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尚不明妱澕深意,随口问道:“女娘欲习此技乎?”
“非也。”慕容妱澕轻摇螓首,方转向云苏,纤指遥点不远处场中勉力支撑的駋玮,语气平静,“予吾弟习之。”
云苏眉梢微挑,略带诧异:“令弟乃堂堂男儿,何不寻些刚猛拳谱?反求习这防身小巧之技作甚?还是女子的?”
“吾弟自是男儿身,何须赘言?”慕容妱澕柳眉轻蹙,语气干脆,隐含一丝不耐,“然观其近日习武之态,便知晓资质,远逾预期两日有余,方勉强达那宽松之限,根基如此,期盼短期速练高深武艺,成就高深莫测之大侠?无异痴谈,但求习得几式简便易学、不重技法、无需繁复的招数,聊以自保足矣。”
云苏闻言,唇角掠过一抹了然的笑意,轻抚衣袖,从容言:“女娘心系手足,其情可鉴,然于武道一途,女娘对武学略有见解,然亦存误解,便容易生出偏解。”
他见妱澕眸光带疑望来,续道:“世间武道万流,如猛虎下山,刚猛无匹;或似潺潺溪流,柔和绵长,或阴阳相济,刚柔并施;当然也有或诡谲奇变,或中正平和;门派各异,心法之殊,修习法门自不相同,寻常防身小巧之技,倒无需深究心法奥义辅之。”
慕容妱澕面露疑惑之色,美眸直视云苏,追问:“故而,云郎君此言何意?”
云苏见状,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令弟习女子防身术,恐有不当。”
妱澕原以为需让駋玮背熟诸多习武理念,他定会撂挑子不干,听云苏如此说,心中一宽,却又生新疑,黛眉轻扬,问道:“何来不当?可是难学?”
他目光扫过场中駋玮摇晃的身影,语气温和清晰,“此等技法,多为闺阁女子提防,呃…市井无礼之徒所设,令弟终究乃昂藏男儿,即便有几分姿色,想来…”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调侃,“料想当少有人对他起此等心思,且其根基未固,半盏茶马步尚且艰难坚持,习武之道,欲速则不达。”
慕容妱澕沉默片刻,远处駋玮一个趔趄,被她冷冷目光钉住才勉强稳住。
她俏脸微红,转回视线,仍倔强直视云苏:“那也未必,世事难料,可有何等功夫,不苛求下盘稳固,却能出其不意,又能惑敌耳目之功夫?简而言之,但求能应付寻常泼皮无赖。”
她略一停顿,想着要不然再更退而求其次,空想倒不如直言不讳:“再不济,或退而求其次,但得危急时之能为我弟争得瞬息之机,脱身遁走,亦可。”言罢,目光灼灼地望着云苏。
云苏这下已然明晰妱澕之所求,遂侧身而立,凝神仔细回忆一番,忽忆起一本拳谱来,略一沉吟,道:“倒有一法,名曰‘避虎拳’。”
慕容妱澕柳眉轻挑,问:“云郎君所言,可是那夏日夜中,那于墙垣之上攀爬、四足伶俐的小肉虫?”
云苏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抚掌大笑,拱手道:“女娘慧思,此形容…果真异于常人,确然别致,哈哈哈…然此此避虎非彼壁虎,不是墙壁的壁,乃躲避之避,取避实就虚、调虎离山之意,源于猎户年于山间打猎,常偶有猛兽出没,为与其相争,避猛兽凶锋,夺取时间与空间,以备武器或觅逃脱之机而留存之所创技法,毕竟有时候瞬息之机可定生死,此‘虎’,可非檐下小虫可比,它大得多,亦凶猛得多。”
“哦,原来如此,明白了。”慕容妱澕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既如此,那便有劳云郎君费心了。”她轻抬玉手,以帕掩唇,微微颔首致意,后目光在云苏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与托付之意。
云苏会意,拱手一礼与之告别:“在下这便去取拳谱。”言罢,转身离去。
慕容妱澕虽口上应承,然观駋玮尚未正式习练避虎拳两日,只是一观拳谱后的大致比划,招式犹显生涩不说,马步根基亦未臻真正稳固标准。
她倚栏看着,轻蹙黛眉,不知道是对婢女还是自言自语,道:“其实……云郎君先前所言那劳什子女子所学的‘拂柳手’,或者‘灵犀引势’之法,倒也不错,听来还挺便捷简易,虚招惑敌,最是实用,只恐阿玮习得此等近身小巧功夫,用惯此招,行止轻佻,对女子失了分寸,惹人非议,将来议亲恐生波折,再者若对男子心生别样情思,若让爷娘九泉之下知晓,怕要怪罪。”
她轻叹一声,神色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敷衍:“罢了,避虎拳既已选定,且由他练去,凊儿,回院。”
终于,过了第九日,忽有仆从来报一则喜讯,道三郎已能稳扎马步足有三刻半。
慕容妱澕闻讯,眸中喜色一闪,当即吩咐:“去瑰玮院!”莲步奔移,心中急切,欲亲睹为快。
她行至半途,恰遇云苏亦往瑰玮院去,显是欲去督促駋玮练习,以及观习练进程。
人逢喜事精神爽,慕容妱澕心绪正佳,顾不得许多,便一时忘形,欲与人分享喜悦,抬手轻挽云苏衣袖,扬声道:“云郎君来得正好!随我同去,且看阿玮进境!”说罢,不等云苏应答,便引着他同行,步履间较平日更显急促,直往瑰玮院而去。
云苏微微一怔,没想到鬼使神差的便随她而去,旋即无奈一笑。
其实慕容妱澕亦难分辨,这份油然而生的喜悦,究竟是源于己心因当作亲眼见着胞弟成长而喜,还是血脉深处那份属于‘她’的慰藉悄然涌动。
纵是无风时节,疾行间亦自有流风相随。
慕容妱澕心中急切,竟仍未擦肩自己下意识一把攥住云苏的衣袖,拉着他沿朱漆长廊疾步而去。她步履匆匆,鬓边几缕散落的青丝与杏色裙裾随风轻扬,翩然若柳。二人身姿轻盈,衣袖相拂间,如同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