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紧紧闭上双眼，仿佛连生气的力气都耗尽了，随后她转过身去。那些与她对视的精灵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掏了掏口袋。很快，他们各自拿出一个小盒子，扔给了爱丽丝。她轻松接住所有盒子，挑了一个打开，然后将其他盒子里的香烟整齐地装进这个盒子里。
“……”
一名铂金色头发的精灵战士面露苦色，爱丽丝装烟的那个盒子，看样子是他的储物盒。但爱丽丝根本没看他一眼，随手就把空盒子扔回给了它们的主人。
她自己肯定藏了烟，还把别人的搜刮一空，真是典型的尖耳朵作风。
伊恩强忍着笑意，这时一个盒子径直朝他飞来，像是要砸向他的脸。他轻松接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哦……？”
这盒子一看就是银制的。
伊恩满意地掀开盒盖，爱丽丝开口了，语气像是在强调什么：“我多放了几根当利息。现在，伊恩爵士和我们家族之间再没有债务纠纷了。”
伊恩数完香烟，笑着低头看向她：“要不要我也为此发誓？”
“……那我们告辞了。”爱丽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其他精灵之前看伊恩的眼神就满是厌烦，此刻也立刻跟上她的脚步。
嗒嗒，嗒嗒——
精灵们策马离去，速度甚至比之前走山路时还要快。
伊恩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随后将目光转回烟盒上，笑容愈发灿烂。
“真没想到，还能拿到这么多这种稀罕玩意儿……”
而且数量还不少。
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算是对“骗”到精灵的小小庆祝。
况且，芬德尔那盒烟还剩几根，现在用一根也无妨。新拿到的烟比芬德尔的更粗更长，但凑近唇边时闻到的香气，以及状态栏里显示的效果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根能抽得更久些。
“——！”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爱丽丝的吼声。虽然是精灵语，但伊恩能听懂大概意思——她在用极其粗鄙的话咒骂芬德尔。
“火气真大啊……”伊恩觉得有些好笑，喃喃自语着，将银色徽章和烟盒扔进了口袋维度，终于转身走向车夫座。
呼——
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任由草药香填满肺部，目光望向前方。山路就快走到头了。
咔嗒——
这时，座位下方的小窗被推开。伊恩吐出一口烟，转头看去，先映入眼帘的是菲利普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是伊莉亚睁大眼睛、满是好奇的脸庞。
菲利普还没开口，伊莉亚就抢先说道：“你跟精灵赌钱还赢了？而且还是艾纳斯家族的精灵？太厉害了吧！我一直听说精灵感官敏锐、头脑灵活，最擅长赌术了。”
伊恩抽了口烟，与菲利普对视一眼，随后平静地回答：
“没什么厉害的，那全是瞎编的。”
“……什么？难道你输了？”
“不是。我是说，整个故事都是假的。”
“……？”伊莉亚愣了一下，表情变得茫然，菲利普则干笑了一声。
伊恩看向伊莉亚，补充道：“芬德尔・艾纳斯已经死了，死了好一阵子了。”
“……不可能。”伊莉亚眨了眨眼，语气带着恳求，仿佛迫切希望这不是真的，“你该不会是说，你杀了艾纳斯家族的精灵，偷了他们的徽章，冒用身份，还编了这套谎话吧……？”
“没错，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的天……你知道艾纳斯家族是什么来头吗？”
“我很清楚。”伊恩低笑一声，“那混蛋平白无故侮辱夏洛特，还嫌不够，之后居然想杀我们，典型的艾纳斯作风。”
伊莉亚依旧张着嘴盯着他，最后无奈地喃喃道：“所以，你就把所有事都推到他头上了？”
“毕竟，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伊莉亚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显然被吓坏了。或许她对教父的那点理想化滤镜，此刻已经碎了一地。
伊恩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多亏了这个谎言，事情才和平解决。要是我说实话，他们表面上会接受，转头就会带几十个战士回来。”
他又深吸一口烟，看向伊莉亚：
“到时候我们就得把他们全杀了，总不能等着被杀吧？之后很可能要和整个艾纳斯家族为敌，其他家族和相关势力也会牵扯进来，我们自然会被冠上罪犯的名号。对吧？”
“……所以，这就是人们说的‘善意的谎言’？”伊莉亚喃喃道，点着头，像是在说服自己。
伊恩轻声笑了：“你可以这么理解。”
虽然我这么做是为了自己方便，但说到底，也救了好几条命。
伊恩朝空中吐出一长串烟圈。避免陷入不得不杀人的境地——哪怕是那些倒霉被卷入的人——总归是好的。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帝国腹地。
“大人会这么做，我一点也不意外。”一直默默舔着嘴唇的菲利普终于开口，“不过，拿光辉女神的名义发誓，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女神最厌恶欺骗和谎言了。”
“是吗？”
现在倒像个真正的圣骑士了。
伊恩勾了勾嘴角，又抽了口烟：
“那我之后直接跟她解释清楚就行了。”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片刻，随后点了点头，仿佛接收到了神谕一般：
“她原谅我了。”
“唉……”菲利普虚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也没法反驳你，她或许真的会原谅你吧。”
一直默默观察的伊莉亚突然插话：“那你为什么非要要那些烟呢？”
伊恩回头看她，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嘴里的烟：“你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万一出了岔子，你的谎言不就暴露了？”
“恰恰相反。”伊恩吐了口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彻底相信了我的话。我用一个谎言掩盖了另一个谎言。”
他朝伊莉亚点点头，解释道：“这是精灵常用的手段，书上可能没写，你记着点。”
“……那要是他们之后发现真相了呢？”伊莉亚问。
伊恩耸了耸肩，重新看向前方：“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过他觉得，大概率不会有那一天。
他想起爱丽丝最后那副模样，似乎恨不得立刻去边境找芬德尔。或许她真的会去，但他并不担心。芬德尔早就死了，就算她找到尸体，也很难把账算到他头上。
况且，边境现在乱成一团，各种魔域生物横行。爱丽丝要是真去了那里，只会先顾着保命，哪还有心思找芬德尔。
而且伊恩知道，芬德尔在家族里本就是个“害群之马”。就算万一真的查到他头上，后果也不会太严重。艾纳斯家族向来会权衡利弊，不会为了一个早已撇清关系的人，特意跟他树敌。
“大人真是厉害。”菲利普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不仅骗了精灵，还从他们那儿敲了东西，您大概是头一个能做到这种事的人。”
伊恩没回头，笑着说：“又多了一项‘成就’。”
一个连精灵都能骗到的骗子，这头衔还不错。伊恩品味着烟味，心里想道。
“……我感觉对外面的世界又多了点了解。原来这世上真的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伊莉亚语气里满是感慨，菲利普平静地回应：“这种事你不用特意去学，不过确实有用。”
说得好像自己当初没拼命学似的。
伊恩用鼻子喷出烟，悄悄伸向小窗：
“再给我拿瓶酒来。难得有这么好的‘下酒菜’，不喝酒可惜了。”
“好的，大人，我给您拿瓶烈的。”
菲利普在车厢里翻找时，伊莉亚开口了：“那个，伊恩爵士。”
伊恩转头看她，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我能试试那烟吗？我听说精灵都很喜欢——”
“不行。”伊恩打断她，表情变得严肃。
他接过菲利普递来的酒瓶，补充道：“这种习惯你绝对不能沾，就算长大了也不行。”
精灵香烟其实对身体有益，但这一点根本不重要。
伊恩低头看了眼伊莉亚紧紧抱在胸前的那本厚重魔法书：
“好好读你的书就行，别让好奇心带偏了路。”
“……好吧。说实话，我现在最好奇的其实是这本书。”伊莉亚平静地回答。
伊恩点点头，转回身子面向前方。
“太好了，有它陪我，至少这两天不会无聊了。”伊莉亚又说，这话让伊恩顿了一下。
他微微皱眉，回头看她：“两天？”
“是啊，我本来就需要点东西读，没书看会心慌。”
“但怎么只看两天？”伊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问题吗？”伊莉亚歪着头，一脸困惑。
伊恩闭上眼睛，吸了口烟，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关上小窗，拔开酒瓶塞，随后伴着烟味叹了口气：
“还以为能清闲几天，不用干活呢……”
伊恩喝了一大口酒。不管怎样，他已经决定了，今天剩下的时间就喝酒，欣赏中部地区的风景，再好好品品这带着草药香的烟。
……
法登爵士抬头望向天空。还是那片笼罩着帝国的蓝天，虽然没有一丝风，空气却格外凉爽——秋天已经完全到来了。他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了下时间，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
“她怎么还没来……”
难道出什么事了？
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小巷两侧建筑的屋顶和墙壁，最后黑色的眼眸定格在远处那座比周围建筑都要高耸的尖塔上。他凝视着首都的中心区域片刻，才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担忧，重新看向自己所在的这条黑暗小巷。
“……”
首都的建筑和道路密密麻麻，自然形成了不少“盲区”——那些仿佛被城市遗忘的角落。这条小巷就是其中之一，不仅罪犯会来，想秘密会面的贵族也常在这里碰头。小巷很窄，一端是死路，只要把马车倒过来堵住入口，就能轻易守住。
“……嗯。”
就像现在这样。
法登爵士瞥了眼停在巷口的马车尾部，马车前站着他的侍从谢尔比，正警惕地守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现在要进小巷，要么从周围建筑的侧门进来，要么从下水道爬出来，但侧门和下水道都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在垃圾堆里乱窜的老鼠和虫子，这条巷子里就只有他一个站着的活人。他动了动盔甲，掩饰着越来越浓的焦躁，这时，一阵吱呀声打破了寂静。
远处的一扇侧门打开了，两个穿着深色斗篷的人影走了出来。从身形看，两人都是女性。她们分别站在门的两侧，法登心里既松了口气，又多了几分担忧。
接着，又一个人影出现了，戴着灰色兜帽。这个人比前两个高一些，但同样身材纤细。与其他人不同，她径直朝法登走来。
“抱歉来晚了，让你久等了，法登爵士。”
兜帽下传来一个清晰洪亮的声音。
法登挺直身子，低下头：
“无妨，我只是有点担心，您的高——”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对方抬起一根手指按在了唇上。兜帽下，她那薄而修长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
“我们不是说好，在外边不用那个称呼吗？”
“……抱歉，小姐。”
“嗯，这样就好多了。”她答道，蓝色的眼睛与法登对视。法登的眉毛微微一动，露出几分惊讶。
“都准备好了吧？”她在他面前停下脚步，问道。
法登点点头，语气谨慎：“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做好了所有准备，但您确定要这么做吗？现在离开首都——”
“我刚和父亲见过面，所以才来晚了。”
“……！”
她的话让法登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继续说道：“父亲已经同意了。抱歉之前没告诉你，法登爵士，但我必须这么做。”
“您……得到许可了？”
“没错。”她又笑了，这次是直接对着法登笑的，而法登的表情更加惊讶了。
“毕竟，我要亲自去把那个最近在首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带回来，他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