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盔甲上溅落的血迹格外刺眼，让人不难猜到马厩里大概发生过什么。
“菲利普爵士说，以防万一，最好别把盔甲系太紧，连缰绳都松了松。他还说这马特别聪明，根本不用拴。”伊莉亚一边抬头看向伊恩，一边目光紧锁着朝他们走来的白马。
“看来这主意还真管用。”她补充道。
“……这样的侍从，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伊恩由衷地喃喃道。此刻那匹白马——他分不清是妮拉还是塞利姆——已经停在了他们面前。
白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看向伊恩的神情里，竟透着几分担忧。
到底是谁担心谁啊？
伊恩强压下一声苦笑，仔细检查起白马的状况和盔甲。马的头部和蹄子周围沾着血迹，但并非它自身的。
盔甲也是如此。上面镶嵌的魔法石光芒微弱闪烁，说明盔甲的魔力大多已经耗尽。马厩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事，而且绝不只是受诅咒雾气影响那么简单。
不过魔法石并未完全熄灭，白马的呼吸也很快平稳下来。当伊恩走近时，白马低下头蹭了蹭地面，像是在邀请他上马。
伊恩低头看向伊莉亚。
“你在马上还能施法吗？骑马会很颠簸。”
“应该可以吧。不过我从没试过，也说不准。”
“那就趁现在试试吧。”伊恩说着，将她抱到马鞍前侧。随后自己迅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左臂环住她稳住身形，右手握住缰绳。
“……该死。”伊恩咂了咂舌，抬头望去——那道铁栅栏大门紧闭着。
早知道刚才就先把门锁打开了。
他刚才光顾着惊讶白马居然活了下来，把这茬给忘了。
嗒嗒——
白马竟自己主动往前走去。
……算了，他们总能想办法解决的。
伊恩撇了撇嘴，伸出右手，深红色的眼眸微微亮起。
呼——
一团火球在他掌心凝聚而成。待白马走近，伊恩将火焰掷向大门。
轰隆！
爆炸声中，大门连门轴一起被炸开。伊恩知道这声响或许会更快引来卫兵，但他并不在意。卫兵来得越快，就能越早控制局面——而且他可不想在卫兵抵达时还待在这儿。
“睁大眼睛看好了，别跟丢了他。要是跟丢了，我今晚都别想睡安稳了。”
“好……！”伊莉亚定了定神，应声答道。
话音刚落，白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在夜色中疾驰。
嗒嗒，嗒嗒——
“搞什么啊，这家伙疯了吗？！”
“让开！他疯了！”
白马在夜色中的街道上狂奔。
市民们惊呼着四散躲避，夜市摊位被撞得轰然倒塌，落在他们身后。
……真没想到现实里居然会做这种事。不过真做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伊恩握着缰绳，思绪似乎与眼下的混乱局面格格不入。好在目前还没人受伤——这并非因为他骑术高超，而是多亏了胯下这匹马的惊人本领。不管它是妮拉还是塞利姆，都能灵活避开障碍，跃过挡路之物，全程没有撞到任何人。虽然造成了一些财产损失，但这点损失对六角联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在那边……！前面该转弯了！我能感应到那个方向有痕迹！
伊莉亚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她已经指向了斜前方。
她到底是怎么感应到的？
伊恩忍不住轻声失笑，拉动缰绳让马转向。他不得不承认，伊莉亚的用处比他最初预想的要大得多。在宅邸里时她就立了功，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作为一名法师，她的“人设崩塌”程度，说不定比我还严重。
他正想着，白马后腿一蹬，灵活地调转方向，再次飞奔起来。
“啊——？！”
“大家快让开！快躲开！”
看到突然冲来的骑手，市民们像红海分潮般四散奔逃。尽管已是深夜，街上的人却依旧不少。
也难怪。中部地区的城市，本就没有早睡的道理。况且这里至少有一半人是外来者。
——魔力痕迹越来越强了。是下水道。看来他们真的往下水道方向跑了。
伊莉亚的低语紧随其后。
——看来你说得对。这条路通向码头。
伊恩的目光扫过前方的大道。道路尽头没有城墙，只有一片漆黑——想必是通往河边的方向。
叮铃铃，叮铃铃——
远处传来清脆的钟声，城卫队终于出动了。希望他们会先去领主的别墅，再处理街上的混乱。
嗒嗒——
与此同时，白马朝着城郊方向跑去，那里的行人明显减少，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停泊的船只——码头已经近在眼前。
——我也看到了……我也感应到了。
伊恩喃喃道。此刻，主路石板下方，微弱的残留魔力像热浪般闪烁着。虽然在他眼中很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来。
这些痕迹一直延伸到前方的河边。看来那只蟑螂般的渣滓，真的逃进下水道了。
——抓紧马脖子，伊莉。
伊恩松开环着伊莉亚的手臂，低声对她说道。
——啊？什么？等等，师父？！
伊莉亚震惊地瞪大双眼，转头看向他。伊恩已经松开缰绳，在马鞍上站了起来。虽然白马在接近路尽头时放慢了速度，但仍在移动，她会惊讶也情有可原。
——只管抓紧就好。路到尽头，马会自己停下来的。
伊恩没有看她，目光紧盯着前方漆黑的河水，随口回应道。
随着视野升高，他能清楚看到道路的急转弯和下方的河岸。一艘小船正缓缓驶离，若不是视力如伊恩这般敏锐，在黑暗中几乎不可能发现它。
幸运的是，小船离岸边还不到十米。伊恩的目光锁定在船中央的身影上——那是个蜷缩着的人，裹在斗篷里。
此人必定是他要找的那个诅咒师。
这可恶的家伙甚至没自己划船。在他面前，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满脸褶皱，一看就常年靠不法勾当谋生。那人皱着眉划船，大概是因为被诅咒师身上散发的黑魔法臭味熏到了——就像伊恩现在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样。
害我又得去那种恶心的地方……
伊恩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灰烬色，微风悄然汇聚在他周身。
唰——
就在白马在路尽头开始减速滑行时，伊恩微微屈膝，借着惯性从马鞍上一跃而起。他没有用太大力气，生怕会伤到马和伊莉亚。即便如此，跃到船上的距离也勉强足够。
——师父！
伊莉亚惊慌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但伊恩丝毫没有理会，依旧紧盯着小船，拔出了腰间的秘银钢剑。
推动他前进的风刃，在他的意念操控下，轻松改变了飞行轨迹。
呼——
风声呼啸。
听到风声的不止伊恩一人。原本蜷缩在船上的诅咒师猛地转头，当看到伊恩呈完美弧线朝自己飞来时，他的眼睛瞬间瞪大。
“……？！”
伊恩甚至能看到诅咒师因震惊而抽搐的嘴角，听到他喃喃自语：“搞什么鬼？”
你都犯下了大屠杀的罪行，居然会为这种事震惊？
伊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剑高高举过头顶。那诅咒师和大多数黑魔法师一样，是个身材瘦弱、面色苍白的中年人。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表明他是帝国公民。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种躲在地牢或古老遗迹里做诡异实验的疯子。他更像是从某个魔法塔跑出来的。毕竟，这不仅仅是一个复杂的诅咒——他还亲手制作了高阶魔法回路。
或许佣兵的勾当，只是他为了资助研究而做的兼职。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先拿你的头来抵债吧，渣滓。
伊恩心中想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逼近的诅咒师。幸运的是，那家伙因极度恐惧而僵在原地，根本来不及施法。
“……！”
诅咒师终于意识到伊恩要撞向自己，脸上写满了恐慌。他没有施法，反而本能地举起长袖遮在头上，做着徒劳的防御。
当然，这毫无用处。
咔嚓——
伊恩的剑瞬间劈断了诅咒师的手臂，势头不减，又深深划向他的脖颈。
砰，砰，砰——
伊恩撞上诅咒师，两人一同摔在简陋的船板上，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啊！”
伊恩的坠落还撞开了一旁尖叫的瘦小船夫。
伊恩在快要滑到船头时稳住身形，踩着船夫站了起来。
“呃……”
伊恩没有看那呻吟的船夫，转身走向倒在地上的黑魔法师。此刻那黑魔法师狼狈地蜷缩着，伊恩的目光依旧紧锁着他。
“呃……呃啊……”
尽管手臂被斩断，脖颈也被划到了胸口，他却还活着。即便被伊恩狠狠砸在船底，他仍在顽强地苟延残喘。黑色的血液从伤口涌出，从他的口鼻中溢出，足见他的生命力有多顽固。
“喂。”伊恩走近黑魔法师，蹲下身，用力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抬起。
黑魔法师的脖子几乎要被扯断，但伊恩毫不在意。男人苍白的蓝色眼眸中充满了痛苦与恐惧，与伊恩的目光对上。
伊恩问道：“你来自哪个魔法塔？”
“呃……呃啊……”黑魔法师咳嗽着，只能吐出更多鲜血，根本无法回答。
伊恩耸耸肩——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他再次挥剑。
唰——
雪白的剑弧干净利落地切断了黑魔法师的喉咙。他的眼睛瞬间失去神采，脑袋歪向一边，彻底没了气息。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嘴和被斩断的脖颈处涌出。
好了，这下他再也活不过来了。
伊恩将黑魔法师的头扔在一旁，随意地翻找起他的斗篷。虽然斗篷被剑划破的地方浸满了鲜血，但并不妨碍他搜寻。很快，他找到了一块用途不明的小金属碎片、一张皱巴巴的纸，还有旁边放着的一个小背包——都是这诅咒师的东西。
看来他也不算一贫如洗。
背包沉甸甸的，伊恩猜想里面至少能找到一本给伊莉亚的魔法书，说不定还有给被污染者用的物品。
伊恩将从斗篷里翻出的东西胡乱塞进背包，然后把背包收进了口袋空间。他再次揪住黑魔法师的头发，站起身，转身看向船夫。
“咿……”缩在角落的船夫发出一声呜咽，吓得浑身发抖。
伊恩手里还提着黑魔法师的头，走到船夫面前，将剑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知道这个人是黑魔法师吗？”
船夫惊恐地盯着冰冷的剑刃，脸色惨白，连连摇头。
“黑黑魔法师？我、我不知道啊！真的！谁给钱我就给谁划船——”
眼泪从船夫的眼里涌出，不仅流到了脸上，还浸湿了他的裤裆。伊恩能清楚看到那片深色的污渍在不断扩大。
就这点胆子，居然还敢干这种事？
伊恩用剑面轻轻拍了拍船夫的脸颊，然后收剑入鞘，歪了歪头。
“那就把船开回去，送我回码头。”
“是、是……！”
船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再次抓起船桨。船头调转方向，他划得飞快，显然认为稍有延误就会丧命。
伊恩站在船头，看着渐渐靠近的码头，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码头边停着一匹熟悉的白马，紧紧抱着马脖子的那个矮人，他也认识。
呼——
伊恩的眼眸中闪过灰烬色的魔法光芒，微风再次汇聚在他周身。他猛地一脚蹬在船板上，纵身跃了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保留力气。
“啊？”
强劲的气流和跳跃的冲击力让小船剧烈摇晃，最终翻倒。伊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码头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真恶心。该死。
伊恩喃喃自语，这时听到伊莉亚从马背上喊他的声音，便站起身来。
“你、你没事吧……？”
“没事。”伊恩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伊莉亚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僵住了——伊恩竟把黑魔法师的头颅举到了她面前。
“不过这家伙，可就不好说了。”
“……”
伊恩翻身上马，将伊莉亚拉到身前的马鞍上。他左臂环着她，另一只手还提着黑魔法师的头。
他用那只手抓起缰绳，随意地说道：“走吧，别等卫兵追上来了。”
“……好。”伊莉亚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死死盯着垂在自己面前的头颅。尽管感到恶心，她却无法移开视线。
好好看着吧。这就是被污染的施法者通常的下场。伊恩想着，轻轻抖了抖缰绳。
白马仿佛一直在等这个信号，立刻迈开轻快的步伐，再次疾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