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听说了，不是吗？”伊恩说着，用剩下的面包擦了擦炖菜碗里的汤汁。他的盘子现在几乎空了。
“是啊。你在想岛民们是不是和公爵勾结在一起，对吧？但那不是真正的原因，对吧？”
“没有别的原因。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是这样吗？好吧。那我就相信你。”
忒萨娅嘴角挂着奇特的微笑，补充道。
“我还以为伊恩打算去那些岛屿呢。”
她反应真快。
伊恩心想，同时把面包放进嘴里。正如忒萨娅所猜测的，他说的只是表面原因。黑岛和南方一样，都是他未曾涉足的地区，所以他才想提前收集信息。
菲利普眼神中充满好奇，问道：“那么……正如传闻所说，他们真的勾结了吗？”
“他们关系密切，但并不是圆桌骑士团的爪牙。”
“哦，是吗？那倒让人松了口气……”
相反，他们似乎在侍奉另一个怪物。
伊恩看着菲利普松了口气，心里暗自补充道。
据帕尔玛说，岛上有些领主侍奉着沉睡在海下的一个存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船很少受到黑海怪物的攻击。岛民们显然有自己的黑暗秘密。
夏洛特和忒萨娅也听说过这件事，但她们俩对这部分都不感兴趣。
也许有一天，我们将不得不与类似克拉肯的怪物战斗。
目前，这还不是迫在眉睫的担忧。他确实计划最终去一趟那些岛屿，但不是现在。岛上残余势力已经匆忙逃走了。如果他现在就去，肯定不会受欢迎。他要是运气不好，可能会连人带船沉入黑海海底。就算是他，在海上迷失方向也活不了，尤其是面对整个岛屿的海盗舰队。
伊恩放下叉子，轻轻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那么，你们回去后有什么计划？”
他的目光转向坐在他左边的夏洛特。
“你要杀了那个牧师和他所有的追随者吗？就像你之前提到的那样？”
夏洛特点了点头。“是的。牧师和他的亲信必须被处死。克鲁西卡会感到悲伤，但别无选择。而且，要把他们的皮剥下来，塞满东西，挂在城堡的墙上。”
又一场残酷的对话如此随意地开始了，一直听得入迷的伊莉娅不禁张大了嘴巴。然而，伊恩却平静地点了点头。没必要担心伊莉娅的反应。
一旦他们离开这座城市，她将不可避免地遇到许多可怕的情况。此外，她是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个矮人。伊恩见过的所有矮人都古怪但坚韧。伊莉娅很可能也是这样。
夏洛特继续说道：“没有比这更确定的方式能表明部落已经肃清了叛徒。那些误入歧途的年轻战士会随着首领的离去而四散奔逃。当然，有些人可能会反抗，无法接受这种情况……”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尽管她穿着休闲，但左臂仍然缠着帕尔玛的尾巴。
“我要把他们的尾巴一条条都砍下来。”
“一个铁血酋长就要诞生了……”伊恩喃喃自语，想象着她浑身沾满断尾的样子。
以他对夏洛特的了解，他相信她会为了部落不择手段。
伊恩迅速收起笑容，补充道：“但仅凭这些还不够。”
“……就算我处理完内部事务也不够吗？”夏洛特皱起眉头问道。她并不是怀疑他的话，眼神中透露出想要更详细解释的渴望。
“是的。你将面对的是来自中央那些狡猾的精灵。一旦他们把军队和净化者带到南方，你准备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他们会质疑你的权威，寻找任何借口来削弱你。一旦他们发现哪怕有一丝不一致的地方，就会立即采取行动。”
“……”
“你该不会真的打算杀光所有失去尾巴的狂战士吧？就因为他们失去了尾巴，并不意味着克鲁西卡会抛弃他们。”
“那倒是……”夏洛特的表情因懊恼而扭曲。“该死……我有预感会这样。”
伊恩静静地看着她喃喃自语。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兽人会被精灵打败。他们之间的亲情纽带本身似乎就是一种弱点。
如果他们是人类或精灵，他们会直接杀光所有堕落者。那样会容易得多，也更干净。否则，他们注定会失败。
当然，并非没有解决办法。
“所以，你需要扭转局面，”伊恩说道，夏洛特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耳朵竖了起来。伊恩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那四条从一侧脸庞延伸下来的伤疤。
“你跟着我旅行时见过很多这样的情况。如果你知道对手的底牌却还是赢不了，那你就需要让这张底牌失效。”
“什么意思？怎么做？”
“先完成内部肃清。然后立即直接派使者去大教堂，要求他们派调查组来，”伊恩解释道。
夏洛特的眼睛睁大了。
伊恩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告诉他们你已经铲除了那些试图腐蚀部落的人。提供确凿的证据，并报上我的名字。这样他们就会迅速采取行动。”
“你想让我用……你的名字？”夏洛特惊讶地问道。
“你可以说你为伊恩——北方超人、白金龙使徒——效力了很长时间后回来了。毕竟，这是事实，”梅芙迅速插话道，她总是能迅速领会这种策略。
伊恩点头表示赞同。“你甚至可以说你是奉我的命令回来清除南方的黑暗势力的。这会让你的话更具可信度。”
夏洛特眨了眨眼，终于明白了。她喃喃道：“所以如果调查组完成工作后报告说部落是清白的……”
“那么艾纳斯和其他精灵就无法召唤净化者了。这件事将在大教堂内部得到解决。他们就没有任何理由派遣私人军队入侵兽人的领地了，”伊恩流畅地接过了她的话。
夏洛特用好奇的表情盯着伊恩。“伊恩……你真是与众不同……”
“当然，精灵们可能还是会试图搞破坏。他们甚至可能在调查人员中安插自己的人。这就需要……”
伊恩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转向纳瑟。“……这家伙或许能帮上忙。即使在大教堂里，也至少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主教，他不与黎明教团、虔诚信徒或精灵勾结。”
纳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嗯……我想不出太多名字。大教堂里的大多数牧师和主教都有某种既得利益或联系。”
很快，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轻松的微笑，他看着夏洛特。“不过，我能想到几个对兽人没有偏见的人。当然，这可能需要一些额外的捐赠。虽然伊恩大人的名字很有分量，但加上一些金币肯定会加快进程。”
“那种程度的资金我完全可以承担，”夏洛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和伊恩一起旅行后，她已经对和神职人员打交道很熟悉了。
伊恩点了点头。“很好。我原本考虑过，如果我们找不到解决办法，就把狂战士们藏起来，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给他们准备一个地方。如果没有村庄，就建一个。”
“是的……在领地南部，有一座陡峭的山脉，叫做桌山。我会把那里变成一个临时的流放地。”
“如果你能再加上一个精灵家族的保证，那就完美了，”伊恩说着，转向忒萨娅。
“希望你真如你所说来自埃雷诺斯，忒萨娅。你可能是扭转局势、拯救兽人的最后一张王牌。”
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时，忒萨娅眨了眨眼，说道：“既然我是家族之主，又是长老，你是想让我派使者去拯救兽人吗？”
“你亲自去最好。和大教堂调查组的来访时间安排在一起。这将对中央精灵们造成决定性的一击。”
“虽然我是最年轻的，但我还是个长老。这说得通。我听说我们家已经快破产了。我可以把这件事变成第一个与兽人建立关系的家族。这也会增加我们在南方的影响力，不是吗？”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是先考虑利益。你真是典型的精灵，”夏洛特笑着说道，同时看着伊恩点了点头。“我会去的，伊恩。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是你为我指明了方向。”
“我只是说说而已。要实现这一切并不容易。会有很多变数。当然，也会很危险，”伊恩回答道。
“是的……我必须完全掌控部落才能让这一切成为现实，”夏洛特说道，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忒萨娅凑近她，补充道：“所以你要保持清醒。别在我还没帮上忙之前就死了。”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我会完成一切。”
“你会成功的。光辉女神会保佑你。当然，战神也会保护你，”菲利普补充道。
伊恩也点了点头，但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僵。没有他在身边，夏洛特就没有办法接受战斗祝福。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让她毫无准备地离开。
伊恩整理好思绪后站了起来，说道：“看来我们已经得出结论了。”
他伸手拿起桌子中央的那瓶酒。“现在，只剩下喝酒了。”
除了伊莉娅，其他人都犹豫了一下，然后看向他。伊恩不为所动，拔开瓶塞，开始给大家面前的酒杯倒酒。酒的颜色因为加了水而变浅了，但清新甜美的香气依然如故。
“当然，让我们喝吧，”菲利普站起来，欢快地喊道，好像要缓和气氛。
他一边走，一边把装满酒的酒杯递给大家，夏洛特尴尬地嘀咕道：“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说得太多了。”
“那只是因为你有点笨拙，”忒萨娅笑着举起酒杯。“你这么笨拙，怎么拯救你的部落？”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的家族吧，尖耳朵，”夏洛特平静地回答道。“你身为家族之主和长老，也并不能让未来变得光明。”
“有趣。看看今天。伊恩都没跟我说几句话。这意味着他更信任我，”忒萨娅说着，咧嘴一笑。
“大概是因为跟你说了也没用。你不听劝告，”夏洛特回击道。
很快，她们俩就开始像没事人一样随意地互相嘲讽起来。伊恩今天没有阻止她们的争吵。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别误会。她们俩关系很好。好到可以为对方冒生命危险，”菲利普看着这一幕，笑着对坐在纳瑟旁边的伊莉娅小声说道。
伊莉娅惊讶地眨了眨眼。“真有趣。在我读过的书中，都说兽人和精灵几乎就像世仇一样。”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伊恩回答道，喝了一口酒。即使稀释了，味道还是很好。
菲利普狡黠地看了伊恩一眼，笑了笑。
“我可以讲讲她们俩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吗？”菲利普问道。
“我也很好奇。事实上，我一直很好奇。尤其是和恶魔有关的那部分，”纳瑟迅速补充道。
伊恩点了点头，任由夏洛特和忒萨娅的声音从两边传入他的耳朵，又从另一边出去。
“这个故事要追溯到边境的阿格尔兰王国。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忒萨娅的地方。哦，对了，我和我的主人都来自阿格尔兰。我也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伊恩大人的。不过，那个故事我们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首先，我来讲讲我第一次遇见忒萨娅的事……”
菲利普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看了看伊莉娅和纳瑟，他们同样很感兴趣。房间里很快就充满了活跃的气氛。
“……”
伊恩和梅芙的目光在桌子对面相遇，他们相视一笑，悄悄地举起了酒杯。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享受。
……
一声低沉而洪亮的声音响起，仿佛在他的整个身体里回荡。那是一种像风一样的声音，又或许是一种无法理解的低语。伊恩意识到自己正凝视着黑暗。黑暗有着黏稠的沥青般的质感，它似乎在波动和扭曲，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形成了像尖叫的面孔一样的波浪。
这一幕如此生动逼真，甚至比他在游戏中经历的任何事情都要更加超现实。
“……”
伊恩立刻认出这就是黑墙。这和他从阿基斯的记忆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现在梦到它，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它一定在我的潜意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者可能是我们的灵魂相连产生的后遗症……
伊恩抬起头向上看。黏稠的黑暗向上无限延伸，在半空中，它变成了旋转的黑烟，几乎像是一种不祥的极光。
他们称之为感知之幕，不是吗？
看到它这个样子，伊恩能够理解为什么法师们会对黑墙如此着迷。它既不是固体、液体，也不是气体，但它却真实存在，而且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而且，当他凝视着它时，他感觉自己的目光被吸引了进去，仿佛它正在把他拉近。他几乎能听到耳边有低语声，催促他顺从自己的本能，踏入那个未知的世界。
“可惜那不是你的世界，”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