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恶魔皱紧的眉头扭曲成一抹冷笑。
“嘴还挺硬……”
就在这时，那些受诅咒的亡灵像蟑螂般四散退到走廊两侧。
“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解决掉那些贪得无厌的商人……”
伊恩的眉头微微蹙起。
看来言语挑衅没起作用。
唰——
伊恩不再多想，径直冲了上去。
“呃啊……哇——”
那恶魔猛地举起斧头，肩膀不住颤抖。但在这只嘶吼着紧盯伊恩的怪物眼中，早已看不到半分昔日的神智。
啪！
伊恩一剑利落挥下，将恶魔的头颅劈成两半。剑锋顺势而下，一路劈到恶魔的腹股沟，将其身体整个劈成两半。被斩断的尸块轰然落地，伊恩稳稳落地后并未停留，立刻再次向前冲去。
该死……
他浑身都沾满了怪物浓稠的黑色腐液，却根本没时间理会。
看来那诅咒师是想逃跑。大多数法师会因骄傲自满而自投罗网，可这家伙却似乎被恐惧或谨慎驱使着。回想起来，伊恩早该从对方在袭击中始终不露面这一点察觉到异样。
或许他根本不能被人发现。
脸上沾着的腐液传来阵阵刺痛，伊恩一边不断扫视走廊两侧的房间，一边继续前进。每一扇门窗都已碎裂，却不见任何尸体的踪影，只有比昏暗室内更浓重的黑雾在地面上盘旋涌动。
察觉到楼上传来的骚动愈发激烈，伊恩加快脚步，丝毫没有停留。他必须找到通往地下室的路。
——师、师父，快一点……！它们实在太多了……我从来没想过会这么恐怖……
伊莉亚气喘吁吁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也想快啊。
伊恩在心里喃喃自语，一脚踹向走廊尽头的门。
砰！
门被踹开，外面是宅邸的后院。伊恩继续向前走，终于发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从下方渗出的浓密黑雾，证实了他找对了地方。
真讨厌下水道。
伊恩厌恶地咂了咂舌，毫不犹豫地走下狭窄如隧道般的楼梯。这里空间狭小、屋顶低矮且一片漆黑，受诅咒的雾气浓得刺眼睛。无论是他的白金屏障发出的光芒，还是他的魔法探测能力，此刻都几乎派不上用场。
——伊莉，能感应到我现在的位置吗？
哗啦。
伊恩半蹲着走进下水道，低声问道。回应立刻传来。
——能，我能感应到。
——指引我去魔力的源头。
——现在……你先一直往前走就好。魔力源头在你前进方向的东北边。
伊恩遵照伊莉亚的低语指引前进。这感觉就像在进行生化武器防护训练，污水没过脚踝，刺鼻的恶臭令人作呕。
——该死……
——出什么事了吗？
——没一件顺心的。算了，先不说这个。楼上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我感觉这些亡灵的血液里都带着诅咒。已经有三名护卫倒下了……
难怪我会觉得皮肤发烫。伊恩烦躁地咂了咂舌，继续听着伊莉亚的低语。
——菲利普爵士的圣力屏障暂时还能抵挡，但看起来不太稳定。我想应该是因为现在是晚上的缘故。
——不稳定……？菲利普，你还能撑多久？
伊恩皱紧眉头。
换作平时，菲利普此刻早该大声抱怨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知道菲利普能通过伊莉亚的感知链接听到对话，但当他转过一个拐角时，回应他的却是伊莉亚的声音。
——他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让你快点，因为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啊，难怪刚才没声音。他大概还不知道怎么用低语回应。
——撑住，菲利普。要是实在不行，就让护卫们负责战斗，你专心祈祷就好。我会尽快赶回来。
伊恩感觉到周围的空间豁然开朗，便直起了身子。
——到了！肯定是这里！
——我知道。
我都看到了。
伊恩环顾着地下室，在心里想道。
这个空间似乎是个秘密藏身处，或是给维护下水道的工人休息的地方。
嘶嘶……
房间中央放着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制平台，看起来像是从别处搬来的。平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羊皮纸，上面刻着魔法回路。回路正中央嵌着一颗硕大的精华珠，散发着不祥的紫罗兰色光芒。整个装置都在散发着邪恶的黑色能量，正是这些能量将黑雾扩散到了整个房间。那平台仿佛是从黑暗之海中升起的一座孤岛。
果然，他们事先就知道会议地点，还提前做好了准备。说不定是在袭击博尔的时候查到的消息。
不管怎样，伊恩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之前一直有种莫名的不安，却始终找不到源头。因为当时这个魔法回路还没激活，所以根本探测不到任何异常。这也说得通——这种发生在地下的事，从地面上本来就很难察觉。
咚咚……
伊恩体内的碎片开始躁动。
别吵。你还在观察期呢。他握紧手中的秘银钢剑，在心里默念道。
唰！
剑光一闪，耀眼的白色剑弧劈开了精华珠，同时也将下方的平台和魔法回路一并劈碎。精华珠的魔力短暂地爆发了一下，随后便消散殆尽。
嘶嘶……
魔法回路失去了光芒，黑雾先是剧烈涌动了一阵，接着便像退潮般开始消退。再也没有新的雾气扩散进房间里。
“……”
尽管如此，伊恩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那黑暗法师不见踪影，想必是在伊恩寻找诅咒源头的时候，顺着下水道溜走了。
真是像蟑螂一样讨厌。
伊恩咂了咂舌，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虽然诅咒源头被摧毁了，但雾气并没有立刻消散。这些残留的雾气仍在为亡灵提供能量，让它们维持活动状态。更糟的是，正如伊莉亚刚才所说，它们的血液里也带着诅咒。就算菲利普能守住防线，也说不定会有商人丧命。任务虽然没明确规定伤亡人数，但只要有一个商人死了，这次任务就算失败。
我费了这么大劲，可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伊恩咬紧牙关，朝着二楼飞奔而去。
“嗷啊——”
“嘶嘶……！呃呃……”
黑雾像一张黑色的地毯般铺满走廊，随处可见狂暴的亡灵身影。在它们身后，一道微弱的金色屏障闪烁着光芒——那是菲利普的圣力屏障，正抵挡着受诅咒的雾气和亡灵。虽然光芒已经暗淡，但屏障仍在发挥作用。
哐当！唰！
伊恩没有丝毫停顿，从亡灵身后冲入，雪白的剑弧飞速闪过，将它们逐一斩杀。
咔嚓——噗嗤！
除了审判之剑和第三使徒的黑剑，这把秘银钢剑是伊恩用过的最好的武器。考虑到一把是圣剑、一把是诅咒之剑，要找到比这更好的常规长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难怪它是独特级的装备。
唰！砰！
伊恩一路劈砍、突刺、击碎屏障，终于看到了幸存者的身影。只剩下两名护卫还在战斗，他们身前笼罩着一层圣力护盾。
在他们身旁，那名帝国护卫挥舞着燃烧着火焰的长剑，而伊恩这边的那名北方人则奋力挥舞着单刃斧，还不时用缠绕着闪电的铁手套击杀亡灵。
在密密麻麻的亡灵之中，伊恩瞥见了跪在门边的菲利普。
他正遵照伊恩的建议，专心祈祷。如今已是深夜，要补充维持圣力屏障所需的神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让开！”
伊恩一边大喊，一边看向那名北方战士。他一剑斩下一名亡灵的头颅，随后用盾牌将其尸体狠狠砸向墙壁，使其碎裂成一堆血肉模糊的残骸。那北方人本能地侧身让开，给伊恩让出了冲锋的道路。
“呼……！”
那名挥舞着火焰长剑的帝国护卫也迅速贴到墙边。道路打通后，伊恩以白金屏障为先锋，猛地向前冲去。
咔嚓——
亡灵们被伊恩的屏障压得节节后退，同时雪白的剑弧精准无误地将它们劈成两半。
唰、咔嚓——碎裂声不绝于耳！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狂暴的亡灵无法突破屏障，而伊恩的钢剑切开它们受诅咒的骨肉，就像切纸一样轻松。无论是残留的雾气，还是带诅咒的血液，都无法减慢他的脚步。
砰——
最后一具亡灵倒在地上。
在缓缓退去的黑雾之间，走廊里堆满了碎裂的尸块。那些曾被诅咒染成黑色的血肉，正逐渐恢复原本的颜色。
“呼……呼……”
伊恩喘着粗气，放下长剑，回头望去。
“……”
“……”
两名幸存的护卫僵在原地，震惊地看着他。两名商人从门后探出头来，脸上同样写满了难以置信。这也难怪——他们刚刚亲眼目睹伊恩像一辆人形坦克般，硬生生劈开了一整群受诅咒的食尸鬼。他的剑依旧闪烁着雪白的光芒，白金屏障也在微微搏动着柔和的金光。
随着一声轻响，伊恩收回屏障，将依旧光洁如新的长剑插回剑鞘，迈步向前走去。
“可以不用祈祷了。诅咒正在消退。”
呼。
就在这时，圣力屏障化作金色的粉末，消散在空气中。菲利普瘫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咳嗽起来。
“呃……咳、咳……呼……”
鲜血从他的面甲缝隙中滴落——这大概是过度使用神力的代价。仅凭他一人抵挡如此强大的诅咒，显然绝非易事。
不过，多亏了他，没有一个商人丧命。保护商人本就是菲利普的任务，他完成得很好。
“……！”
伊恩的目光转向那两名幸存的护卫，他们在伊恩的示意下，立刻上前搀扶菲利普。菲利普呼吸困难，在护卫的帮助下才勉强站起身来。伊恩瞥见他眼中仍在微微闪烁的金光，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怎么，你的魔法盔甲就只是个摆设吗？”
“我还是不太习惯这玩意儿……哈哈。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肯定就晕过去了。”菲利普依旧喘着粗气，回答道。
伊恩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随后看向会议室的方向。受惊的商人们和脸色苍白的伊莉亚正聚集在一起，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到底是谁，爵士……？”
那名库尔德商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他正是刚才从门后探出头来的两人之一。
伊恩平静地回应：
“待在原地别动。城卫队很快就会过来，这件事需要你们解释清楚。要是想活命，就好好处理。”
“……！”
商人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睛都瞪大了。这也难怪——这里虽地处郊外，但仍属于城区范围。更糟的是，这里还是领主的别墅，而战斗和诅咒造成的破坏早已将这里弄得面目全非。这种情况，很可能会让他们全都掉脑袋。
“要是现在想退出，只会死得更快。抱团取暖，否则你们都会死。谁要是想逃跑，我第一个怀疑他。”
伊恩的目光扫过众商人，最后落在费尔身上。
“换作是我，就会赶紧选出代表。”
“啊……是、是！没错！没时间浪费了！”费尔结结巴巴地回应，连忙点头。
那名留着胡子的商人皱起眉头：“还要继续开会？在这里？在这么多尸体中间？这些可都是我们的人啊！”
“多亏了方舟商队首领的先见之明，我们才有一半人活了下来。”戴鼻环的商人说道。
包括库尔德商人在内的其他商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随后都看向费尔。
“我们快点决定吧。要是不想死在这里，就必须团结起来。他说得对，先活下来，再查是谁在背后搞鬼。”
伊恩不再关注商人们，转而看向正在搀扶菲利普的两名护卫。
“我离开的时候，看好他们。”
“您……您要去哪里，大人？”北方护卫问道。
伊恩一边走开，一边回答：“还有一只蟑螂没踩死呢。”
我得把他的头带回来，才能彻底结束这差事。
伊恩毫不犹豫地走过堆满残肢碎肉的走廊。
雾气虽已消散，但空气中仍弥漫着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他不禁在心里咒骂自己那过于敏锐的嗅觉——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丝毫没有减弱。
尸体上的诅咒痕迹几乎已经消失，想必是随着雾气一同消散了。和亡灵术制造的不死生物不同，这些尸体上没有留下任何能证明诅咒存在的永久痕迹。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只会以为这些人是在一场惨烈的内斗中自相残杀而死。
难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目的？
不管怎样，收拾烂摊子现在是商人们的事了。要是他们当初肯听费尔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场灾难了。只有方舟商队那些在袭击前被派出去的护卫和工人，至今安然无恙。而且解决这场危机的，还是费尔的贴身护卫伊恩和菲利普，想必不会产生什么奇怪的误会。
“……？”伊恩停下脚步，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伊莉亚。
“你手上沾到血了。放开。”
“带我一起去。”
听到她的回答，伊恩皱起了眉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伊莉亚的眼神却十分坚定，直视着他。
“我想抓住那个搞出这一切的黑暗法师。就算借助了魔法回路，能施展这么大规模的魔法，肯定会留下魔力痕迹。我或许能找到线索。”
“我也能在人群中找出藏起来的人，没必要跟着去下水道里追。”
“下水道连通着河流。”跟在伊莉亚身后的那名帝国护卫插嘴道。迎着伊恩的目光，他补充道：“这座城市的地下水道，早就被走私犯和罪犯们利用了。他们会用船在排水口附近运送货物——或者人。”
“我还能看穿地下的情况。”伊莉亚立刻补充道。
……好吧，我本来也打算在她面前砍下那黑暗法师的头。
片刻之后，伊恩解下脖子上的“卢黛拉的恩赐”，递给了她。
“战斗的时候，躲远点。别插手。”
“我会的。”
反正，大家的回答都挺干脆的。
伊恩不再多言，一把将伊莉亚抱了起来。她的长袍上此刻也沾满了和伊恩身上一样的腐液和污垢，但她似乎毫不在意，紧紧地搂住了伊恩的脖子。没想到她看起来瘦瘦的，还挺沉。
抱着她跑，恐怕会有点吃力。
伊恩在心里轻轻抱怨了一句，迈步走下楼梯。
“……师父，您说得对。我以前一直以为，黑魔法只是魔法的另一个分支，只是一门学术研究而已。我觉得它之所以被禁止，是因为使用者的问题，而非魔法本身。”伊莉亚喃喃道。
伊恩低头看向她，她继续说道：“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能掌控这种力量的人，心智不可能保持正常。就算再理性的人，最终也会变得疯狂。”
伊恩低声笑了笑：“是啊。魔法会侵蚀人的心智，黑墙和虚空也是如此。哪怕只是接触，都可能污染你的灵魂。”
“您说这话的语气，好像亲眼见过虚空一样。”
“……”
“等等……您真的见过虚空吗？”伊莉亚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伊恩对她这没完没了的好奇心感到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迎上了她的目光。
“可是……据我所知，哪怕只是瞥一眼虚空，都会……”
“会让人无比恐惧。要不是我运气好，恐怕也早就疯了。要是你因为好奇去尝试，下场也会一样。”
“……我肯定不会。我可不想变成像他那样搞出这种事的疯矮人。”伊莉亚喃喃道，目光扫过昏暗走廊里阴森的景象。
至少她学到教训了……
伊恩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宅邸的前门。
呼。
外面的雾气几乎已经完全消散，仿佛那邪恶的黑暗终于退去。但此刻天色依旧漆黑，马车旁的火把也全都熄灭了。
“……？”伊恩经过一排排马车时，注意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嗒嗒嗒。
马蹄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传入耳中。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去，惊讶地眨了眨眼。
“……今晚还真是多灾多难。”
一匹身披银色盔甲的白马，正穿过花园朝他飞奔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