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歪了歪头。
“我还以为商人们之间本就联系紧密呢。”
“从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只是因为身在异乡，才会临时合作。就连帝国的那些大型贸易公司，也一直在互相算计、争抢生意。地位比他们低的商人，又怎么可能团结起来呢？”
费尔从伊恩手中接过酒瓶，继续说道：“上次贸易的时候，我们就讨论过结盟的可能性，但没人完全信服。大家都忙着提防别人，对那些大公司更是心存戒备。可边境出事后，他们的想法就变了。”
他往自己的酒杯里倒满酒，看向菲利普：“商人对变化很敏感，或许比任何人都敏感。他们一定察觉到，一个必须团结起来才能生存的时代即将到来。”
“这很合理。在同一个旗帜下，会有很多好处，也不用再轻易受制于那些大公司了。”
“没错。每个商队都会保留自己的名号，但我们会共享资源、互相保护。这才是真正的联盟。”费尔说着，放下酒瓶，露出了笑容。尽管这似乎是个好消息，但他的笑容里却透着一丝勉强。
伊恩端着酒杯，注视着费尔，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游戏里从未提到过有商人联盟。当然，这可能是因为费尔那时候早就死了。但即便是在游戏后期，伊恩也不记得有过类似的组织。他后来遇到的商人，都打着大型贸易公司的旗号，各自专营不同的商品，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价格都高得离谱。
伊恩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所以，你几天后要离开这座城市，就是为了这个联盟？”
“没错。第一次会议很快就要召开了，我们要确定联盟的名字、制定规则，还要选出代表。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但……至少能开个头了。这是我们期盼已久的时刻……可是……”费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落在酒杯里的酒面上。
伊恩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开口问道：“是不是在筹备这件事的时候，博尔出什么事了？”
“……！”费尔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伊恩，菲利普则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费尔与伊恩对视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喃喃道：“您怎么知道的？”
“只是直觉而已。”
“唉……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伊恩爵士的眼睛。”
伊恩在心里想，这其实再明显不过了，但他只是耸了耸肩。
他之所以会问，是因为这种情况看起来很可能会触发任务。毕竟他们已经收集了不少信息，还受到了如此热情的款待，主动提起这件事，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回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都怪我。”费尔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酒，又放下酒杯，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我派了很多信使去和其他商队沟通，博尔也在其中。最后一封确定会议时间的信要送出去时，博尔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我们行事太张扬，已经引起了太多注意，建议等几天再低调行动。”
有话直说吧。伊恩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费尔低头盯着酒杯，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担忧，再也藏不住了。
“我跟他说别瞎担心这些没用的，还说他一点都不像北方人，太胆小了。可实际上，是我太急躁，被野心冲昏了头脑，低估了当前的形势。博尔像往常一样抱怨了几句，但还是照我的命令去做了。然后……他就没能按时回来。”
费尔懊悔地咬着牙，看向伊恩：“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博尔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而且是独自一人，一句话都没说，浑身是血。”
“是遭遇埋伏了吗？是中部地区的人干的？”菲利普皱着眉头问道。
费尔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肯定是伪装成土匪的佣兵。开战前，其中一个人说‘要把你的头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
“……听起来像是那些大商会插手了。”
“很有可能。天平商会、圆环商会、铁砧商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察觉到我们的计划，然后出手阻止。他们知道，如果小商人联合起来，会对他们造成威胁。而且他们肯定也知道，是我在牵头做这件事。”
伊恩拿起酒杯，补充道：“即便如此，博尔也不至于栽在一群普通佣兵手里吧。”
“他们不是普通人。博尔说，那些人的眼睛像怪物一样发出诡异的光，而且力量和速度都异常惊人。”
“眼睛发光，力量和速度异常惊人……？”菲利普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了伊恩，而伊恩只是继续喝着酒，没有回头。
“博尔虽然活下来了，但你还是很担心，说明他还没恢复。”
“我本以为他几天就能好起来，可情况却越来越糟。他的伤口已经变黑了，几乎像是在腐烂。”
“这可能不是普通的伤口，听起来像是中了诅咒。”菲利普表情凝重地喃喃道，或许是想起了类似的情况。
费尔喝得满脸通红，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找了城里的牧师为他祈祷，可一点用都没有。要是有圣物的话，或许情况会不一样，但这座城里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我也不认识任何神明的使徒，或是强大的法师。”
菲利普的目光再次转向伊恩，伊恩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任务窗口终于弹出来了。
【商队的伙伴】
确认完任务的完成条件后，伊恩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又是一个分支点啊。
这个任务就算博尔死了也能完成，无论他是生是死，奖励都是一样的——经验值和一个问号。这种任务很典型，通常是作为后续任务的铺垫。很可能根据博尔的最终结局，还会触发新的任务。
费尔给自己的酒杯重新倒满酒，看了看众人的表情，又开口说道：“哎呀，看来我扫了大家的兴，抱歉了。我肯定是喝多了，别放在心上，博尔会好起来的。”
他露出了一个明显很勉强的笑容，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人去附近的弗伦辛镇了。听说那里有个主教，手里有一件圣物。他下周应该就能到，等我开完会回来——”
“你其实知道，到那时候可能已经太晚了，对吧？”伊恩直截了当地说道。
费尔愣住了，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伊恩继续说道：“看样子，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不管博尔是多强的北方战士，撑到那时候都不容易。所以……还是尽快解决比较好，你觉得呢？”
“……！？”费尔猛地抬起头。此刻，酒已经从他的酒杯里溢了出来，但他甚至没想着把酒瓶放一边。
他呆呆地看着伊恩，嘴巴微微张开：“难道……”
“巧的是，在这张桌子旁，不仅有懂基本医术的人，还有一个拥有圣物的人，以及一位光辉女神的使徒。”伊恩说道。
费尔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菲利普和伊莉亚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伊莉亚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以为伊恩说的“懂医术的人”是指她。
虽然这个世界的医术根本靠不住。伊恩在心里想着，忍住了笑。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一直像雕像一样僵在那里的费尔终于开口了：“伊恩爵士，您真的是光辉女神的使徒吗……？”
他的语气里既带着震惊，又有些难以置信。
伊恩干笑了一声：“不是我。”
“那……是？”
顺着伊恩的目光，费尔转过头，眼睛睁得更大了：“菲利普爵士？您是圣骑士？”
“我还没有在大圣堂正式接受授职仪式，但我确实得到过神启。”菲利普平静地回答道。
“啊……”听到菲利普的回答，费尔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
有这么令人惊讶吗？
伊恩心里想着，瞥了费尔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对大多数人来说，见到神明的使徒，就像见到被腐化者一样罕见。使徒的数量本就不多，而且大多隶属于某个组织，在各自的战场上活动。当然，即便遇到了，如果他们不主动表明身份，也根本认不出来。
伊恩放下酒杯，补充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他吧。”
“现、现在就去……？您是说马上吗？”费尔结结巴巴地说道，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伊恩平静地看了看菲利普和伊莉亚，耸了耸肩：“趁大家还没喝太醉，去看看病人也好。博尔也不是外人，我更想等治疗结束后再好好喝酒。”
话虽如此，伊恩还是喝完了杯里剩下的酒，然后站了起来：“带路吧。等我们回来，记得准备好新的酒水。”
“是、是！我马上就去安排……！”费尔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急忙站起身来。
博尔的住处就在费尔的宅邸旁边，是一座北方风格的单层木屋。在庄园里那些宏伟的帝国式建筑中，这座质朴的小木屋显得格外突兀。想必是博尔坚持要住这样的房子，而费尔虽然知道它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却还是同意了。
“看起来……确实像是中了诅咒。”伊恩走进博尔的卧室，眯起眼睛喃喃道。
紧紧跟在后面的伊莉亚捏了捏自己圆圆的鼻子，点了点头：“嗯，我能感觉到。”
她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房间里窗帘紧闭、窗户关严，光线昏暗，不仅弥漫着腐烂的臭味，还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腐化魔法气息。
“为什么把窗户关着？”伊恩转向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费尔，问道。
费尔的回答理所当然：“为了防止不祥的诅咒扩散。如果窗户开着，谁知道会有什么邪恶的东西被诅咒吸引过来呢？”
真是够了，又是这种荒唐的迷信。
“去拿些干净的衣服、绷带和清水来。衣服和绷带要煮沸消毒，水也要烧开。准备好之后，就在门外等着，我们叫你再进来。”
伊恩没有批评，而是直接下达了指令，心里却暗暗咂舌。这种迷信很可能只会让病人的情况变得更糟，但在这个被诅咒的世界里，这类事情往往不只是传说，还可能引发实实在在的后果。
“明白了。”费尔没有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立刻离开了房间。
门咔嗒一声关上后，伊恩转向菲利普和伊莉亚：“把所有窗帘都拉开，窗户也打开。像这样密闭的地方，就算原本没有诅咒，也会滋生出诅咒来。”
“我完全同意，伊恩爵士。”伊莉亚说着，迅速走向窗户。
趁着伊莉亚开窗的间隙，伊恩指了指床，然后走向博尔。这个平日里身材魁梧、气势逼人的男人，此刻却显得虚弱而憔悴，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这是枯萎诅咒吗？
伊恩掀开变色的毯子，拔出匕首。他在手掌中燃起一小簇火焰，将刀刃加热后，割开了紧紧缠绕在博尔上半身的绷带。
“太可怕了……”菲利普几乎是叹息着喃喃道。
博尔的肩膀和侧腰处的伤口周围已经发黑，黑色的血管像树根一样从伤口处蔓延开来。伤口中心肿胀化脓，散发着明显的诅咒魔法气息。
这是一种复合型诅咒——既会削弱身体，又会吸食受害者的生命力。这种诅咒很可能是由一位熟练的黑暗法师施加的。在游戏里，这会是一种兼具负面状态和持续伤害的效果。
幕后肯定有个相当厉害的黑暗法师。那些佣兵是他的手下吗？还是来自地下世界的同伙？
不管怎样，伊恩来得还算及时。再拖几天，博尔很可能就会被诅咒吞噬了。
“对了……”伊恩转头看向菲利普，“你会施展净化仪式吗？”
“这个嘛……之前情况特殊，我没好意思提。”菲利普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的神圣力量大多是在战斗中使用的。”
“尽力而为，然后祈祷就好。要是不行，我们还可以问问这家伙，别太有压力。”
伊恩动了动手指，菲利普轻笑了一声：“啊，我差点忘了您还有个契约兽，大人。这样我就没那么紧张了，我会尽力的。”
“契约兽……？您有契约兽吗？”刚开完窗户的伊莉亚猛地转过头，尽管暮色渐浓，她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光芒。
伊恩的注意力还在博尔身上，甚至没看她一眼：“以后再说，伊莉。以后再说。”
“哦，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
以后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虚空印记的事。伊恩一边想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
菲利普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在床边跪下。他双手握住博尔那只虚弱无力的大手，低下头，默默祈祷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