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碎成了齑粉，原本在里面闪烁的灵魂如箭一般射出，穿透天花板后消失不见。它正按照自然法则，回到自己的容器中。与此同时，空气中回荡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利刃切断。
唰——
伊恩滑过祭坛，停了下来。密室里闪烁的法术回路平静下来，归于沉寂，就像坏掉的荧光灯终于熄灭。随着控制实体的离去，这些回路似乎切换到了待机模式。
至少不会再有混乱了。
伊恩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看向基座。那块不祥的紫色虚空印记在石头中央散发着光芒。尽管伊恩已经消耗了大量魔力，但这印记依旧散发着强大的力量。它制造出一种幻觉，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普通人肯定会被它迷惑——这是虚空魔法的基本特性之一。
“……”
伊恩内心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共鸣。那片混沌碎片在共鸣，催促他吸收这股力量。
还没到时候。
他暗自低语，没有去触碰那印记，而是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背包。很快，他拿出一个比手掌略大的方形小木盒。这个盒子曾用来存放吸血鬼女皇拥有的黑暗遗物——裂隙行者之颅。如果它能安全地装下那件黑暗遗物，那装下这个虚空印记应该也不在话下。
看起来可能装不下……
问题在于石头的大小。伊恩短暂地咂了咂舌，然后拔出了剑。
咔嚓！
白色剑刃砍在石块边缘。尽管这石块看起来坚固，但相当易碎，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它裂开了。印记的力量丝毫未受影响。
看起来没问题……
伊恩微微点头，继续用剑削着石头。石块碎裂，体积越来越小。当它缩小到合适大小时，伊恩终于用剑身将带有印记的石块敲进了盒子里。
石块毫无阻力地滚进盒子，随着“咔哒”一声，盒盖合上了。
与此同时，密室里法术回路的紫色光芒开始褪去。相反，一股微弱的光芒在盒子表面蔓延开来，露出了上面精细雕刻的法术回路。
伊恩正要把盒子放回背包，密室突然震动起来。
轰隆——
……我可不想再被埋一次。
尽管这么想着，伊恩的目光还是转向了石密室外的书桌。
……
咔嚓！
克拉伦摔倒了，被埋在角落的一堆瓦砾中。一道红色的冲击波扫过该区域后，密室里的地震终于平息下来。
轰隆……
“哈……哈哈……”
克拉伦睁开眼睛，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声。他的样子糟糕透顶。四肢全部被斩断，只剩一只翅膀还勉强保留了一半。他的脸面目全非，一道巨大的伤口，就像被斧头砍过一样，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胸口中央，黑色的液体不断渗出。
嘭——
复仇化身降落在他面前，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她。
就是那个给了他三次死亡，现在很可能要给他第四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死亡的人。
和克拉伦不同，梅芙紧握着她的血红之剑，看起来和一开始几乎没有变化。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些，而且她全身都笼罩着神圣之力。每次受到克拉伦的攻击，她的神圣之力就会增强一分，现在她的周围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看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克拉伦突然开口说道。
“就一个问题。”
“……”
“你为什么要向我复仇？我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审判女神的使徒。”
梅芙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你不认识我。我只是你那些爪牙制造的众多受害者之一。”
“……来自边境之地，是吗？”
“阿格尔兰。”
“阿格尔兰……？”
“雷吉斯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
克拉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对，我想起来了……雷吉斯。雷吉斯·布兰特……是不是那个自封为那个小王国公爵的家伙？”
“没错。”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他是黑暗的种子之一，追求永生。所以我才允许赞助他。我听说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克拉伦继续说道，看着梅芙缓慢但坚定地靠近。“所以，你也杀了他。”
“对，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呵……所以复仇就是从那颗种子中萌发的。说得通。我播下了很多种子，所以它无论在哪里发芽都不奇怪。”
他的苦笑只持续了一瞬间，克拉伦就再次抬头看向梅芙，说道。
“但是，我不会道歉。”
“……”梅芙停在克拉伦面前，她身上笼罩的神圣之力像粘稠的液体一样滴落。
克拉伦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想把这个世界颠倒过来，创造一个新世界。无论如何，牺牲都是必要的。所以即使时光倒流，我也会做出同样的——”
唰——
梅芙的剑划出一道血红的弧线。
克拉伦的头颅被斩断，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滚落在一堆瓦砾中。黑色的、像焦油一样的血液从断颈处喷涌而出。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失去了所有力气。
梅芙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僵在了原地，最后终于放下了剑。她只是匆匆瞥了克拉伦的尸体一眼。
“——！”
梅芙弯下腰，发出一声嚎叫，这声音里充满了悲痛，而非胜利的喜悦。她体内的神圣之力如热浪般翻涌，随着她的嚎叫而消散。
伊恩从二楼走廊尽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关闭了任务完成窗口，跳了下来。
宅邸已经恢复了原样，持续不断的嚎叫声也已停止。然而，梅芙仍然瘫倒在克拉伦的尸体前。
伊恩慢慢向她走去。
神圣之力已经完全消散，梅芙的背影显得格外苍白。伊恩觉得无需多言。
“大人！您没事吧？大人！”菲利普冲上三楼走廊，焦急地大喊。他看起来蓬头垢面，好像经历了一场恶战。
“我没事，菲利普。”梅芙平静地回答，然后慢慢站起身来。
咔嗒一声，她的头盔自动缩回到盔甲背部。她转向站在废墟中的伊恩，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与他的目光短暂交汇后，她抬头望向天空。
“复仇结束了，菲利普。”
“……！”菲利普的表情扭曲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表情，既不是笑也不是哭，仿佛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咬住下唇，这时忒萨娅一把推开菲利普，跳过了栏杆。
“让开，雀斑脸。”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三楼的高度，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哇，哇……！”菲利普紧紧抓住走廊边缘，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臂，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尴尬的声音。
“太混乱了，伊恩！当然，跟你们经历的没法比，但这里也够激烈的。”
忒萨娅轻轻落地，膝盖微屈，头也不抬地说道。她的脸上留下了战斗的痕迹，满是灰尘，脸上有多处小划痕，长长的银发也有被烧焦卷曲的地方。
“雀斑脸和那个骑士到处乱窜，跟我对战的那个法师就算头都没了还在施法。我以为我要死了。真的，至少有一次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尽管如此，她的话还是让气氛轻松了起来。
伊恩笑了笑，回答道：“但你最终还是赢了，对吧？”
“当然。但是……”
忒萨娅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密室的狼藉景象，补充道：“那只猫呢？小猫在哪儿？”
伊恩眨了眨眼，和梅芙对视了一眼，然后回答道。
“你没在来的路上看到它吗？”
“没有。你们不是在同一层吗？等等，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轰隆！
这时，一声巨响传来，他们头顶的墙壁轰然倒塌。那是位于他们站立位置对面、更高处的四楼走廊。
三人迅速后退，躲开了掉落的瓦砾。伊恩抬头望去，挑了挑眉，看到两只兽人纠缠在一起，掉了下来。
他们是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的？也许绕了很大一个弯。
混乱中，夏洛特和帕尔默摔了下来，帕尔默在下，夏洛特在上，他们重重地砸在了瓦砾堆中央。
轰！
瓦砾和灰尘四处飞溅，帕尔默承受了全部冲击力。他嘴里喷出一股鲜血，如同红色的箭矢。
轰隆——
帕尔默在地板上翻滚，夏洛特则像猫一样落在撞击点，从他身上推开。
她的样子惨不忍睹。她的盔甲多处撕裂，几乎所有裸露在外的部位都布满了伤口。红色的神圣之力闪烁不定，仿佛随时可能熄灭。她脸上的一侧有很深的伤口，严重到肯定会留下伤疤，不过能保住眼睛没受伤已经是奇迹了。
忒萨娅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拔出细剑，大喊道：“小猫！让我来帮忙——”
“别插手！”夏洛特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咆哮，她瞪着躺在地板上的帕尔默。
“……他是我的。”
“哦，好吧……明白了……”
忒萨娅尴尬地收起剑，夏洛特则以爆炸性的力量向前冲去。
帕尔默勉强四肢着地，用他那模糊的、灰色的眼睛怒视着夏洛特。
……对，他没有从克拉伦那里汲取力量。
伊恩点点头，看着夏洛特和帕尔默交锋。帕尔默是一名狂战士，效忠于被放逐到虚空的兽人神祇——原始荒野之神，是个难缠的对手。这场战斗对夏洛特来说显然意义重大。
击败帕尔默对她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许多兽人已经信奉了克鲁西卡，如果她不能击败克鲁西卡的一位使徒，那她将无法领导自己的族人。
“——！”
幸运的是，夏洛特已经占据了上风。
咔嚓！
她膝盖猛击帕尔默的下巴，然后爬到他身上，举起拳头。她那裸露的、被熏黑的手关节带着血迹，狠狠落下。
嘭！咔嚓！
夏洛特一拳又一拳地砸向帕尔默。他试图推开她的动作越来越微弱。她没有停手。帕尔默的胳膊终于无力地垂下，只有每挨一拳时才会抽搐一下。
“呼……呼……”
最后，夏洛特停止了攻击，喘着粗气。她和帕尔默都耗尽了神圣之力。感觉到胜利在望，她举起双臂，发出一声咆哮。鲜血从她的皮毛和鬃毛上飞溅到四面八方。
然后她站起身，抓住帕尔默的后颈，转向众人。她的橙色眼睛现在平静了许多，仿佛那声咆哮已经驱散了战斗中的所有狂暴。
“……都结束了吗？”夏洛特看着伊恩问道。
他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好……”夏洛特摇晃了一下，把帕尔默扔回地板上。
“小猫！”忒萨娅大喊着跑过去扶住她。
“还没呢……还没结束呢，尖耳朵，”夏洛特喘着粗气，用沾满鲜血的手拍了拍忒萨娅的肩膀，然后从腰间抽出净化者的秘银钢剑。
夏洛特用脚把帕尔默的身体翻过来，然后跪下。她伸出左手，抓住帕尔默那节段式的装甲尾巴，把它提了起来。她右手紧紧握住匕首，用力挥下。
咔嚓！
匕首一刀就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帕尔默的尾巴。尽管他已经失去意识，但身体还是剧烈地抽搐起来。
夏洛特站起身，手里拿着还在滴血的尾巴，身体摇晃了一下。伊恩与她对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就这么把它砍掉可以吗？”
“……可以。”夏洛特终于把左臂搭在忒萨娅的肩膀上，忒萨娅则皱着眉头看着夏洛特手里的尾巴。血从断尾处滴落，弄脏了忒萨娅的护胫和靴子。
“这家伙信错了主子。他好像还带着我们部落的几个年轻战士走上了同样的路。他受到严惩也是应该的。”
“所以，你打算砍掉所有信奉克鲁西卡的人的尾巴吗？”
“我还没想那么远，但是……”
夏洛特看着手里那软绵绵的尾巴，平静地说道：“那倒是个不错的建议。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这么做的。”
“……”
我是不是提了个坏建议？
伊恩暗自好笑，这时菲利普落在了瓦砾堆中。他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往下走，终于走到了地面。
“呼……”
菲利普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倒在地上的帕尔默。
“所以为什么要留着他？你该不会想说砍掉他的尾巴就等于杀了他吧？”
“当然不是。这只是暂时的缓刑。审问他能让我们更好地了解我们部落的现状。”夏洛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伊恩，目光平静。“这样可以吗？如果你允许，我会确保他不会再惹麻烦。如果不允许——”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看着他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是你的对手，也是你的族人。”伊恩打断她，耸了耸肩。“既然你已经打败了他，还砍掉了他的尾巴，那他现在就不能违抗你了。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大概是这样。那你为什么那样看着他？”
“这似乎是个绝佳的机会。至少留一个活口也不是坏事。”
“……？”夏洛特困惑地眨了眨眼。
伊恩低声笑了笑，补充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困惑。你忘了我们刚刚做了什么吗？我们需要收拾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