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鹤云一醒来,就看到晤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你……”
晤城试着叫了一声,“鹤……风?”
鹤云皱眉道:“你认得他?”
晤城点点头,然后瞄了一眼鹤云上身,说:“你衣服散了。”
鹤云低头一看,发现还真是,就自己给穿整齐了。他的左侧锁骨处,赫然刻着一个黑色的“鹤”字。
晤城问道:“你是他的?”
鹤云反问道:“这不是我该问你的吗?”
晤城老实回答道:“朋友。”
鹤云心有疑虑,审视着晤城。晤城无所谓地回视他。
鹤云又问:“冠月怎么回事?”
“他赠的。”
“我不信。”
“哦。”
鹤云站起身,“把冠月还给我。”
晤城冷冷地说:“友人所赠,岂有另给他人之说?”
鹤云拍了一下桌子,“哼,你口口声声说是他所赠,可敢和我回去,找他当面做个见证。”
“不。”晤城直截了当地拒绝。
鹤云又拍了一下桌子,“我料你也不敢!”
晤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是何人,我尚且难下定论。而且他被关府里,见面麻烦。”
鹤云惊道:“什么?”大步走到坐着的晤城面前,“你说谁被关了?”
“鹤风。”
鹤云说:“你骗谁呢?”
晤城淡淡地说:“不骗人。”
鹤云虽然心里怀疑,但是鹤风的事情,他含糊不成,只好说:“哼,姑且信你一回。”看着冠月剑,补充道:“先放你这里,要是被我发现你是骗我的,天涯海角,我也把你给抓回来。”
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走的时候撞到了门前的小桌子,把晤城的帷帽碰掉了。
晤城说:“我的帷帽……”
走出去的鹤云又走了回来,把帷帽捡起来,拍在桌子上后走掉了。“哼!”
晤城不准备在客栈里呆着,也跟着下去。
昨夜的那个店小二今天在门口招呼客人,见到鹤云气冲冲地下楼,往门口这边走,悄悄后退一步,扯了一个笑容,说:“客官慢走,昨晚睡得好吗?”说完店小二就想把自己嘴给缝上,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鹤云阴沉着脸从店小二身边走过,重重强调道:“好!”店小二被他的声音震得又后退一步。
片刻,晤城也下来了,往门口走去,店小二打起精神,问候道:“客官慢走,晚上休息得舒服吗?”
店小二崩溃了,他发现他说出这些话太顺嘴了,根本管不住。
晤城思考了一下,想来昨晚就被吵醒一回,休息得尚可,于是他就点了点头。
店小二舒心了一点,他发现晤城是个好说话的客人。
等到两人都走远了,又去擦桌子的店小二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喃喃道:“不对呀,那个床榻不是只能躺一个人吗……诶,怪了,怪了……他们怎么挤得很舒服的……”店小二“登登”跑上楼去,准备趁未开张前看看人字房的床榻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改大了。
……
出了客栈,晤城拉低了帷帽,准备继续赶路,往殷离祭火坛去一探究竟。
虽然创世神天枢氏遗迹是隐秘,除了殷离神尹燃衿,恐怕其他人都不知晓,但是只要有一点关联,晤城都不想放过。
如今,这个观枢氏天祭,就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
晤城的袖兜里,还装着雪域狼土偶,着实沉甸甸的。晤城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招:
要不……告别?
“前面的,让一让,让一让。”后方的叫喊声打断了晤城的思绪,晤城回头一看,是一队推着牛车的人。车上摆满了红布瓷封的酒坛,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摇晃晃的,加上这条街道较窄,两边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只一辆牛车通过就挤满了过路的通道。
车夫们满头大汗,小步快推,把酒坛运向前方。在车夫们经过晤城身旁的时候,晤城也向旁边让了让,等到四辆牛车都过去以后,晤城才继续行走。这也让晤城清清楚楚地看到,每辆牛车上都放着四个巨坛酒,加起来就是十六坛。
十六……
晤城心中默念,不由得想到之前遇到的年轻女子人祭一事。
年轻女子的数量,也是十六。这就难免引起晤城的疑心。想他如今,炎炎夏日,还要戴一顶密不透风的帷帽,并且惧怕阳光照顶,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次人祭使然。
晤城决定悄悄跟上去一探究竟。那行人一直到了河边,因为距离比较远,晤城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又来了一波人,他们商议了一番,然后分开行动。
一些人去把牛车上的酒坛搬下来,一些人匆匆往岸上跑去。晤城顺着那些人跑的方向一看,发现了一座很小的破关,上面残壁斑斑,周围长满了杂草,不仔细看,还真令人难以注意到。
只见其中有一个人弯腰把身子探了进去,不知道在干什么。而河边这头,众人已经把酒全部搬到地上了,有个人招了招手,把破关处的几个人叫回来。
过了一会儿,所有人都在河边集合,他们一字排开,口中念念有词,一起行叩拜礼,接着,众人把十六坛酒往河里运,在水深处把酒坛完完整整地沉入河里。完事后,众人才陆陆续续地离去。
晤城整个过程一直在观看。要说这里没有山林川谷,没有丘陵沟壑,四季平稳,也就只有这一条横亘整个荟城的大河,能调风雨,见神灵,难怪荟城人要供奉水神。
不过……
晤城等周围没有人后,来到了破观前,蹲下身子,向关内探查,里面是个鱼头人身的坐像。和周围的破旧不同,里面的神像干干净净的,神像前还摆着燃烧的香火,看样子是刚点不久。
关内狭窄不通风,浓烟上窜,笼罩在神像的头部,倒还真衬托得那里像是神仙居住的云烟缭绕之所。
虽然外面看上去萧条衰落,但是内部却令有一番天地。就像是在人间,目之所及,满目疮痍,有人自甘堕落,有人证道求仙。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自创世神观枢氏陨落后,其伴生神达钰溪也觉人间苦厄,人们不思进取,只想要飞升成仙,为了重整人间的秩序,她便以生命为代价,把通往神界的天梯的大门给封印了。
至此以后,天梯之路中断,人们失去了成仙的资格。
没有了神界的滋润,人间灵气渐渐匮乏,仙人就成了传说。
到了现在,只有一些稀缺的灵士存在于大陆上了,他们用着曾经名为“仙术”的术法,却自愧不如,改为了“灵术”,自欺欺人也好,实事求是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得不到的回忆就越发珍贵,当在人间承受的苦难越来越多时,就越会把神界看得美好无比。
有人说:外部伤痕累累,内部虚无忘我,得证仙道之日指日可待。
当然,没有几个人会做到,而且,这只是一些安慰人的话罢了。
洛盏神尹曾亲口向他讲述,神界和仙界不容水火。至于为何,洛盏神尹不愿意细说,晤城也没有再问下去。
晤城站起身,也对着水神神像行一揖礼,然后离去。
殊不知,好端端的神像,在晤城走后,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那缝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把神像分成两半,重重地砸在前方的香案上,香火掉到了裸地上,不一会儿就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