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别担心。”伊恩应声回答，突然皱起眉头，感觉嘴里一颗臼齿有些异样。
他吐到掌心，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是一颗尖牙。他新长出的恒牙都掉光了，其中一颗还留在了嘴里。
这些绝对不是人类的牙齿。我之前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伊恩把黑剑扔进自己的背包，站起身，穿过瓦砾。地下室现已恢复原状，和教堂一样宽阔。
透过坍塌的厚厚天花板边缘，他能看到教堂前门，那是他进来的地方。教堂已经完全倒塌，只剩下那扇门和前面的一小块地板。夏洛特和忒萨娅坐在边缘，俯视着地下室。夏洛特一脸疲惫，忒萨娅看上去倒还好。看到伊恩，她挥了挥手。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被埋住了，差点就跳下去了。”
“我是被埋住了。”
“哦，是吗？”
“不管怎样，看来大家都没掉下去，安全出来了。”
忒萨娅点了点头。“很惊险，不过确实如此。那你打算怎么上来，伊恩？我们找根绳子？”
“……不用。”伊恩原地转身。
他刚才进来的螺旋楼梯现在被埋在了瓦砾下面。不过没关系。他体内还涌动着卡哈的神力。虽然红色神力正在逐渐消散，但至少还要几分钟才会完全消失。
他不知道卡哈为什么要赐予他神力。也许是神明想帮助这位伟大的战士，或者希望伊恩保持纯粹的人类身份。又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不管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伊恩一边走，一边说：“你们俩退后。”
“啊？好。那你要做什么？”忒萨娅说着，带夏洛特往后退。
我要做什么？
伊恩心里嘀咕着，转身就跑。他每跑一步，碎屑四溅。几步之后，他猛一蹬地。
轰——
脚下的碎屑塌陷、崩裂。伊恩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宽大的抛物线。
嘭——
他轻轻落在教堂门口的地板上。
“哇。”站在门口的忒萨娅看到伊恩起身，发出一声奇怪的惊叹。
夏洛特惊讶地眨了眨眼，脸上重新露出警觉的神情，伊恩站起身，微微一笑。
“你看起来一团糟。所以，你还是没忍住，还是动手了？”
“这不是明摆着嘛？她朝我扔雀斑就跑了。”忒萨娅略带调侃地说道。
夏洛特舔了舔嘴唇，低声回应：“它们突然发作了，我也没办法。看上去太危险了，梅芙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都结束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如你所见。”伊恩一边说，一边从她们中间走过。
忒萨娅皱了皱鼻子，补充道：“可为什么空气还是这么污浊？还有这恶心的紫色雾气是什么？”
“不能因为虚空生物消失了，它的痕迹就立刻消失。别担心。从现在开始，情况会好转的。”
房间里的空气远谈不上宜人，弥漫着燃烧和霉味。但伊恩呼吸并无困难。尽管毒素残留，空气却感觉几乎洁净，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抵抗力增强了。
他心想，自己是不是对所有毒药都产生了免疫力。想到这里，伊恩从背包里拿出装有德拉鲁之恩赐的项链，戴在脖子上。
“瑞鲁埃尔爵士和菲利普怎么样了？”他问。
“他们可能在主入口附近。我们都慌了，以为一切都要坍塌了。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边走边说。让开，我来开门。”
伊恩伸出手，忒萨娅退到一旁，突然又说道：“对了，伊恩。”
“……？”
“你为什么不先穿上衣服？你在学我吗？”
“……啊。”伊恩这才第一次低头看自己。他的衣服全都破破烂烂，看上去像个只穿着破钢靴的野蛮战士。
“说得好……”伊恩嘟囔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封印盒。
……
修道院内部虽然恢复了原来的规模，但仍然宽敞。曾经覆盖一切的苔藓和霉菌正在枯萎，失去颜色。看上去，几天之内它们就会干枯成尘。西部地区本就不是适合这类植物生长的环境。当然，被腐蚀的土地和水源要完全恢复，还需要很长时间。
“太荒谬了吧？整个打斗那么吵，伊恩都没醒，结果地板一塌，他就慌了。”
伊恩不理会忒萨娅的唠叨，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他们进来的门厅就出现在眼前。梅芙和菲利普坐在紧闭的主门附近的墙边，向他们打招呼。菲利普原本一脸疲惫，看到伊恩，一下子跳了起来。
“大人……！我听说了一些，但您没事吧？”
“这话该我问你。”伊恩笑着回应，和摘下头盔的梅芙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看上去和夏洛特一样疲惫，红发凌乱，绿色的眼睛满是倦意。她的帝国全身板甲有几处破损，露出了里面的衬垫。她旁边的头盔面罩半碎，耷拉着。
“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在来的路上经历了一场恶战。”
“我没事。只是累了。”
“没有暗伤吧？”
梅芙点了点头，笑容苍白但真诚。“没什么大碍。只是几处小伤，不过严女神和盛女神保佑了我。”
伊恩点点头，然后转向菲利普。
“你呢？”伊恩问。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菲利普回答。
“你应该至少再休息几个小时，但你太固执了。”梅芙补充道，从墙上直起身子。
伊恩耸了耸肩，站在他们面前。“好吧，我猜他是跟我学的。”
“是这样吗……？好吧，也许。”梅芙仍然微笑着回答。
夏洛特走过来，递给梅芙一个皮制水壶。伊恩换衣服的时候，把水壶从封印盒里拿了出来。
梅芙喝了一口，夏洛特转向菲利普。“喝吧，站起来，菲利普爵士。”
菲利普眨了眨眼，意识到她称呼的变化，然后腼腆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好，我会的。”
伊恩和夏洛特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头看着菲利普。
“所以，你现在是圣骑士了？”伊恩问。
“嗯，是的。算是吧。”菲利普回答，一边挠着下巴，一边从梅芙手中接过水壶。
站在伊恩身后的忒萨娅插嘴道：“你是圣骑士，或者不是。什么叫算是？”
“嗯，我是卢索拉使徒之一。我灵魂上的神圣印记可以证明。虽然现在还不大。”菲利普说着，喝了一口，然后站了起来，虽然站得不太稳。伊恩注意到菲利普的装备损坏得很严重，与其说是战斗损坏，不如说是腐蚀更严重。
“不过，我还没有得到教会的正式认可。”
“如果你已经得到了神明的认可，为什么还需要教团的认可？”伊恩问。
“这是一种入会仪式，”梅芙解释道，拿起头盔，站了起来。“要通过一些测试和正式程序来证明一个人的资格。只有这样，使徒才会被教团正式列为圣骑士。”
伊恩心里暗笑一声，不就是为了方便差遣你干活嘛。
忒萨娅插嘴道：“需要证明什么资格？要出示那个神圣印记之类的吗？”
“这是为了验证一个人作为骑士的能力。不是所有使徒都是骑士。那些能力不足的，可能会先被任命为十字军或大祭司。”梅芙解释道。
“那不是问题。他有能力。”夏洛特补充道。
菲利普看上去很感动，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赞扬。
梅芙点头表示同意。“当然。菲利普各方面都很合格。”
“那这个仪式在哪里举行？在教堂吗？”伊恩问。
“嗯……”菲利普犹豫了一下。
“我成为严女神使徒的时候，帝国教团的一位主教亲自来了，”梅芙替他回答。“不过那是因为提尔恩教团规模不大，而且我是侍奉国王的骑士。”
她戴上破旧的头盔。“菲利普，作为一名自由骑士，需要通过教堂联系教团，等待他们的回复，或者直接前往大教堂参加仪式。”
“……嗯，不管怎样，都不着急。现在没有被教团正式认可，也不会让神圣印记消失。”菲利普轻声补充道，梅芙转向他。
“拖延仪式不会有任何好处，菲利普。”
“嗯……那倒是，但是……”
伊恩心里暗笑，他明白菲利普的犹豫。他可能是担心前往大教堂就意味着要和大家分开。
“好吧，我们以后再讨论剩下的。现在……”伊恩用下巴指了指。“我们出去吧。你们怎么不开门？空气还是很差。”
“嗯……门打不开。”
啊，原来如此。
伊恩终于转向那扇门。看来门上的封印还没有消失，可能是因为他留下了混沌能量。伊恩走上前，把手放在门上。门表面出现了一层紫色光芒，然后渗入了他的手中。
“……？”伊恩打开门，微微皱了皱眉，感觉到了重量。他加大了力气，门才慢慢嘎吱嘎吱地打开了。
伊恩看到门外的景象，菲利普在他身后轻声说：“哦，卢索拉……”
其他人的表情也各异。
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门前的区域布满了腐烂的堕落爪牙的尸体。不只是入口，所有可见的地方都布满了它们的尸体。大多数已经死了，但还有一些仍在微微抽搐。虽然有毒的雾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它们散发的气味仍然让人头疼。天空被正在消散的紫色雾气笼罩，一片朦胧。
“特森……完了。”夏洛特喃喃道，没有人否认。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
伊恩跨过散落的尸体，梅芙轻声说：“等这个消息传到王都，王室就会颁布诏令。特森会任命一位新领主，然后移民会蜂拥而至。也许德雷诺罗夫和拉克利夫会共同管理。”
“拉克利夫不是也差不多吗？”忒萨娅一边跳过尸体，一边问。
菲利普一脸困惑，梅芙回答道：“可能不会。他们说那是最小的仪式。克拉伦公爵手下的附庸和防御部队不少。就算他们很艰难，但伊恩已经打败了虚空生物，关闭了恶魔领域，情况可能已经改变了。等我们到了，一切可能都已经结束了。”
“嗯……那样更好。”忒萨娅表示同意。
伊恩听着他们的对话，继续往前走。他看着这些尸体，大多数已经在腐烂。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完全分解。
他之前的想法再次浮现。
它们的灵魂会怎样？
“看来虚空生物真的死了。”他们走出修道院的墙壁时，菲利普喃喃道。
堕落爪牙的尸体仍然铺满了道路。扭曲的葡萄园现在已经枯萎。不过，地面仍然漆黑一片，上面覆盖着干枯的黑色葡萄。
“如果黑墙的疯狂渗入，也不足为奇。如果放任不管，这里可能会变成一片荒地，然后另一个恶魔领域可能会打开。”夏洛特疲惫地说。
考虑到她敏锐的感官和疲惫的状态，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尤其痛苦。
她真的成了恶魔领域的专家了，伊恩心想。
菲利普点了点头。“教团会派一支净化队伍来。就算黑墙的疯狂渗入，他们也会在为时已晚之前阻止。”
“对。他们应该能处理。毕竟，我们已经替教会做了他们该做的事。”忒萨娅说，伊恩抬头看向山坡，她的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
伊恩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奇迹不只是为了菲利普。”
菲利普顺着伊恩的目光看去，短暂地喘息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确实。我没想到。”
在尸体小路的尽头，他们的马车完好无损地停在那里，和他们离开时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