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只求我们在此处的谈话，能仅限于在场之人知晓。”
听到塞拉斯的话，伊恩耸了耸肩。塞拉斯微笑着转身走进餐厅，法登与他的侍从紧随其后。伊恩匆匆瞥了菲利普和伊莉亚一眼，点头示意后也跟了进去。
“呃，阁下。我能否先出去一趟，稍后再回来？”就在这时，费尔压低声音开口，叫住了伊恩。
见伊恩看向自己，费尔连忙补充道：“只是……面对公主殿下，我们总不能连点招待的东西都没有。”
他大概是想趁机攀点关系吧。
伊恩看着费尔此刻才展露出来的那点小聪明，忍不住低声笑了笑——也就这种时候，他才会显得格外机灵。
伊恩没有停下脚步，答道：“她的话你也听到了。注意分寸，别多嘴。”
费尔急切地点点头，小声应道：“您放心。”随后便匆匆跑了出去。
空旷的餐厅里，公主坐在靠墙的一张餐桌旁。只有她一人落座，法登、侍从，还有另一位身披灰色兜帽斗篷的女子——想必是塞拉斯的侍女——都站在她身后。伊恩在塞拉斯对面坐下，她温柔地笑了笑，目光随即转向伊恩身后的两人。
“二位也请坐吧。”
“不必了，殿下，我站着就好。”菲利普立刻答道。
伊莉亚也只是默默点头，遵循着伊恩平日的教导——在这种场合，保持低调才是稳妥之举。
塞拉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想必这位就是光辉女神卢索拉的使徒，菲利普骑士吧？至于另一位……很遗憾，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伊莉亚・迈耶。她是矮人贵族家的小姐，也是我的委托人。”伊恩直视着塞拉斯的眼睛，语气平淡地插话道。
“看来你读过撒迪厄斯伯爵的报告了。”伊恩说。
当初去伯爵府邸时，他特意提过要先去米德福特办事，就是为了避开伯爵隐晦的挽留之意。没想到伯爵竟然把他的每句话都记录了下来。而塞拉斯不知道伊莉亚的名字，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他从未跟伯爵提过伊莉亚。
“没错，圣者代理人阁下。”
“若是看完报告才出发，你来得未免也太快了。”
“您说得对。”听到伊恩的话，塞拉斯立刻点头，“我一听说您踏入了中部地区，就立刻从首都出发了。”
“这么早……？”伊恩不禁皱起眉头，“您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中部地区那么大。”
“我想着，只要四处走走，总能听到圣者代理人的消息，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莽撞。
伊恩强压下一声干笑。说到底，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早晚都会遇到这位公主。中部地区虽大，但途经的城市终究有限；而且无论是在巴斯穆特，还是其他地方，总有需要他动用权威的时刻。
这也意味着，早在他踏入中部地区之前，无论是凭借声望，还是某些“事迹”，他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
难道只要声望足够高，无论时机如何，只要踏入中部地区，就会触发这件事？而且不一定非要在首都？
他无法确定这在游戏里会如何发展。就像许多事情一样，当虚拟变为现实，原本的限制或许就不复存在了。
“……后来宫里传来我等候已久的消息时，我已经离这里不远了。这一定是卢索拉女神的指引，才能让我比预想中更早见到圣者代理人阁下。”塞拉斯继续说道。
“嗯……”伊恩迎上她的目光，“不过，是不是真的女神指引，恐怕要等我们谈完，才能确定吧？”
塞拉斯的笑容愈发深邃：“当然，圣者代理人阁下。”
“那我们就直奔主题吧，公主殿下。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伊恩直接问道。
塞拉斯微微前倾身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的父亲，希望能与您见面，圣者代理人阁下。”
“嗯……我明白了。”伊恩点了点头。
塞拉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没有丝毫惊讶。
“要是我说，我现在还不想见他呢？”
伊恩这个出人意料的问题，让塞拉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身后的法登等人，目光也立刻聚焦在伊恩身上。
塞拉斯很快重新露出笑容，但这笑容明显有些牵强：“您的意思是……您要拒绝皇室的旨意吗？”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并非帝国公民。”伊恩平静地说道，毫不迟疑地迎上塞拉斯的蓝色眼眸，“而且，想必你也清楚，我目前正在执行更高存在赋予的任务。没有任何事能强迫我改变行程——即便是皇帝陛下的旨意，也不行。更何况……”
伊恩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如果陛下真的下了旨意，按理说，你现在应该拿出些凭证才对，不是吗？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在帝国的领土上。”
塞拉斯的笑容彻底僵硬了。伊恩的话，无疑戳中了她的要害。
接下来是一阵沉重的沉默。伊恩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脑海中却浮现出游戏里的一段记忆。
那是在第三章中期，当时中部地区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伊恩在首都做支线任务时，遇到过一位和现在的塞拉斯一样隐瞒身份的王子。
即便隐藏身份，那王子也依旧傲慢；暴露身份后，更是变本加厉。
当时那位王子也以皇室的名义，给伊恩派发了任务。虽然奖励并不诱人，但伊恩还是接了，以为能触发一连串后续任务。
最终，那任务把他引到了皇宫，说是要见皇帝——但具体见没见到，其实他也不确定。他连皇帝的脸都没看到，两人是隔着一堵墙交谈的。不管怎样，最后他被派到了前线，扔进了黑墙怪物肆虐的混乱战场。
那任务的难度，和奖励完全不成正比。后续任务的奖励也少得可怜。
后来他看攻略才知道，其实当时他完全可以暂时拒绝那个任务。如果拒绝，之后会有另一位王子找上门来，开出不同的条件。而且，他之所以没能当面见到皇帝，是因为当时他的声望还不够高。
他本可以有多达六次机会去积累足够的功绩，进而谈判出更好的奖励。但如今身处现实，伊恩知道，他恐怕没办法拒绝五次——那样做很可能会激怒皇室，而且他也不想再被这种“突然拜访”纠缠。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没打算让自己“廉价出售”。
咔嗒——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被推开了。
“抱歉来晚了。既然有如此尊贵的客人在此，我特意准备了些薄礼……”费尔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几瓶酒和一些点心。但当他感受到房间里凝重的气氛时，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准备的东西。”
费尔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显然没料到，这么短的时间里，气氛会变得如此紧张。他困惑地看了看托盘，又看了看众人。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费尔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向后退了退，“抱歉打扰了，你们继续谈。我就在门口等着——”
“不，你来得正好。谢谢你，费尔先生。”塞拉斯开口打断了他，就在费尔僵在原地的瞬间，她的笑容重新绽放。
随后，她转头看向伊恩，补充道：“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那、那就好。”费尔额头上渗出冷汗，一边说着，一边走近餐桌。他放下酒、酒杯和一盘奶酪，而伊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塞拉斯。终于，他们似乎要进入真正有意义的谈话了。
“这酒是我们商队的特产，希望能合您的口味。”
费尔倒酒时，手微微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流畅地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客套话。倒完酒后，站在塞拉斯身后的那位兜帽女子上前一步。
塞拉斯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准备端起自己的酒杯。
“阿斯米，一定要现在吗？”
名叫阿斯米的女子点了点头，接过了酒杯。伊恩看着她品尝酒的样子，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原来如此，连试毒的人都带来了啊。
“抱歉让您见笑了。并非我不信任您。”塞拉斯显然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伊恩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看来当公主也不容易。”
“谢谢您能理解——即便只是从这点小事中体会到。”塞拉斯答道。与此同时，阿斯米也尝了一口奶酪，随后退了回去。
塞拉斯立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转向正从餐桌旁退开的费尔。
“博尔塔的葡萄酒向来不错，但这一款格外香醇。以后每年，都给首都的索尼埃家族送五箱这种年份的酒。你报‘英格丽德’的名字，他们会处理付款事宜。”
“能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费尔深深鞠躬，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塞拉斯温柔地笑了笑。
……是啊，当公主确实不容易。
伊恩在心里暗笑。她的举动并非只是礼貌——而是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即便在这种场合，她也必须按照自己的身份行事。
“……正如您刚才所说，我确实没有带任何凭证。”
塞拉斯又喝了一口酒，终于再次直视伊恩的眼睛：“但我父亲，确实希望能与您见面，圣者代理人阁下。如果不是他允许，我也不可能离开首都。”
离开首都，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伊恩心里想着，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说，你没有撒谎？我知道了。”
“当然没有。想要见您的人，恐怕比您想象的还要多。不过，我父亲想见您的原因，或许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伊恩端起酒杯，语气平静地问道。
塞拉斯也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您所取得的成就，必将载入史册，而且您也证明了自己的神性。但即便如此，您也没有加入大圣教团。”
“我不明白，这为什么会成为他想见我的理由。神明不也选择并祝福了陛下吗？”
“当然。没有神明的庇佑，任何人都无法登上皇位。但是……您也知道，圣教团是由人组成的，而非神明。”
塞拉斯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想，这就是您没有加入圣教团的原因吧。”
伊恩为她的直白感到有些好笑，在心里笑了笑。
“大多数人都会以为，是因为我是‘北方的伟大战士’。”
“即便您是侍奉卡哈神的北方人，也不影响您同时侍奉卢索拉女神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陛下希望我投靠他，而不是圣教团？”伊恩的语气依旧平静。
塞拉斯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带有亵渎神明的意味。
“我父亲不是那种会轻易表露真实意图的人。我们只能推测。而我的推测，和您所说的一致，圣者代理人阁下。”
“我还以为皇室和圣教团是一体的，密不可分。看来并非如此。”伊恩喃喃自语，再次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塞拉斯露出一抹淡淡的、略带冰冷的笑容：“您听说过连体人吗？”
是叫连体双胞胎吧？伊恩心想，点了点头。
“皇室和圣教团的关系，就像连体人一样。原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后来融为一体，如今既无法完全分离，也无法真正合一。”
“嗯……”伊恩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所以，如果您这位圣者代理人愿意向我父亲伸出援手，对他来说将是莫大的帮助。尤其是在眼下，圣教团内部如此混乱的时候。”
“圣教团内部出问题了？”
“他们分成了好几个派系。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但似乎正在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权力斗争。”
伊恩又喝了一口酒，心想这会不会是因为圆桌议会内部的矛盾。当然，他对圣教团的内部事务，或是皇室与教会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毫无兴趣。
他之所以继续听塞拉斯说下去，是出于更实际的考虑。
“所以说到底，等圣教团内部的混乱平息后，他们也会来找我，对吧？”
“很有可能。不过，看来是光辉女神先为我们开辟了道路。”
“那我大可以等双方都找过我之后，再选择条件更优厚的那一方。”
“当然——等等……您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