧了一声，但塞拉斯没有理会，急切地喝完了杯中的酒。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补充道：“感谢您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圣者代理人阁下。能与您同行，我深感荣幸。”
“叫我伊恩就好。”
“……？”
“从现在起，直接叫我伊恩。毕竟，你是我的委托人。”
伊恩的目光转向塞拉斯身后的三人：“你们也一样。除非你们想向所有人宣布，我是白金巨龙的代理人。”
法登连忙点头：“明白了，伊恩阁下。”
随后，他又补充道：“有个小小的请求——”
“叫她的化名太麻烦了。以后该叫她‘小姐’还是‘殿下’？”伊恩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法登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淡笑：“那就叫‘小姐’吧。”
伊恩点头同意。对他而言，隐瞒塞拉斯的身份并非难事——毕竟，伊莉亚也在隐藏自己“龙之子”的身份。这种谨慎的做法很有必要，伊恩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无端生出更多麻烦。
“呼……”塞拉斯似乎在为谈判成功而松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时，脸颊已泛起红晕。
再这么喝下去，她该醉了。伊恩冷淡地想着，就在这时，塞拉斯再次开口：
“那我们明天出发？”
“后天再走。我在城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啊，我明白了。”塞拉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但伊恩的话还没说完：“正如我之前所说，我目前正在执行另一个委托，那个任务的优先级更高。我们要等那个任务完成后，再去皇宫。”
“我明白了……伊莉亚小姐就是您的委托人，对吗？”
塞拉斯看向伊莉亚时，法登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紧绷。
随后，塞拉斯重新看向伊恩，礼貌地问道：“若方便的话，能否告知您目前这个任务的目的地？”
“首都。”
“……什么？”塞拉斯的脸上写满了困惑，法登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伊恩举起几乎空了的酒杯，解释道：“我要护送伊莉亚小姐去首都的大学。菲利普骑士也是为此才与我们同行的。所以，你的请求其实并不会影响我们的行程。”
塞拉斯脸上先是恍然大悟，随后露出一抹苦笑：
“……我其实只要在首都等着，早晚也能见到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