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的眼神微微一凝。
菲利普停下脚步，正欲转身，伊恩也自然地放慢了步伐，开口问道：“是谁？”
“这……对方没说自己的身份。”费尔依旧皱着眉回答。他停下脚步，似在等待伊恩的回应，又补充道，“看样子是位贵族小姐，身边还跟着一名骑士。那骑士特意提到了您的名字，守卫们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进来了。”
“贵族小姐……？”菲利普歪了歪头，回头看向伊恩，又问，“您认识符合描述的人吗？”
“完全不认识。”伊恩立刻答道，眼神愈发锐利。
尽管如此，他心中仍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位访客绝非善类。伊恩的行踪本就鲜少有人知晓，对方不仅能找到这里，还刻意隐瞒身份，种种迹象都足以令人起疑。
游戏中的记忆与攻略内容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这时伊莉亚眨了眨眼，开口道：“会是谁呢？肯定是知道您在这里的人。”
菲利普还在思索，片刻后说道：“您在钢铁金库没暴露身份，或许是撒迪厄斯伯爵那边的人，又或者是从联盟商人那里听说您消息的人？”
“从联盟商人那里听说再赶过来，时间根本来不及。”费尔跟在伊恩身后，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肯定是从巴斯穆特过来的人。除了他们，没人会知道您的行踪。”
“未必，还有其他人。”伊恩突然低声自语。同伴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但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恢复了平日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伊莉亚恍然大悟，轻呼一声：“您是说皇室或是圣教团的人？他们肯定收到伯爵的报告了。”
“可……皇室或圣教团的人现在过来，是不是太早了？伯爵提交报告还不到五天呢。”菲利普补充道。
费尔捻着胡须，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们或许用了魔法通讯卷轴，或是派了信使鹰联系附近的贵族。这些方法虽然昂贵，但紧急情况下都会这么做。他们可能是想针对巴斯穆特发生的事，做进一步调查。”
……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伊恩在心里暗忖。
他暗自思索：无论是圣教团还是皇室，都不是他想见到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在两害之间选其轻罢了。当然，他最不愿见到的局面，眼下应该还不会出现——毕竟时机未到，而且这里也不是首都。
……不管怎样，最好两边都别来。
伊恩望向敞开的大门外，轻轻咂了下舌。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那里，挡住了其他车辆的去路。也正因如此，马车的侧面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辆车身宽大的豪华马车，车顶和车厢壁都显得十分坚固。
“比我们的马车稍微好一点，也就一点点。”菲利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低声嘀咕道。
伊恩的目光早已转向别处。宅邸外聚集了一群人，都是商盟的雇工和守卫。
费尔疑惑地歪了歪头，抬手示意了一下。几名守卫连忙走上前来，费尔把自己和伊恩手中的酒瓶递给他们，问道：“大家怎么都站在外面？”
“那位骑士要求所有人都离开宅邸，说不能有人偷听他和圣者代理人阁下的谈话。”
一名刚接过菲利普酒瓶的守卫回答道。费尔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几位客人现在在哪儿？”
“在餐厅里。他们不肯用点心，我们只给上了茶。”
“只上了茶，没上酒……嗯……”
众人没有在门口停留，径直往里走。伊恩再次咂了咂舌，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不会吧……现在还太早了，不是吗？
他正暗自思索，菲利普凑近他，低声道：“看样子，他们是想单独跟您谈。”
“那你们先上楼。”伊恩语气平淡地回应，惹得菲利普低声轻笑起来。
“连对方的意图都不清楚，我怎么能离开？我只是想跟您说，不管情况多糟，都别担心伊莉亚——我会保护她。”
伊恩听着这番话，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许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低笑出声。
这并非嘲讽，而是真正的欣慰。曾经那个天真莽撞的小子，如今已成为他可以信赖的人。
“难道不需要我帮忙吗？”伊莉亚连忙补充道。
菲利普抬起面甲，遮住了大半张脸。伊恩笑着握住门把手，说道：“别闹了，你们不就是想偷听吗？”
这话一出，伊莉亚抿紧了嘴唇。伊恩推开房门，走进前厅，费尔则吩咐守卫妥善保管酒瓶，随后快步跟了上来。
穿过前厅后，伊恩正准备拐进通往餐厅的走廊，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走廊中央站着两名男子，像是在守卫餐厅入口。见伊恩一行人走来，两人转过身，目光与他们相接。其中一人是年长的帝国男子，身着一套明显附魔的全身板甲；另一人年纪较轻，神情有些僵硬，穿的是链甲与板甲混搭的装备。
两人看起来是典型的骑士与侍从，但伊恩都不认识。显然，这些不速之客并非他的熟人。那位面容刚毅的年长男子直视着伊恩，短暂对视后，开口说道：
“您就是伊恩・霍普阁下吗？”
他的声音浑厚而恭敬。
伊恩没有移开目光，答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骑士抬手拦住正欲上前的年轻侍从，随后单手按在胸前，单膝跪地。
“我是法登，效忠于光辉女神卢索拉与大地女神提尔恩的骑士。很荣幸见到您，圣者代理人阁下。”
尽管语气恭敬，但他的自我介绍却含糊其辞。明明知道伊恩是白金巨龙的代理人，却刻意简化了称谓。
“幸会，法登骑士。”伊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并非寒暄。
“那么，您找我有何贵干？”
“并非我有要事与您相商，而是索尼埃家族的英格丽德小姐。我只是作为她的护卫，陪她前来。”
“索尼埃家族……？”
伊恩疑惑地歪了歪头，身后的费尔连忙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是首都的贵族家族，而且还是皇室的远亲。”
伊恩微微点头，又问：“那我换个问法——这位小姐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此事我不便作答。小姐正在里面等候，您最好亲自与她谈谈。”
“好，那我就进去。”
就这点能耐，还当什么守卫？
伊恩心中想着，迈步就要往前走，却被法登伸手拦住。
“我们恳请，仅让圣者代理人阁下一人进入。”
伊恩的眼神再次凝起，脚步也停了下来。
原来他们守在这里，是为了这个。
“你们连来意都没说清楚，要求倒是不少。”
听到伊恩冰冷的语气，法登的眼神微微一滞。
“我不妨说清楚一点：你们为何找我，我根本不在乎。我之所以愿意见你们，不过是因为你们主动找上门来。但如果你们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摆主人的架子，就别怪我不给你们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你们赶出去。”
伊恩眼神暗沉，凝视着法登，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补充道：“不管是死是活。”
“唔……”法登发出一声低吟。
与身后那位眼神骤冷的侍从不同，法登看起来更多的是为难，而非愤怒。显然，他没料到白金巨龙的代理人会是这般态度。
“您说得对，退下吧，骑士。”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女声传来，源头正是法登身后那扇敞开的餐厅门。
法登与侍从二话不说，立刻侧身让开。几乎同时，一名身披灰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的女子走了出来。
斗篷将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难以判断具体身形，但能看出她身材高挑纤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的斗篷下没有穿盔甲。
女子在离伊恩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摘下兜帽。一头柔顺的棕色长发垂落肩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和一双蓝色的眼眸。
“抱歉，圣者代理人阁下，刚才多有冒犯。”女子微微欠身，语气恭敬。
然而，伊恩在认出她面容的那一刻，却皱紧了眉头。他最不愿见到、也认为时机未到的局面，此刻正悄然降临。
早知道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但没想到会是今天。
一个几乎可以肯定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一定是因为之前那次冗长的自我介绍。声望与名气，即便在游戏中也是存在的系统。虽然影响不大，却会作用于任务等多个方面。
如今身处现实世界，这种影响无疑比游戏中更大。毕竟，他已经好几次凭借声望或权威化解危机——而这些，在游戏里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女子观察了片刻伊恩皱起的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当然，这诧异只是一瞬。她很快恢复镇定，语气自然地补充道：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必须道歉。我原本打算单独与您见面后再说明——我的真名并非英格丽德。法登骑士之所以无法说清细节，是我的缘故。”
“小、小姐……怎么能在这里说这些……”站在她身后的法登连忙插话，神色慌张。
英格丽德转向他，说道：“无妨，我相信圣者代理人身边的人。况且……我想，圣者代理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法登瞪大了眼睛，她继续说道：“骑士，请重新为我介绍吧。这次简单些，声音轻一点。”
“……遵命。”法登点点头，走到她身旁。
众人满脸困惑，目光在伊恩与女子之间来回切换，此刻全都聚焦在法登身上。
法登压低声音，开口道：“请允许我正式为各位介绍——她是光辉女神卢索拉的信徒、大地女神提尔恩的信徒，也是皇宫中最耀眼的星辰——”
费尔的眼睛瞬间瞪大，菲利普的面甲后传来一声惊讶的低呼。
“——她洞悉命运的十字路口，是至高无上、尊贵无比的皇帝陛下的次女，塞拉斯・阿斯托利亚公主殿下。”
法登稍作停顿，扫了一眼众人，随后神情肃穆地补充道：“还请各位跪拜行礼。”
“吾皇万岁……愿帝国永世昌盛……”费尔像是失了魂一般，喃喃自语着跪倒在地，深深鞠躬。
菲利普与伊莉亚也单膝跪地。伊莉亚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惊讶；菲利普的神情则依旧平静。
伊恩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只是象征性地单膝微屈，礼貌地行了一礼。见到公主，他并未感到受宠若惊，唯一意外的，只是这件事比他预想的来得更早。
法登见伊恩仍站立着，微微皱起眉头：“圣者代理人阁下，这就是您所谓的恭敬吗？”
“……这样就够了。”不等伊恩开口，塞拉斯抢先说道。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伊恩，补充道：“除非在皇帝陛下或教皇陛下面前，否则无需向我行跪拜礼。要说起来……本该是我向您行礼才对。”
“不必了，我不希望这样。”伊恩语气平淡，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您真是宽宏大量，多谢。”塞拉斯礼貌地回应，眼中含笑，继续问道，“而且，正如我所想，您一点也不惊讶。不知您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伊恩轻轻耸肩：“我见过与您长得很像的人。”
“长得很像的人……？”
“在圣火神殿见过。”
“啊……！”塞拉斯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是这样。您见过我的姑姑。我听说过您为圣火神殿带来新火种的事迹，却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经常有人说，我和她长得很像。”
那位姑姑看起来并不年长。两人的年龄差距似乎不大啊。伊恩暗自思索，随后微微点头。
毕竟，火焰圣女是火焰女神的使徒。神圣的祝福往往能强化人体，延缓衰老也不足为奇。
“哎呀，都怪我好奇心太重，让大家站在这里难受了这么久。各位请起身吧，地上凉。”塞拉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夸张地说道。
菲利普、费尔与伊莉亚先后站起身。费尔仍对眼前的局面感到茫然，伊莉亚则依旧充满好奇，异色的眼眸在伊恩与塞拉斯之间来回转动——她大概是在好奇，为何帝国公主会来找白金巨龙的代理人。
塞拉斯再次与伊恩对视，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作为火焰女神的信徒，圣者代理人阁下，我还要再次向您表达迟来的谢意。多亏您给了我提示，我才终于反应过来。若非如此，我恐怕还要尴尬更久。”
尽管伊恩根本没有刻意给她任何提示，但他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个话题：“您用魔法改变了发色和瞳色，对吧？”
“没错。”
塞拉斯的斗篷下似乎有什么动静。她双手交握，下一秒，那双蓝色的眼眸便如染上颜料般，渐渐变成了深邃的红色，棕色的长发也化作耀眼的金色。
费尔发出一声低叹，显然此刻才彻底相信她是公主。
……我没让您展示啊。
伊恩面无表情地看着塞拉斯，暗自思索。他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既然对方已经表明身份，他也无法直接将人赶走。不如顺势而为——就像以往那样，利用现实世界中独有的机会，做一些游戏里做不到的事。
顺便弄清楚，事情为何会来得这么快。
这时，塞拉斯的发色与瞳色恢复成原本的棕与蓝，笑容也愈发深邃：“那么……我们到里面继续谈，好吗？”
“好，那就进去吧。”伊恩故作不情愿地答道，随后微微侧头，补充道，“我会让我的同伴也一起进去。我不想之后还要费力解释里面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