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那个罪魁祸首？”
法登反问一句，随即皱起眉头，又追问道：“您该不会指的是那个人吧？”
“不，你没猜错。就是那个在北方声名鹊起，一路走来留下无数功绩——也惹下无数麻烦的人。”
兜帽下那双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期待。
“教会一直想隐瞒他的名字，可不知怎么回事，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了。他甚至有可能被册封为新的圣徒，可不知为何，教会至今都没能将他掌控在手中……”公主喃喃自语着，随后摘下了兜帽。她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棕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
法登下意识地盯着她的头发，这时她开口说道：“我们要去见他。”
她的语气无比笃定。
“可是……小姐，您之前不是说要去西部吗？”法登连忙收回目光，补充道。
公主点了点头：“我确实这么说过。但对西部或是边境感兴趣的，不止我一个人。我突然想到，仅凭我一己之力，真的能胜过我的兄弟们吗？这场围绕西部和边境展开的争斗，真的是父亲希望我们做的吗？”
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既带着优雅，又隐隐透着一丝威严。
“所以，我稍微转变了一下思路，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答案，但……既然父亲已经同意了，这不就说明至少有几分可能性吗？”
“……”法登低声应了一声。
他看着公主的眼神里满是不安：“如果传言属实，他的行踪根本无从猜测。而且……此行必定会充满危险。”
他微微低下头，仿佛在致歉一般，继续说道：“用不了多久，很多人就会知道您离开了自己的领地。有些人可能会把这当成除掉竞争对手的绝佳机会。历史已经证明，最简单的选择往往最有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去追寻一个行踪不明的人——”
“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久，我们也不用走太远。”她打断了法登的话，侧过头看向他，声音轻柔，“他已经在首都了。”
“……！”
“我是昨天才从一份报告里得知的。目前，包括我在内，整个教会里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件事。”
“他在……首都的哪里？”
“具体位置我还不清楚。但以他的性格，很快就会再次现身的。等消息传开，我肯定能第一时间知道。而且……”
公主凝视着法登的目光闪烁着光芒：“你会保护我的，对吗？无论发生什么事。”
“……当然。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会保护您。”
“我不会把所有重担都压在你身上。阿斯米也会跟我们一起去，所以别太担心了。”
法登短暂地瞥了一眼站在侧门旁的那两名女子，最终低下头：“我会遵从您的命令。”
“很好。我已经开始期待了，好久没离开过首都了。”
公主露出清爽的笑容，回头看向那两名戴着兜帽的女子。其中一人深深鞠了一躬，另一人则朝她走来。她的步伐轻盈得像在滑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最后，公主转过身，重新面向法登。
“我们路上再讨论细节吧？”
直到这时，法登才意识到，自己让她在这条又臭又暗的小巷里站了太久。他连忙转身：
“请允许我为您引路。”
……
“大人，您该回车厢里了。”菲利普坐在车夫座上说道。
伊恩正半躺在马车车顶，伸手去够身旁的酒瓶。
“再喝一口就回去。”他仰起头，将酒瓶凑到唇边。
湛蓝的天空填满了他的视野，飘着的白云与广阔的蓝天相比，显得格外稀少。这样的景象，直到昨天他都还无缘得见。
天气凉爽宜人，正适合躺在车顶喝酒。当然，他也不是在纯粹浪费时间。这几天没有夜间突袭，正好能让他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虽说期间也有一些烦人的小插曲……
伊恩终于直起上半身。前方笔直的道路尽头，一道矮墙横亘在地平线上，似乎将整片区域都围了起来。这种景象在中部地区或许很常见。他突然想起了卢萨德的格卢米尔——或许他们也曾试图建造类似的东西。
眼前的景象再次提醒他，这个世界曾是一款游戏。无论如何，道路尽头那扇敞开的宽大城门后，就是博尔塔城了。他们距离抵达第一个目的地越来越近。
吱呀——
伊恩弯腰打开马车车门，灵活地钻了进去。
伊莉亚原本正坐着，腿上摊开着一本书，但此刻她已经没在看书了，而是望着窗外，想必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前方的城门和城市。
伊恩在她身边坐下，开口说道：“先把书收起来吧。”
“哦，对，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个。”伊莉亚连忙合上书，递给了伊恩。
伊恩注意到书已经被她看了一半，轻轻咂了下舌，将这本魔法书扔进了口袋维度。等她看完这本，自己手里就只剩最后一本魔法书了。任务的进度在推进，而且伊莉亚似乎对他删掉的那些内容没什么兴趣——至少目前是这样。
……等她没书可看的时候，情况或许就会改变了。
在那之前，他要么得转移她的注意力，要么就得在她潜意识里种下警惕的种子。
真的要考虑去找“法师梦魇”吗？
伊恩又在心里悄悄咂了下舌。这个糟糕的世界里，到处都是腐化的诱惑。当然，他并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能为她挡下所有危险，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如果伊莉亚最终还是陷入了黑魔法，那也不是他能掌控的。毕竟，她研究“黑墙”的目标本身就伴随着这样的风险。
咔嗒，咔嗒——
窗外的城门越来越近了。
守卫们神情放松，城门也敞开着，看来这个区域并没有进行检查。这也不奇怪，这里是中部地区，远离边境、北方，甚至也不靠近内海。这道墙很可能是在civilwar或战乱时期修建的，如今或许只是作为领地之间的边界标志。果然，马车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城门。
当守卫进入视线，他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马车，伊恩便前倾身体，敲了敲小窗。马车立刻停了下来。他坐回原位，看向离得最近的那名守卫。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啊……？”正在打哈欠的守卫慢悠悠地朝马车走来。
伊恩将拳头伸出窗外，守卫睡眼惺忪的表情瞬间变了，连忙伸手接了过去。
……哪里的人都一样啊。伊恩一边想，一边将一枚银币放进了守卫手里。
“我听说这座城里有一支方舟商队，在哪儿能找到他们？”
“哦，您是要进城啊……先生，对吧？”
守卫回答时打量了伊恩一番，随后才连忙调整了语气。他想必是怀疑伊恩可能是贵族——毕竟伊恩此刻看起来相当体面。
这多亏了他一有机会就洗漱，还有伊莉亚主动包揽了打理他衣食的活儿。
“没错。”
“找他们不难，他们最近搬进了城里为数不多的庄园里。沿着主干道往内城走，就能看到他们的标志了。”
看来他们不仅活下来了，还赚了不少钱。
伊恩在心里笑了笑，又问道：“商队首领在城里吗？”
“应该在。……外地人进城要交过路费，但您要是提一句已经跟亚历克付过了，应该就能顺利进去。”
“多谢了，亚历克。”伊恩说道。
守卫露出一丝笑容，往后退了一步。看来这座小镇的安宁让这里的人也变得更和善了些。
伊恩也回以一个简短的微笑，随后目光转向前方，马车平稳地穿过了城门。很快，博尔塔城的景象便展现在他们眼前。
葡萄藤已经收割完毕，延伸向远方；不远处能看到麦田和风车——好几座风车散布在田野间。附近想必有一条河流。
咔嗒——
没过多久，小窗被拉开，菲利普的声音传了进来：“大人，能看到城市了，比我想象的要大。”
他回头看向伊恩，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如今他本该已经习惯了帝国城市的规模，但作为一个来自偏远地区的人，博尔塔城似乎还是让他感到惊讶。
正如菲利普所说，博尔塔城完全称得上是一座宏伟的帝国都市。市中心矗立着一座高大雄伟的城堡，城堡外环绕着另一圈高耸的城墙，将内城围在其中。城墙之外，密密麻麻的屋顶向四周延伸。外城墙相对较矮，看起来是后来才修建的。
终于有了点像样的城市的感觉。
伊恩的嘴角微微上扬。这座城市比北方、西部地区，甚至边境的城市都要干净、有活力。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城市都这样，日子或许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连接主路的城门也敞开着，附近有不少马车和行人朝着城墙方向走来。这里显然不是唯一的城门。博尔塔城似乎是一座自由都市，很多旅行者都会至少经过这里一次。
“过路费我已经跟亚历克付过了。”伊恩说道。
城门处的守卫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道路。
马车驶进了城里。
城内的景象和从城外看到的一样热闹繁华。这里似乎有完善的排水系统，空气中没有其他城市常见的恶臭。街道上挤满了衣着得体的行人，其中不乏其他种族的人，大概有一半看起来是外地人。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啊。”伊莉亚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座功能完备的城市。拉克利夫虽然也很大，但在遭受破坏后仍处于重建阶段。
伊恩平静地回应：“首都还要更大。”
“想来也是。我希望能在首都见到矮人族，这里好像只有人类和精灵。”
精灵……？
伊恩刚想到这里，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精灵。无论是外貌还是衣着，这个精灵都显得很普通，但那股略带傲慢的神情依旧没变。
也是，这里毕竟靠近首都。伊恩在心里点了点头。
就算这座城市不靠近内海或森林，也可能有精灵家族定居在这里。
“据我所知，矮人大都住在北方，但在中部地区，你或许也能见到一些。”
“我听说矮人男性浑身长满浓密的毛发，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们和你差别很大，到时候别太惊讶。”
两人聊着天，马车驶离了主干道。原因显而易见——一道高大的石墙出现在眼前，墙内的区域足以容纳至少十座宅邸。
他们交的税肯定多得离谱。
正如那个名叫亚历克的守卫所说，这座庄园靠近第二道内城墙。这样的景象，在边境地区，甚至在北方或西部地区，都是难以想象的。
……不管怎么说，看起来他们不怎么和当地人做生意。
紧闭的大门前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卫。马车停了下来，菲利普对着守卫开口说道：
“通报费尔大人，他的客户兼恩人——伊恩・霍普爵士到了。”
不用我吩咐，他倒是越来越会办事了。伊恩一边想，一边从座位上站起身。
他打开车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伊莉亚：
“等菲利普来开门再出来。基本的礼仪你都懂吧？”
“当然懂。您打算怎么介绍我？”伊莉亚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
伊恩顿了顿，随后迈步走下马车，回答道：“……就说是客户。”
关上车门后，伊恩抬眼望去。眼前是一扇紧闭的大门，旁边站着一名守卫。这名守卫手持长矛，背着镶有皮革的盾牌，身上穿着皮甲，衣袖间露出结实的肌肉。
在这种地方，戒备这么森严，未免有些过头了。
伊恩微微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但随即目光落在了大门两侧华丽的标志上。在向上弯曲、形似牛角的铁架之间，镶嵌着银色的装饰，架子两端悬挂着带有大船和天平图案的金属饰品——一边镀银，一边镀金，透着奢华的气息。伊恩注意到，这里到处都没有文字标识，心想首都的识字率似乎也没高到哪里去。
吱呀——
就在这时，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留着精心打理过的胡须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衣着是伊恩至今见过最朴素的。男人看到伊恩，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卢索拉……！我来的时候还半信半疑，没想到真的是您，爵士！”
还好还好，没一见面就跪下，扯什么“北方超人”之类的话。伊恩在心里嘀咕着，嘴角微微上扬。
“好久不见，博尔塔的费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