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玉容丝绸行。工坊内，几百台织机吱吱呀呀的响个不停，整个工坊都在忙碌着。掌柜卓大黎在工坊内来回穿梭，查看每一匹布的品质，总师傅万芳芳也在密切关注着每一个织工的技艺。
大黎突然看到一个织工操作的一台织机上有一个小小的构件似乎有些不对，于是问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织工道：“这里是新加的一个横条，有了这个横条织出来的布会更加柔顺。”大黎道：“这里怎么能增加横条呢？这里的摆幅是固定的，增加横条就会减少摆幅，织出来的布会更加紧绷，也更容易烂。”
织工道：“掌柜的，不是这样的，按照万师傅的说法，增加这个横条织出来的布会更加轻柔。”大黎道：“开什么玩笑？万师傅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在这里随意增加构件是外行干的事。”织工道：“这个……”大黎道：“万师傅呢？”织工指着前方道：“在那边。”
大黎看了一下，大声道：“万师傅，你过来一下。”芳芳听到大黎叫自己，立马走了过去。大黎问芳芳道：“这个横条是你加的？”芳芳道：“是啊。”大黎道：“这里怎么能增加横条呢？这不是乱搞吗？”芳芳道：“怎么是乱搞？这是一种全新的技艺，以前没有过。这段时间我反复试验，只有加在这里才有用。”
大黎道：“不管什么样的新技艺都不能加在这里啊，再新的技艺也要符合规则。我们的目的是织造出布匹来，而不是创造什么新奇的方法，归根到底我们是拿这些布匹出去卖钱的，成本和收益才是我们要考虑的。”
芳芳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创制了这种方法，掌柜的，你放心，现在这样的织机织出来的布匹一定跟以前的不一样。”大黎道：“能有多大区别？我跟你说，你别小看这么个横条，加在这里整个织机的结构完全变了，打造织机的方法也变了，这么大的改动是需要巨大的成本的，你懂不懂？”
芳芳道：“我在这里担任总师傅好多年了，怎么会连成本都不考虑？我是在通盘考虑了之后才加的这个横条，绝不会有问题的。”大黎道：“哦？那你说说，这个横条怎么加进去？”芳芳道：“在旁边的立柱上凿一个孔，增加一个卯榫结构就可以了。”
大黎道：“单是一个卯榫结构你知道要多花多少银子吗？那需要很有经验的木匠才做的出来，价格非常昂贵。更重要的是，这个位置并不好加，需要把旁边的这几个立柱全都拆了才能加的进去，但是这么做的话会破坏整台织机原本的结构，影响钩针的位置，所以就会导致织出来的布匹不那么绵密，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芳芳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我既然加了这个横条岂能不考虑？”大黎道：“你考虑了怎么会在这样一个位置加横条？”芳芳道：“我当然知道织机这种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在加之前是深思熟虑过的，掌柜的，我自幼就练习针线，成人之后又刻苦钻研，我自问还是略懂布匹织造之法的，你一个大男人不见得懂得比我多吧？”
大黎道：“这话怎么说的？整个丝绸行都是我开的，我要是不懂我开的起来吗？”芳芳道：“你能开丝绸行确实厉害，但织造之法你不见得比我懂的多。”大黎道：“跟我抬杠是吧？这里到底谁说了算？”
芳芳道：“你是掌柜，当然你说了算，但是技艺的事除外。因为技艺只有事实说了算，我加了横条之后确实织造出来的布匹更好了，那这件事自然我说了算。”大黎道：“你要翻天是吗？！”芳芳道：“织造技艺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你权势大就听你的，否则就是害了丝绸行啊。”
大黎道：“你瞎改织机构造才是害了丝绸行！”此时整个丝绸行的织工都被两人的争吵声吓住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两人。大黎继续道：“你以为丝绸行离了你不行是吧？我跟你说，丝绸行除了我之外离了谁都行！过去这些年你的贡献大我承认，但你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懂技艺！”
芳芳道：“这不是谁懂谁不懂的问题，技艺就应该是谁说得对听谁的。”大黎道：“你的意思是我说的不对？！”芳芳道：“对不对我心里还没数吗？”大黎道：“你在嘲笑我？”芳芳道：“我只说事实，从不嘲笑任何人。”这时旁边几个织工过来拉住两人，道：“掌柜的，你们别吵了。”
大黎道：“技艺的事不说清楚，这丝绸行还怎么开？！”芳芳道：“好！那就说技艺！你承不承认加了横条之后织出来的布匹品质更好了？”大黎一把扯下身旁织机上正在织造的布，道：“你自己看！这叫更好？！”
芳芳道：“我日日都在这里，每匹布都看过，用得着再看？！不像你，一天到晚也不来一次，一来就指手画脚。”大黎气得把手里的布扔到地上，直接打了芳芳一巴掌，怒道：“你讥讽我？！”
芳芳捂着脸，怒道：“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让大伙评评理！”众织工又惊恐又诧异的看着两人，不敢说话。大黎看了一圈，道：“看什么看！都给我说话啊！”周围的织工纷纷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敢接触大黎的目光。
大黎道：“都哑巴了是吧？你们在这里做工，布匹品质怎么样你们说了算，都给我说，这批布到底怎么样？！”芳芳火上浇油道：“你们实话实说！我跟卓掌柜到底谁说得对？！”众织工更是畏畏缩缩，不敢言语。大黎抓住身旁一个织工的肩膀，道：“你说！”织工道：“卓掌柜、卓掌柜……”
大黎道：“快说！”织工道：“呃……”大黎道：“哑巴了？！”芳芳对周围的织工道：“你们不必害怕！都给我据实直言！我跟卓掌柜到底谁说得对？！”一个胆大的织工在一旁发出一个声音，道：“你们说的各有各的道理，都对。”
大黎听后更生气了，怒道：“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是吧？我今日就要分个对错！”芳芳道：“卓掌柜，丝绸行是你的，如何经营你说了算。但说到技艺，你并不如我，你承认不承认？”大黎道：“你翅膀硬了是吧？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芳芳道：“我作为这里的总师傅，发现问题了自然要纠正，这是我的责任。如果你认为我做的不对，那就别让我担任总师傅。只要我还是总师傅，这件事就必须听我的。”大黎道：“你恐吓我？！”芳芳道：“我是在说技艺的事，并没有恐吓你，你连这个都听不出来吗？”
大黎道：“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依着你了，好！那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是这里的总师傅了！！”众织工张大了嘴巴，都愣住了。芳芳怒火冲天的看了大黎一眼，嘴角撇了一下，道：“哼！”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黎冲着芳芳的背影喊道：“快给我滚！”芳芳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径直走出了大门。有一个织工上前想拉住芳芳。芳芳直接挣脱开，道：“别碰我！”片刻之后，芳芳走远了。大黎看着眼前的织工，大声道：“别看了！该干嘛干嘛！这批布要按时交差！”
