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让我瞧瞧。”阿基斯伸出它那短小的手臂。
伊恩握着剑，将剑柄递给了它。尽管阿基斯目前是这般形态，但伊恩并不担心它会被这把受诅咒的剑蛊惑。
阿基斯握住剑柄，剑身微微震颤，很快又平息下来。阿基斯双手持剑，目光扫过这漆黑发亮的剑身，开口说道：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大为震惊。我知道它并未放弃自己的野心，但没想到它竟会弄出屏障裂缝……这就像水滴穿石一样困难。”阿基斯苦笑着，嘴角一瞬即逝地抽搐了一下。
“不过……毕竟过去了那么久，它是个有耐心和决心熬过这段漫长岁月的家伙。”它又看向伊恩，耸了耸肩，“它是个违抗天意、妄图升入神界的家伙。这样的壮举，哪怕是龙，也几乎不可能做到。”
此时，众人早已放下手中的酒杯，全神贯注地盯着阿基斯。能直接从当事人嘴里听到传奇故事，机会实在难得。就连纳瑟，虽看上去有些困惑，但也眨巴着眼睛，努力理解着对话的背景。当然，伊恩对“逆天者”的过往并没有太大兴趣。
“之后可能还会有更多‘逆天者’的追随者。他们可能暂时失去了我的行踪，但很快就会再次追上来。到时候，他们又会对我下手。说不定……其中还有人身居圆桌骑士团之位。”伊恩说道。
“很有可能。”阿基斯应道，将黑色长剑放回桌上。
它金色的眼睛对上伊恩的目光。“我得再次道歉。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你不是我的代理人，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危险。”
“不必道歉。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应对。”伊恩回答。
“确实。但是……”阿基斯犹豫了，欲言又止。
伊恩没有催促，而是起身拿起酒瓶，开始给阿基斯空了的酒杯斟酒，示意它不必着急，可以慢慢思考。
“‘逆天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那具尸体……？”一直安静喝酒的纳瑟突然喃喃自语，仿佛刚刚意识到什么惊天大事。
伊恩重新坐下，对着纳瑟笑道：“啊，你也看到那具尸体了。”
“……是的。它现在应该已经被转移到格兰特教堂了。‘逆天者’……你是说那条传说中的邪恶之龙还活着？”纳瑟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只是活着。它还在试图模仿神明。它甚至赋予一些追随者力量，称他们为使徒。”伊恩说着，举起了酒杯。
纳瑟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伊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这家伙身为黎明教团的一员，却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也是，就算高层知道“逆天者”的事，也不会告诉下属。
“是的……它还活着，正在承受永恒的惩罚。这是神明亲自降下的惩罚。”阿基斯再次开口。
“……”
“也正因如此，我反而不能对它造成任何额外的伤害。我能做的，只有质问和劝说。当然，它不会听我的。要是听了，那才怪了。它就是那样的家伙。我年轻的时候，它就是这样。”
阿基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伊恩。
“伊恩，很抱歉我没能保护你。但什么都不做，其实是我能帮你的方式。”
它苦笑着，抿了一口酒。纳瑟一时语塞，沉默不语。
“好吧，我想你会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伊恩打破沉默，又喝了一口酒。
放下酒杯后，他接着说道：“但那可不是我的行事风格，对吧？”
阿基斯瞪大了眼睛，看着伊恩。它手中的酒杯里，酒水微微溅出。
伊恩耸了耸肩：“我从未指望过你能解决我的问题。所以我才让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说到这个，我还有一个问题……”
伊恩直视着阿基斯的眼睛，它的眼中泛起一丝涟漪，伊恩笑了。
“我听说，用龙的力量加持过的武器，能够对龙造成致命伤害。是真的吗？”
纳瑟和其他人都猛地转头看向伊恩，震惊于他竟敢直接向一条龙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阿基斯的回答。
“确实，这样的武器会更有效。我们的骨头和皮肤极其坚韧，还有魔法保护。你也知道，龙的魔法非常强大。所以，用那种魔法加持过的武器，确实有可能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阿基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伊恩的问题，目光深邃，继续说道：“但最终，更重要的是谁在使用这股力量。你知道那句话是从哪里来的吗？猜猜看？你应该熟悉这个名字。”
“……你是说卡哈？”伊恩问道。
“没错。他的斧头上刻着咒文。一条龙被一个敢于违抗不可能命运的凡人的决心所打动，向他伸出了援手。他凭借那把斧头，伤到了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存在。我不用说你也知道是哪条龙吧？”
伊恩点了点头，他很清楚，正是这条龙让他成为了屠龙者。
阿基斯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他确实得到了一把用龙的魔法加持过的武器。但那时，他已经成为了一名伟大的战士，甚至拥有了神性。那段故事中，这部分被遗忘了，只留下了一半的真相。当然，我也从未想过要纠正这个误解。”
阿基斯的金色眼睛闪烁着光芒。
“有人梦想着有一天能杀了我。我给他们设了个巧妙的陷阱。只有当他们试图用我创造的武器来对付我时，才会发现自己是在做白日梦。”
你还挺诚实的。
伊恩看了一眼纳瑟，他再次变得像根木桩一样僵硬，似乎连呼吸都忘了。伊恩从未相信过，那些纯粹的信徒真的能杀死阿基斯。毕竟，他亲眼见过阿基斯战斗。除非神明亲自出手，否则没人能碰到它分毫。
“但这个故事真正重要的部分，不是我设的陷阱。”
阿基斯凑近伊恩。
“而是，哪怕像卡哈那样伟大的战士，哪怕他已经拥有了神力，仍然无法独自杀死一条龙。如果受伤的塔胡姆里特没有撤退，先死的就会是卡哈。”
原来如此。
伊恩心中暗笑，将酒杯送到嘴边，阿基斯继续说道：“龙的力量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它比我还年长。尽管它的力量被封印，还在承受永恒的惩罚，但这个事实不会改变。伊恩，如果你面对它，你会死的。”
这是阿基斯自见面以来，语气最坚定、最决绝的一次。伊恩没有反驳，他在游戏里就和“逆天者”战斗过，那是个强大到让他无数次游戏失败的恐怖存在。
他之所以能打败它，全靠记住了每一个攻击模式，再加上运气好，才勉强通关。要是最后一击没有击中弱点，他就会再次面对游戏失败的画面。
如今，在这个现实世界里，那条龙无疑会更加强大。虽然伊恩也变强了，但他知道自己仍然无法与龙的力量抗衡。而且，攻击模式可能也会不同，更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所以，别想着去找它。它在一个人类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我也不会给你任何关于它的线索。告诉你，就等于我亲手杀了你。”
阿基斯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充满担忧的金色眼睛看着伊恩：“我不想失去你，伊恩。尤其是不能失去在你手里。当然，也不能死在它的追随者手里。”
可惜，我已经知道那个混蛋在哪里了。
伊恩心中暗自嘀咕，然后开口说道：“总之，至少和它的追随者战斗是不可避免的。我不能坐以待毙，对吧？”
“当然。对他们毫不留情，永远不要放松警惕。等你杀了几个它的使徒后，它可能会重新考虑。它不会为了骚扰我，就冒一切风险。”
“好吧……”伊恩又喝了一口酒。“如果‘逆天者’像你说的那样执着，我可不敢这么肯定。”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还挺期待的。”
伊恩只是耸了耸肩。最后，阿基斯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大地都要塌陷了。这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好吧……你要是想追踪他们并审问他们，我不会阻止你。但就算你问了，也问不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要是我最终发现了囚禁它的地方，你会怎么做？”
“那不可能……”阿基斯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它的金色眼睛转向伊恩，心想伊恩或许真的能发现真相。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阿基斯终于低声说道，“……我就只能亲自阻止你了。别误会——我不是说要和你并肩作战。我是说，我会亲自把你从那里拉出来。如果你踏入那个地方，我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听起来你像是要把我当小孩一样打屁股。
伊恩嘴角微微上扬。“好吧，那倒也放心了……”
他迎上阿基斯疑惑的目光，补充道：“至少听起来，我不会马上死掉。”
“什么……？”阿基斯重复道，轻轻笑了一声。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它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说道，然后继续说道，“我肯定是第一条有如此固执的代理人的龙。可能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我能说什么呢？是你选我当你的代理人的。”伊恩笑着回答。
伊恩笑着说，他的话让阿基斯也放声大笑。尽管伊恩嘴上这么说，但他并不想真的面对拉赫玛。
然而，正如他之前所说，这条龙不会放弃——不会放弃对付伊恩，也不会放弃重返地面。它甚至有可能打破封印，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且它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伊恩无疑会再次和阿基斯并肩作战，对抗它。但那场战斗不会比在龙之墓穴里的那场轻松，尤其是到那时，拉赫玛将会拥有全部的力量。
一场比塔胡姆里特还要可怕的噩梦在等着他们，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所以，必须在它还在地下的时候就杀了它。当然，那只有等伊恩变得更强之后才有可能——至少，要等他杀光所有的使徒。到那时，他手里应该会有更多用龙的魔法加持过的武器。
即便如此，也不会轻松……但如果我不想死，就必须找到办法。
伊恩苦笑着，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至少现在，他还有最后一道防线。阿基斯不会轻易许下空头承诺。当然，要是它能主动提出帮忙，而不是只想着阻止他，那就更好了。
“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阿基斯问道。
伊恩点了点头，放下空酒杯。坐在他旁边的夏洛特自然地又给他斟满了酒，他的目光转向桌上放着的净化者斗篷。“我能再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就算我拒绝，你也会照做不误，不是吗？”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伊恩心中暗笑。
“你能把‘秩序’的徽章从这件斗篷上取下来吗？它太显眼了，就像你给我的盾牌一样。”
“什么……？”
阿基斯的眼睛瞬间瞪大，随即大笑起来。
“让‘秩序’的圣徒去掉‘秩序’的徽章……！真是大逆不道。”
除了忒萨娅，其他人都震惊地看着阿基斯，心都沉到了谷底。自从伊恩开始对阿基斯提出各种要求后，他们就一直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但伊恩却毫不在意。他知道阿基斯并没有生气。它对神明的看法，和他有几分相似。
“回答你的请求并不难。”阿基斯笑着说道，与伊恩对视，“但这次，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也有事相求。”
果然，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提出来，伊恩心想，舔了舔嘴唇。
“我都开始紧张了……”
“别担心。这次，应该不难。”
“说吧。”
“你离开这里后，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
“还没确定。我们需要再商量商量，不过……”伊恩看了一眼菲利普，继续说道，“可能会去首都。”
“是吗……？很好。看来我们终究还是被命运绑在了一起。”
阿基斯满意地笑了笑，放下酒杯，站在椅子上，露出它小小的身躯，直到膝盖。
它直面伊恩，微笑道：
“那就带上这个孩子吧，伊恩。就送到首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