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良的半边魂体,化作最纯粹的能量,被那枚古老的铜钱贪婪地吞噬。
铜钱不再散发青光,而是变成了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一种极致的死寂,从那枚铜钱中扩散开来。
不是安静,而是“寂灭”。
仿佛声音、光线、能量,乃至空间本身的概念,都在它面前失去了意义。
南良举起那只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手,将化为黑洞的铜钱,对准了织梦机的核心。
“湮。”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光。
我只看到,以织梦机为中心,空间像是被擦掉的铅笔画一样,出现了一块绝对的“无”。
那块区域里,什么都没有了。
巨大的肉瘤、闪烁的晶体、狂暴的能量,都在一瞬间,被彻底不讲道理地抹除掉了。
紧接着,这片被强行制造出来的“虚无”,引发了连锁反应。
整个鬼域,这个由无数噩梦和执念构筑起来的独立空间,失去了最核心的支撑,开始剧烈地崩塌。
天空像是破碎的镜子,裂开一道道巨大的黑色裂缝,时空乱流像狰狞的触手,从裂缝中伸出,疯狂地搅动着一切。
地面塌陷,建筑扭曲,我们脚下的大厅,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分解,化为最原始的能量碎片。
那些被打破的晶体里,一道道虚弱的灵魂光团飞了出来。
他们没有被湮灭的力量波及,此刻却茫然地悬浮在半空,不知所措。
“快走!”
我大喊一声,也顾不上去引导他们,拉起南良就准备跑。
可我一碰到他,才发现他的魂体已经变得冰冷而虚幻,像一缕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青烟。
他双眼紧闭,眉心那枚铜钱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一枚普通暗淡的古钱,从他额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耗尽了所有的力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南良!醒醒!”我用力摇晃他,可他没有丝毫反应。
头顶上,一块巨大的由扭曲建筑构成的碎片,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我们当头砸下。
我来不及多想,扛起轻飘飘的南良,用尽全力向旁边扑去。
“轰!”
碎块在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砸出一个深坑,激起的能量冲击波将我们掀飞了出去。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顾不上疼痛,我立刻爬起来,背起南良,开始在这片正在崩溃的世界里,疯狂地逃命。
四面八方都是绝路,空间在不断折叠错乱,前一秒还是通路,后一秒就可能变成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无数的时空乱流像鞭子一样,在空中肆虐,被抽中一下,恐怕立刻就会被卷入未知的时空缝隙,永世不得超生。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背着南良,狼狈地躲避着各种致命的危险。
我的魂力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殆尽,现在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
怎么办?出口在哪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怀里那枚属于我自己的赎梦铜钱,忽然微微发烫。
一道微弱金色的光芒,从铜钱上射出,指向了一个方向。
那是来时的路!想来是冥界也察觉到了我们这边的异样,开始出手了。
我精神大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朝着金光指引的方向冲去。
那是一条在无数空间碎片中,勉强维持着的、极其不稳定的通道。
我能看到通道的尽头,有一团模糊的光晕,那就是出口!
“撑住,南良!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我对着背上毫无声息的男人大喊,像是在给他打气,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崩塌在加速,我脚下的地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我只能在一块块悬浮,随时可能解体的碎片上跳跃前进,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距离出口,还有不到一百米!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我们身后,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已经扩张成了一个恐怖的黑洞,正在疯狂地吞噬着这个鬼域的一切残骸。
那股吸力,就是它传来的。
我的速度,根本快不过它吞噬的速度!
“操!”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双腿的肌肉都在哀鸣。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出口就在眼前!那团柔和的光晕,是现实世界的投影。
我甚至能闻到现实世界里,那带着尘土味的空气。
我纵身一跃,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团光晕扑了过去。
身体穿过光晕的瞬间,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化为了飞速倒退的流光,失重感和撕裂感同时传来。
终于,眼前一黑,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冰冷的雨水浇醒。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阴暗的小巷里,浑身湿透,周围散落着几个垃圾桶,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天空是灰蒙蒙的,冰冷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脸上。
回来了……我们真的回来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疼。
我第一时间看向身边,南良就躺在我旁边,魂体比之前凝实了一些,但依旧透明得像块玻璃,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我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还好,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还有一丝气息。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靠在湿漉漉的墙上。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前所未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们赢了,代价是南良的半条命。
我低下头,看到那枚属于南良的暗淡无光的铜钱,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手边。
我捡起它,触手冰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令人心悸的死寂。
巷子口,传来隐约的警笛声,大概是之前我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我苦笑了一下,背起昏迷不醒的南良,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城市的雨幕深处。
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