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赭色的暴风云笼罩，让人难以分辨昼夜。山峦尽显异域本色。偶尔，有紫色闪烁的巨型花朵或散发着冰系孢子状雾气的蘑菇丛掠过马车。
一团来源不明的深绿色雾气偶尔低低地漫过路面。这些在游戏里被称为腐蚀之雾、衰败之雾、毒孢子及传染之云的随机区域减益效果，显然，触碰它们有害无益。
马匹变成怪物，这倒成了因祸得福。它们即便暴露在深绿色雾气或孢子中，也依然行走自如，不受影响。
“幸好我们给马车上了足量的油，不然它早就烂掉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菲利普说道。
众人没有遇到太多麻烦，继续前行，他们要么依靠戴在脖子上的卢黛拉的恩赐，要么接受菲利普的帮助，吸收神圣能量。多亏了菲利普的先见之明，他们无需下车或踏入森林。
发霉的狗头人、巨魔，偶尔还有巨型蜻蜓、飞蛾或蜈蚣在周围飞舞或潜伏，但它们并未攻击马车，只是飘过，散落着蓝色的孢子。
“……看来没法在这里扎营了。幸好马匹不需要休息，我们轮流两人一组守夜吧。”半天过去后，菲利普提议道。
他依次看向梅芙和伊恩，又补充道：“剩下的空档我来补。”
“不，我守两个班。”夏洛特从马车门探出头来说道，“我打个盹就能撑三天。跟你们这些弱小的人类可不一样。”她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
“让夏洛特来吧。”伊恩打断道，他迎上菲利普的目光，点了点头。
“要精确操控圣物的神圣力量，你必须保持专注。只有你能驾驭卢索拉的神圣力量。保存体力。”
“要是必要的话，殿下，您不能使用它吗？”菲利普问道。
“你觉得没有那枚戒指，你能在这里撑住吗？”伊恩反问道。
“……啊，”菲利普深深叹了口气。
伊恩拥有怪物般的抵抗力和恢复力，夏洛特拥有天生的韧性，梅芙的灵魂中蕴含着神圣力量的精髓，而忒萨娅这位精灵长老则与生命之血融为一体，他们都能仅凭卢黛拉的恩赐所赋予的抵抗力坚持下去。但对于菲利普这个凡人来说，情况就不同了。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靠两件圣物。
“明白了。就这么办吧。”
“进去吧。你守最后一班。”夏洛特说着，走了出来。
菲利普乖乖地换了位置，进了马车。
梅芙加入了对话：“我守中间那班，伊恩。”
她当然要选最累的班次，伊恩心里暗笑，他爽快地站了起来，知道梅芙不会在这件事上让步。
“没人问问我吗？我没发言权吗？”忒萨娅插话道。
众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忒萨娅咧嘴一笑：“开玩笑的。我只是好奇你们的反应。”
不管她期待的是什么，忒萨娅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感到满意。
梅芙现在已经更适应这种状况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躺在马车顶上。
“待会儿见。”菲利普说着，关上了车门。
里面没有传来交谈声，看来他们是想立刻休息。这里的环境即使没有战斗也让人精神疲惫。伊恩骑在马上，夏洛特坐在驾驶座上，两人默默前行。
直到其他人的呼吸都平稳下来，夏洛特才开口：“如果这种腐蚀在某个地方不可避免，那还好它发生在西部。”
“为什么？”伊恩看着她问道。
夏洛特睁大眼睛，扫视着森林，继续说道：“这地方让我想起了南部丛林。苔藓和霉菌一定在这里找到了完美的生长环境。在原本干燥的气候里，它们是活不下来的。但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南部……那它们很快就会蔓延得到处都是。”
“……这个理论挺有道理的。”伊恩点了点头。他从未想过天气为何变得闷热，空气为何变得潮湿。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夏洛特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带着怒气的呼吸声。伊恩转头看向她，惊讶地发现这位兽人战士眼中充满了怀旧之情。看到这奇异景象时，她对家乡的思念和担忧溢于言表。
看到这奇景时却想着家乡……南部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伊恩心中暗笑，不禁想到。
他终于再次开口：“只是要你知道……”
“……？”
“等我办完这里的事，我就去拉克利夫。”
“我知道。那里也藏着腐化者。可能和这里的情况差不多。”夏洛特回答道。
“对。你和忒萨娅的旅程就在那里结束。”伊恩补充道。
“……！”夏洛特瞪大了眼睛。
伊恩转身面对她，继续说道：“就算里瑞尔爵士的复仇还未完成，也到此为止了。这次我不会再听你拒绝了。”
“但是——”
“拉克利夫是连接黑海和内海的关键点。无论那座城市多么混乱，至少应该有一艘船能穿越内海，驶向南方。”
夏洛特皱起眉头，移开视线，显然在纠结如何反驳。
她一开始急着离开，但现在……
伊恩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很久没有芬德雷的消息了，那个精灵。你族人的时间不多了。暂时放下你的包袱吧。”
伊恩直视着她，干巴巴地补充道：“还有，保持头脑清醒。你不想在回家前就死掉吧。专心求生，别像个疯战士一样发狂。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明白了。”夏洛特回答道，不情愿地移开视线，“你说那么长一串，都不给人反驳的余地。”她嘟囔道。
那就是我的目的，伊恩心想，他转过头去，暗自窃笑。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告诉众人，但混沌碎片的共鸣并未平息。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随着他们深入山脉，共鸣变得更加强烈和清晰了。
难道是因为我吸收了仪式令牌上的混沌力量？
伊恩猜测着，咂了咂舌。很有可能。毕竟，德雷诺罗夫的仪式与这个地方有关。如果混沌碎片吸收了其中的一部分，与腐败中心产生共鸣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吧，我明白了。但你就不能低调点吗？
他心里嘀咕着。然而，共鸣并未减弱。一夜都未停歇。
……
“嗯，打扰一下，殿下，我觉得您该醒醒了。”菲利普透过驾驶座的小窗户轻声说道。
伊恩一直蜷缩在椅子上，立刻睁开了眼睛。他其实没睡。混沌碎片的共鸣让他无法入睡，他只能靠冥想来休息。
他根据马车的角度判断道：“我们已经下山了？”
“是的。远处可以看到城市了。还有……”菲利普说到一半，伊恩和梅芙交换了一个眼神，梅芙也醒了。
伊恩没等他说完，就打开了车门。他探出头去，只见天空一片红色，藤蔓四处蔓延。
“……葡萄园。”他说道，立刻认出了这个地方，因为一串串葡萄散发着蓝光。每颗葡萄都硕大无比，远比普通的麝香葡萄大，而且像老式灯泡一样，内部闪烁着蓝光。
“啵——”
附近，一颗葡萄裂开，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与那神秘的蓝光不同，果肉一点也不迷人，看起来就像一团黄色的痰。地上已经铺满了其他被压碎的葡萄，散发着黄色的雾气。这和游戏里的疾病集群颜色一样。
“我们叫你可不是因为这些东西，伊恩。”忒萨娅骑在马上说道。
“有个人。”
“一个人？”
“看起来像人的东西。”忒萨娅纠正道。
伊恩扬起眉毛，很快看到了忒萨娅所说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破旧长袍的人，佝偻着身子。他伸出一只流着脓、长满疮的手臂，一个接一个地捏碎成熟的葡萄。
“嗒嗒嗒——”
马车经过时，那人停下了动作，转向他们。他深深地低着头，黄色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平静。他没有表现出敌意，也没有做出奇怪的举动，只是轻轻地向马车鞠了一躬。
这更让人毛骨悚然了。
“……这不是第一个了。我们经过了好几个，他们都对我们行同样的礼。很欢迎的样子。”菲利普皱着眉头嘟囔道。
车顶上传来夏洛特低沉的声音：“要不要我去砍一个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还这么有礼貌？”
“……不，别管他们。”伊恩冷淡地回答，爬上了车顶。“没必要进去招惹他们。如果情况紧急，他们会来找我们的。”
伊恩然后低头看向皱着眉头的菲利普：“你还能感受到女神的触碰吗？”
“我检查一下。”菲利普回答，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了眼睛。
伊恩终于有机会环顾四周。在缓坡之外，特森城映入眼帘。它比德雷诺罗夫小得多，像个边境小镇。这里可能曾经是个宁静的小城，人们酿着酒，与僧侣们交往密切。然而，它现在的样子却一点也不让人安心。城堡的城墙看起来像是被遗弃了几十年，布满了苔藓和霉菌。看不到一个人影。当然，不用想也知道人为什么不见了。
“砰。”
最让伊恩烦恼的是混沌碎片。
他一看到城堡，碎片就跳动得更剧烈了。很明显它想要什么，但他猜不出来。
“你要是想造反，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啊，你这混蛋。”
伊恩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头。这可能只是碎片变大的简单结果。它原本比鸡蛋还小，现在已经长到小李子那么大了。虽然它没有实体，但通过他的意识传达给他的感觉是它在变大。它蕴含的混沌力量越多，对他的影响就越大。
的确，我需要一个腐化者来提供信息。但不是这些家伙。
伊恩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装备。马车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梅芙正在准备战斗。
菲利普检查完毕，睁开了眼睛，说道：“幸运的是，我还能感受到女神的触碰。看来即使是虚空生物也有极限。”
“既然它已经显现在物质世界，就不能施展全部力量了。”伊恩回答道。
“……你听起来像个法师。好久没这种感觉了。”菲利普半开玩笑地说道。
好久没遇到熟悉的场景了。
菲利普继续说道：“你们俩在到达修道院之前都应该保存体力。尤其是你，伊恩殿下。如果我们遇到战斗，我们三个会处理的。”
“看来我们是固定组合了。”忒萨娅补充道，她转动着长弓。“也许我们应该结拜为兄弟。”
“一个奇怪的组合——兽人、精灵和人类。再加上一个矮人和一个兽人，我们就集齐所有种族了。”夏洛特讽刺地哼了一声。
忒萨娅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北方有很多矮人，兽人不是住在沙漠里吗？有机会我们应该找一个加入。”
“你吸太多孢子了，尖耳朵。说点靠谱的。”
“为什么不呢？看看我们，我们就是证明——”忒萨娅说到一半，被特森城打断了，这座被葡萄园环绕的城市越来越近了。
“我们绕个路吧。我宁愿不从那里经过。”菲利普说着，驾驭着马匹。
马车驶入了一条沿着古老城堡城墙的路。这面墙可能有几百年历史了，耸立在他们旁边。
墙那边，一片寂静。对面葡萄园里的黄色雾气静静地变浓了。
“他们并没有完全无视我们。”忒萨娅说道。
“……我想也是。保持警惕。”伊恩简短地回答，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没时间关注周围的环境。他必须控制混沌碎片那无休止的跳动。
我希望它不会一直这样直到打boss战。
伊恩咂了咂舌，半闭着眼睛，平复呼吸，马车经过了城堡城墙，驶上了主路。修道院就在后面，位于缓坡之上。
扭曲的葡萄园像怪物的爪子一样，夹在路的两边。根据菲利普的地图，本来应该需要半天的路程，但实际上，只有大约十分钟的步行路程。不清楚这是它原本的样子，还是这片区域扭曲的结果。
无论如何，修道院有一个小村庄那么大，有高高的围墙和一扇阴森的大门。
“那令人作呕的雾气正蔓延到主路上来。我们得快点。”菲利普说着，瞥了一眼两边的葡萄园。
梅芙掀起面罩，打开车门，回头看了看。“我们确实得快点，菲利普。”
“……？”菲利普一脸困惑，站起来回头看向特森城。他的表情很快变得惊恐起来。“卢索拉在上……”
葡萄园里的黄色雾气现在已经笼罩了城市，正蔓延到主路上来。他们的退路被完全切断了。梅芙一示意，忒萨娅就把马赶到马车旁边，跳上了车顶。梅芙熟练地骑上了马。她迅速看了伊恩一眼，伊恩似乎正在冥想，然后她把注意力转向了夏洛特，夏洛特正凝视着他们身后。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梅芙问道。
“我的感官被干扰了。在这里，我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夏洛特轻声回答。
菲利普咂了咂舌。“普通人可没这么好运。我的耳朵嗡嗡作响，鼻子被那股臭味熏得麻木了，喉咙也痒痒的。”他抱怨道。
“看来现在我最厉害了。”忒萨娅得意地宣布。
“……啊？”菲利普眨了眨眼。
忒萨娅站得笔直，笑了。她眼睛周围的血管像虫子一样凸起。“唯一一个能看穿这雾气的，不就是像我这样的精灵长老吗？”
她的目光从一边扫到后边，又扫到另一边，最后停在了前面的修道院上。“……或者我是这么想的。但也许不是？”
“你什么意思？”菲利普问道。
“我能感觉到周围有东西。我们被包围了。而且……”菲利普的脸色变得僵硬，忒萨娅眨了眨眼，又补充道：“它们开始动了。好像能感觉到我的目光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