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尾巴一直被保存在他的口袋空间里，丝毫没有腐烂或枯萎的迹象，皮毛依旧闪耀着自然的光泽。
伊恩终于开口说道：“我本打算早点把尾巴还给你的，只是一直留着方便。现在，你把它带回去吧。”
他将尾巴递向夏洛特。夏洛特的耳朵竖了起来，她伸出颤抖的双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然而，她停顿了一下，手悬在半空，随后垂落在大腿上。
“我现在不拿。”
“……什么？”伊恩微微歪头，一脸困惑。
夏洛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伊恩的目光说道：“玛罗特是只有兽人族才能涉足的地方。例外情况只有皇室、教团，以及代表他们行事的人。其他种族若进入，必须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所以……”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伊恩手中握着的尾巴上。
“我要把它当作一个象征。等我解决了部落的问题后，我会让大家都知道。任何人带着这条尾巴来找我，都会被视为对整个部落有恩的人。”
夏洛特再次看向伊恩的眼睛，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微微露出獠牙。
“这样，不管你遇到谁，都能轻松找到我。”
“……要是我从不踏足南方呢？”
“什……？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洛特眨了眨眼，有些慌乱，“你会去的，你之前说过……”
“我开玩笑的。”伊恩咧嘴一笑，“好吧，我答应你。我之前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谢谢。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个办法。”
“……我是跟你学的，伊恩。”夏洛特笑着说道，伊恩将尾巴放回了口袋空间。
夏洛特点了点头，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仿佛在肯定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没想到这只小猫还挺聪明的。”忒萨娅调侃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她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接着又说：“别担心精灵族的领地问题了，伊恩。等我跟家人安顿下来，我会第一个提到你的名字。”
“那就好。另外，想个办法让我们保持联系。前面肯定会有不少麻烦等着我们。”
“别担心。我会想出办法的。毕竟，小猫和我会一起面对的，不是吗？”
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马车停了下来，伊恩露出微笑。
很快，一股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忒萨娅第一个下了车，她傲慢地环顾四周，然后走开了。伊恩向夏洛特示意了一下，随后自己也下了车。他走了几步后，整个码头的景象便映入眼帘，之前被马车挡住了。
“……”
虽然岛屿和商人的许多船只已经启航，但仍有几艘停靠在码头。尽管时间尚早，但码头上水手们来来往往，一片繁忙景象。斯佩洛和士兵们排成一列，分别站在马车的前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防止有人靠近。
这样的场景难免引人注目，路过的人都不禁频频看向马车。忒萨娅摆出了忒萨娅·艾纳斯的姿态，大概也是意识到他们吸引了太多目光。
他们停靠的地方离船很近，伊恩心想，他注意到夏洛特和忒萨娅要乘坐的那艘船。那是一艘挂着他不认识的树叶图案旗帜的商船。
“快点！我们时间不多了！”
“你们可以在路上吃早餐。现在别磨蹭了，赶紧走！”
水手们正忙着把木箱搬上船，船长和商人则在一旁对他们大声吆喝着。从情况来看，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大部分货物已经装好了。伊恩望着黑色翻滚的海面、高耸的海堤以及海堤外敞开的闸门，这时听到其他人正在道别。
“梅芙、菲利普，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
“是我的荣幸才对。夏洛特，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战士。祝你继续取得成功。”
“愿圣光指引你，夏洛特。也祝愿你，我的女士。希望我们有一天能再见面。”
“如果情况好转，欢迎你们来南方，菲利普先生、梅芙先生。或者我也可能会先去中央地区。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派人传信的。”
他们在欢快的气氛中互道珍重。
尽管纳瑟和伊莉娅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但夏洛特和忒萨娅还是抽空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伊莉娅对忒萨娅突然变得如此正式的语气有些茫然，礼貌地鞠了一躬作为回应。
夏洛特和忒萨娅随后走到伊恩面前。伊恩打量着她们——她们和初次见面时已大不相同。夏洛特的脸上和裸露的身体上多了新的伤疤，那是他们一起经历的见证，而忒萨娅则散发着一种伊恩从未想象过的威严气质。
夏洛特停在伊恩面前，用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他。她微微一笑，然后拉起反穿斗篷的深兜帽，轻轻点了点头。
“伊恩，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他们的道别十分简短。
夏洛特猛地转身，背上菲利普准备好的行囊，大步走开了。忒萨娅随后走上前，填补了夏洛特留下的空位。她脸上露出罕见的苦乐参半的微笑，抬头看着伊恩。
“我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跟您作最后的道别，伊恩先生。”
她指的应该是自己模仿贵族的举止。
伊恩的笑容更深了：“从现在起，你得多适应适应这种场合了，我的女士。”
“是的，我想我得适应。谢谢你的建议。我会铭记在心的。”
忒萨娅微微歪头，优雅地弯腰行礼。
“感谢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所以，请让我们再见一面——在我前往中央地区之前。”
……你是认真的吗？
伊恩看着她最后看了一眼其他人，然后向他眨了眨眼，转身离开，心中不禁这样想。她跟在已经走了一段路的夏洛特身后。兽人族女战士和精灵族长老登上船，没有回头。
“离别……总是让人百感交集，”菲利普在伊恩身旁轻声说道，“不管经历多少次，那种滋味都一样苦涩。”
伊恩点了点头，但依然面带微笑地望着那艘船。他并不十分难过。他的老战友们终于要回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商船装完货物后，解开了系缆绳，升起船锚。船驶离码头，夏洛特和忒萨娅出现在船尾甲板上，静静地站着，望着岸上的人。船破浪前行，穿过敞开的闸门，消失在海堤外。
直到船看不见了，伊恩才将目光转向梅芙和菲利普。他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们，终于开口说道：
“现在，我们出发吧。”
……
离开拉克利夫并不复杂。多亏了梅芙和菲利普——或者应该说是哥提尔和纳瑟——已经通知当局，他们要返回大教堂，所以城里的官员甚至都没检查他们乘坐的两辆马车，或许是怕惹麻烦。
嗒嗒，嗒嗒。
斯佩洛和他手下的士兵护送着马车穿过东城门。伊恩一直静静地望着拉克利夫的城墙渐渐远去，最后将目光转向坐在他对面的伊莉娅。
她只是眨了眨眼，默默地与伊恩对视着。尽管她在去码头的路上听到了梅芙和菲利普的谈话，但她那双异色瞳孔的眼睛依然平静，似乎并不打算提及此事。
一个有思想的矮人。伊恩心想，这真是个不寻常的组合。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会魔法的矮人，也同样不寻常。
“在这儿等我一下。”伊恩对伊莉娅说道，然后打开了马车门。
“伊恩先生……？”斯佩洛看到伊恩走出马车，好奇地歪了歪头。
伊恩爬到坐在驾驶座上的士兵旁边，说道：
“斯佩洛先生，我想你们护送到这里就够了。”
“啊，好的。如您所愿，伊恩先生。很荣幸能为您服务。”斯佩洛做了个手势，让坐在车夫座位上的士兵下马，然后礼貌地鞠了一躬。
伊恩耸了耸肩，接过缰绳说道：“不客气。多亏了你们，我的旅程轻松了不少。你们干得很出色。”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伊恩微微回头，瞥了斯佩洛一眼。他堪称帝国骑士的典范——既不出众，也不逊色。也许只是名声在外让他显得有些特别，但不管怎样，斯佩洛确实帮了他大忙。
“斯佩洛先生，严格来说，你现在不算是自由骑士了吗？”伊恩随口说道，斯佩洛一脸困惑。
“如果您这么说，是的。但实际上，我仍然与拉克利夫有关联。我甚至还有一小块封地，不过下一任领主是否会承认这个权利，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离开这座城市。”
斯佩洛的脸瞬间僵住了：“您是建议我离开拉克利夫？”
“如果你留在这里，可能会面临很多麻烦事。如果你愿意忍受这些，那就留下，但如果不愿意，就去德雷诺罗夫。”
“……请原谅？”
“告诉韦斯特伍德伯爵，你是经我推荐的，我相信他会收留你的。如你所知，他的领地广阔，但缺乏劳动力和管理人员。那里可比这里强多了。”
斯佩洛惊讶得张大了嘴。
伊恩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目光转向了出城的上坡路。
“选择权在你。”
“谢——谢谢您，伊恩先生……！我会铭记在心的……！”斯佩洛显然很感动，大声道谢，深深地低下了头。
伊恩没有再回应。这不过是个小忙——对向他表示忠诚的伯爵，以及为他处理了各种烦心事的普通骑士的一点回报。
“我去德雷诺罗夫的时候，会为教堂再写一份报告。你们这群人的功绩，以及这里净化者的所有事迹，都将载入史册……！”
听到斯佩洛的声音渐渐远去，伊恩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他已经没时间告诉斯佩洛没必要这么做了。斯佩洛已经勒住马，从马鞍上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立刻调转马头。伊恩轻轻哼了一声。
……算了，就算我告诉他，他也会这么做的。
毕竟，这是个让自己的名字载入史册的机会。而且，如果有官方报告，也能让大教堂转移注意力，他们正为寻找失踪的哥提尔和纳瑟而疲惫不堪。有份现成的报告在手，总比试图追踪伊恩不知去向的下落要方便得多，也更容易参考。这并不是个糟糕的结局。
事实上，只要不给他带来麻烦，伊恩并不在意。
伊恩看着斯佩洛和士兵们消失在远方，最后转过头。在山坡小路的一侧，缓坡向远处延伸，悬崖下是深蓝色的内海波涛。远处隐约可见的地平线，应该就是西南大陆。
……这地方大得令人厌恶。
就在他准备转回身时，伊恩的目光在深蓝色的海浪中停住了。一艘船正朝着和他们马车相同的方向驶离。船上飘扬着带有树叶图案的旗帜，正是载着夏洛特和忒萨娅的那艘商船。她们的旅程将横跨内海，直到抵达南方港口城市。
“……”
伊恩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很少有这种感觉。但现在还不是好好回味的时候。
嗒嗒……
毕竟，这还不是今天的最后告别。
上坡路变成了下坡路，伊恩沉默地继续前行了一会儿，然后拉了拉缰绳。他站起身，回头望去。几米外，一辆由棕色马拉着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坐在驾驶座上的纳瑟点了点头，转过身来。
“大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停下了……？”菲利普第一个打开马车门，探出头来问道，上半身伸了出来。
伊恩迎上他仰视的目光，微微歪了歪头。
“该停下了。我们到十字路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